原因無他,在今日清晨的時分,西風樓鳳鳴苑的蘇小小的貼身丫鬟小鳳,送來請柬,說蘇小小仰慕計睿潅已久,今日中午在四季樓設宴,想跟計睿潅促膝長談,聊一聊詩詞歌賦。
在拿到請柬之後,計睿潅簡直是喜出望外,用了近一年的時間,花費了無數财力物力,終于有了收獲,這算不算是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呢?
每個州城,很少出現一家獨大的情況,往往都有勢均力敵的兩大勢力,或者家族,比如東海城,就有三巨頭,而在鄜洲城也是如此,鄜洲城也有三大世家。
歐陽家族是鄜洲城傳承最久遠的老牌家族,根基十分深厚,一般人根本無法将其撼動,其次就是在五百多年前崛起的唐家,不管外人怎麽看待鄜國公一家,唐家在鄜洲的實力也是不容小觑的,而最次的一個家族就是計家。
計家的曆史雖然不如歐陽家族,可也是鄜洲城的老牌家族,是在秦末炎初,戰亂時期建立起來的家族,計家讀書人很多,在炎朝的曆史上,出現過不少大官員,在這近千年的時間裏,單單六部尚書,計家就出現了十餘位,可謂是官運鴻通。
然而,這種情況,也隻是在三百年前如此而已,在這近三百年的時間裏,計家雖然大部分族中弟子都入朝爲官,可最高的也不過是侍郎而已,而且還是右侍郎。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也是大多數家族的通病,家族内弟子青黃不接,沒有出色的人才,無法子承父業,尤其是在五百年前的時候,更是差一點兒就站錯隊了,給計家招來災禍。
起初,在唐家沒來之前,鄜洲城就歐陽家和計家兩個家族,歐陽家族主要就是經商,而計家主要從政,雙方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在關系最好的時候,兩家還時常聯姻,可是,自從唐家來了之後,這份和諧和平靜就被打破了。
外來者和本地人,往往都會出現沖突,而其中沖突最嚴重的就是唐家和計家,唐家初來的時候,就像從政,以此來崛起,這自然遭到了計家的打擊,唐家初代的幾位家主,在從政期間并不容易,畢竟有計家的打壓,唐家想出頭很難,于是,唐家就選擇從軍。
鄜洲軍從成立之初,都是它洲官員執掌,本地世家根本不可能染指,因此,計家雖然在官場做的風生水起,可也隻限于文官,武将不是沒有,可他們往往都是各大邊軍,或者遠離長安的地方軍當中當差,而唐家選擇從軍,而且還是進入鄜洲軍當中,計家想要打擊,遏制其成長和發展,也有心無力。
就這樣,唐家在另辟蹊徑的情況下,成功的在鄜洲軍當中崛起,而當唐家崛起之後,就是算賬的時候,雙方家族的弟子,經常在朝堂上掐架,而在鄜洲城這邊,更是相看兩相厭,彼此都看對方不爽,互相使絆子。
在唐家和唐家掐架的時候,歐陽家卻選擇置身事外,作壁上觀,他們還是經商。
五百年前,那場九子奪嫡的風波之後,唐家崛起,聲勢達到了巅峰,而計家在那場風波當中,起初也想站隊,但是,在炎朝爲官那麽久了,所看到的的曆史很多,知道不能輕易站隊,因爲一旦站錯隊了,其後果是很嚴重,正所謂天威難測。
不得不說,計家先祖在這方面,選擇确實很正确,在奪嫡事件結束之後,炎宗帝登基,展開了一系列的清洗行動,其中不少老牌家族、大世家紛紛倒台,被打斷了脊梁骨,其中就包括東海城翁家。
不過,在官場上混,想要絕對的中立,凡事都置身事外是不可能,雖然在炎宗帝登基之後,對待這些選擇中立的官員和世家,沒有清洗,可也在之後的幾十年裏,陸陸續續的換掉了不少人,本來計家很老實的,不會出現什麽問題,可有人看他們不爽,而這個人就是唐家。
在那場清洗的風波當中,唐家可是沒少趁機給計家上眼藥,搞得計家疲于應對,索性炎宗帝不是昏聩的君主,沒有把計家怎麽樣,可是,如此一來,也讓當時計家的先祖,倍感乏力,有了隐退的打算。
當然,除了唐家當時勢大之外,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家族開始出現後繼無人的情況,計家迫不得已,才選擇隐退,就這樣,計家從朝中重臣當中,慢慢退居下來。
在隐退之後,計家輕松不少,可家族傳承了那麽久,人口衆多,都要吃飯,就必須做點兒什麽,于是,計家就開始經商。
對于計家想要經商的想法,很正常,歐陽家族是沒有什麽意見,可唐家就不同了,因爲唐家在崛起,獲得了鄜國公的爵位之後,就隻有一個頭銜,沒有實際的權利,他們也開始經商,原本三大家族,經商、從政、從軍,各自在各自的領域發展着,挺好的,現如今,全都跑來經商,市場就那麽大,矛盾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不管是對計家經商,還是唐家經商,歐陽家族既不反對打壓,當然也不會傾力相助了,隻是把鄜洲城一些市場讓出來,開始拓展他們在鄜洲之外的市場。
