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生于世間,該有所爲,該有所執。”
“可那隻是祖輩的恩怨,與你何幹?”
“我需要一個答案。”
“重要嗎?”
“比我的命更重要。”
“你非要去?”
唐薊擡起頭,看了一眼徹底絕望的蘇小小,沒有說話,眼神枯寂。
蘇小小盯着眼前男子的眼睛,看了很久,沉默很久,最終開口道:“好,我陪你去。”
唐薊卻搖搖頭,說道:“不需要。”
“我可以幫到你。”
唐薊沒有說話,一個以色愉人的弱女子,能幫到他什麽呢?就算能幫到,意義也不大,她爲他做的已經夠多了,自己不想再虧欠她什麽。
見唐薊不說話,蘇小小似乎是在賭氣,又似乎是在強調,沉聲道:“我可以。”
唐薊又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房間内徹底陷入了寂靜當中。
唐薊是唐知理的孫子,這是外人不知曉的事情,可更重要的還是,鄜洲唐家跟南夷唐門,也有很深的關系,尤其是唐知理,準确來說,鄜洲唐家是唐門的一個分支。
唐知理的劍術來自唐門,他的妻子正是當年唐門嫡傳女子之一,唐薊的父親就是在唐門長大,而他還有一個伯伯,唐良。
是的,沒錯就是唐門最大的叛徒唐良。
鄜洲唐家當年是大秦王朝滅國之際,他們某位劍客遺留在外的後裔,經過數百年的發展和繁衍,薊州才有了唐家,而唐家之所以在幾百年前離開薊州,是因爲他們的身份依然曝光,無奈之舉,不過,這個時候的唐家,跟唐門其實沒有什麽關系了。
說是沒有關系,卻也有一定的關系,五百年前的那場入京勤王的行動,就有南夷唐門的影子,鄜洲唐家的身份,在曆代君王那裏都不是什麽秘密,也正是因爲如此,唐家才能一直延續至今。
唐家最大的任務,隻有一