面對在商界根深蒂固的歐陽家族,無論是唐家也好,還是計家也罷,都無法跟其匹敵,他們隻能争奪歐陽家族讓出來的市場,而矛盾也就愈發的激烈起來,這使得計家和唐家一直都處于争鬥狀态。
在這三四百年的時間裏,雙方都是官商同時進行的狀态,不過,相對于唐家認命般的狀态,計家一直想重回中樞,可惜,這麽多年來,在無數代人的努力之下,也隻出了三位侍郎而已,而且他們在位時間都不算長,因此,計家這個作爲鄜洲城老牌家族的世家,逐漸淪爲了墊底的存在,就像現如今東海城的翁家一般。
家族與家族之間的争鬥,往往是來自各個方面的,大人們相互争鬥,晚輩也相互争鬥,算是一種遺傳,而在這一輩的年輕人當中,争鬥最兇猛的,還是唐正歸跟計睿潅了。
說來也極有意思,計睿潅跟唐正歸、唐芳歌還有歐陽芸是同一天出生的,在這四個人當中,歐陽芸最大,她是歐陽奇同父異母的妹妹。
計睿潅喜歡歐陽芸,而唐正歸也喜歡歐陽芸,據說當初唐正歸之所以立志要成爲一個海王,就是在跟歐陽芸告白的時候,被歐陽芸說他不像個男人。
計睿潅和唐正歸從小就不對付,小時候就經常發生沖突,那時候,唐正歸有個雙胞胎的妹妹唐芳歌,而唐芳歌從小身體就不好,是個病秧子,而計睿潅跟唐正歸經常打架,就是因爲計睿潅經常拿他妹妹說事兒,不過,這件事也随着唐芳歌少女初長成,慢慢展露出她過人的才智之後,就此告一段落。
二人都曾經向歐陽芸告白過,而無一例外,都被其拒絕了,而在拒絕他們之後,歐陽芸也離開了鄜洲,去了長安,這些年來,一直不曾回家,至于她在長安做什麽,無人可知。
歐陽芸走了,兩個人也失去了争奪的目标,也消停了一段時間,可是,自從唐正歸不走尋常路,立志要成爲海王之後,兩個人的戰争又回到了女人身上,其中最經典的一場戰役,還是二人爲了争奪蘇小小時候的一擲千金。
其實,蘇小小在青樓女子當中,算不得最出彩的,可她那張嬰兒臉,還有那兼容瘦馬和肥魚的身段,還是很能吸引人,起初,是計睿潅最先相中蘇小小的,可唐正歸知曉之後,就橫插一腳,直接半路截胡,這相當于是奪人-妻的仇恨。
在争奪蘇小小落敗之後,計睿潅大病一場,在其病愈之後,他還是不死心,把所有精力都耗費在蘇小小身上,可說來也奇怪,蘇小小自從讓唐正歸成爲入幕之賓之後,也接待其他的客人,可唯獨就是不接待計睿潅,這讓很多人感到不解。
要不說,男人有時候就是賤胚子呢,明明是得不到的東西,反而是上趕着往上貼,而那些觸手可得的東西,卻棄若敝履。
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計睿潅前前後後爲了蘇小小,花費了無數的人力物力财力,可就是不得其門而入,這讓計睿潅很是無奈,就在他打算放棄的時候,沒想到柳暗花明,蘇小小居然主動宴請自己,這說明什麽?
說明自己之前的努力是沒有白費的,蘇小小終于意識到,誰才是她的良人了,這讓計睿潅怎麽能不興奮呢,于是,在接到請柬之後,他開始捯饬自己,怎麽騷氣怎麽來。
待到接近中午時分,就帶着貼身仆從,前往四季樓赴宴。
四季樓和桑落樓很像,上下五層,裝潢風格上類似,不過其經營的菜系卻很多,除了起初這個時代就有的各大菜系之外,還有很多四季樓獨創的菜系,比如燒烤、火鍋、幹鍋等等,而來四季樓吃飯的人,往往都是奔着這些菜系而來的。
在四季樓未曾崛起之前,桑落樓是鄜洲城宴請賓客的好去處,但是,自從四季樓來了之後,它就取代了桑落樓的地位,不過,桑落樓主要還是以經驗桑落酒而聞名的,想要喝桑落酒,必須得去桑落樓,而四季樓這邊大部分的酒水都有,唯獨沒有桑落酒,這算是雙方之間的一種默契。
蘇小小最爲西風樓的頭牌之一,結實的人脈自然很廣,她宴請計睿潅的地方在四樓。
在這個尊卑有别,階級分明的時代,樓層的高低,往往決定着一個人的身份,四季樓雖然沒有這方面的講究,可前來用餐的人,會下意識的沿用這套潛規則,一般人大多數都選擇在一樓或者二樓用餐,而殷實之家的人,會選擇在三樓,而四樓五樓往往都是那些大人物,或者官員常去的地方。
蘇小小能在四樓宴請計睿潅,一方面說明其關系網強大,另一方面也凸顯出她對計睿潅的重視,畢竟,男人嘛,都好面子,就像女人愛美一樣。
計睿潅提前近一個小時就來到了四季樓,他以爲自己已經來的夠早了,可當他到了四季樓的時候,才知道,蘇小小已經提前來了,這讓計睿潅在詫異之餘,更多的還是欣喜和自豪。
【沒想到啊,我計某人也有今天,能夠讓蘇小小等我,看來她是真的想通了。】
心中這般想着,計睿潅就帶着小厮,邁着四方步,在夥計的帶領下,來到了四樓包廂。
在還沒有進門之前,計睿潅就停下腳步,特意整理一下衣裳,然後才走進包廂,隻是,當他推門而入的時候,看到房間内的一幕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微微一變。
原來,房間内除了蘇小小和她的婢女小鳳之外,還有一個年輕男子,此時,二人正比鄰而坐,說着閑話,說是在聊天,其實更多的還是蘇小小再說,身邊的男人沉默不語,偶爾會蹦幾個字出來,就算是回答了。
看到那年輕男人的時候,計睿潅本能的升起一股敵意,有種想要拂袖而去的沖動。
【好你一個蘇小小,說是請我赴宴,卻還帶個男人前來,咋滴你是想證明,即便唐正歸那兔崽子不要你了,你還有其他人可以依附,叫我來赴宴是故意來氣我的?】
正在說着閑話的蘇小小,聽到推門聲,就下意識的轉過頭,看向門口,見是計睿潅之後,就連忙站起身,輕施一禮,說道:“計公子,您來了。”
原本臉色不好的計睿潅,在蘇小小看過來的時候,臉上的不悅瞬間煙消雲散,堆滿了笑容,其變臉的速度不亞于女子。
“小小姑娘邀請,小生豈敢怠慢,隻是沒想到小小姑娘來的更早啊。”
“貿然遞交請柬,實乃唐突,還望計公子見諒則個。”
蘇小完,深搭一大禮。
“哈哈......小小姑娘說笑了,能見小小一面,可是大不易啊。”計睿潅笑着說道。
“計公子既然來了,還請落座。”
蘇小小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然後轉過頭,對身邊的婢女小鳳使了個眼色,小鳳見狀,轉身離去。
計睿潅也沒有扭捏什麽,徑直走了過去坐下,然後目光就自然而然的落在那陌生男子身上,此人他從未見過,至少在鄜洲城未曾見過,這就讓計睿潅有些好奇和疑惑了。
計睿潅對蘇小小可是很關注的,對她的日常行程可謂是了若指掌,不曾聽說有陌生男子去找過蘇小小啊,難道是使團當中的人?
想到這兒,計睿潅就率先開口道:“小小姑娘,這位公子是?”
“哦。”
蘇小小仿佛是想起來沒有介紹身邊男子,連忙抱歉道:“這是我唐兄,蘇薊。”
“哦,原來蘇公子,久仰久仰。”
說着話,計睿潅就擡起手,對着對方抱拳行禮。
蘇薊聞言,也抱拳還禮道:“計公子聽說過在下?”
“嗯?啊?哈哈......”
此話一出,計睿潅一愣,有些尴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蘇小小見狀,連忙打圓場道:“我這堂兄來自小地方,沒見過什麽市面,不善言辭,還請計公子見諒。”
計睿潅聞言,卻連連擺手道:“小小姑娘這話就見外了,跟我何須如此生分呢。”
蘇小小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此時,計睿潅心情大好,方才看到二人那略顯親密的舉動,讓其心中醋意大發,可現在嘛,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原本以爲這次赴宴,隻是見蘇小小一個人,可沒想到,這次她還帶着家眷前來,這說明什麽?
說明蘇小小這是真的打算投入他的懷抱,這是好事兒啊,大好事兒啊,想到這兒,計睿潅看向蘇薊的眼神,就變得無比的和善起來。
“敢問蘇公子作何營生啊?”計睿潅笑着問道。
“江湖浪人。”
蘇薊的回答言簡意赅,而計睿潅卻不以爲意,眼角餘光看到在蘇薊的身旁,放置着一柄長劍,就問道:“蘇兄習劍?”
“嗯。”
“那敢問蘇兄是武夫,還是修士?”
“都是,都不是。”
“嗯?”
此話一出,計睿潅有些疑惑了,這算是哪門子回答,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都是,都不是的說辭。
就在計睿潅打算追問的時候,房門再次被推開,原來是小鳳去通知酒樓的人上菜了。
蘇小小這次宴請,誠意滿滿,端上來的菜肴都是四季樓的名菜,這讓計睿潅看到之後,心情愈發的好了起來,隻是,在上菜期間,計睿潅聽到外面有些喧鬧,就轉過頭,看向夥計問道:“今日四季樓有貴客?”
夥計聞言,連忙笑着回道:“有,除了計公子和蘇小姐二位貴客之外,今日鄜洲城的官老爺們,要在這兒宴請小王爺。”
“哦,原來是這樣啊。”
計睿潅聞言,瞬間恍然,然後就沒有怎麽在意,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蘇小小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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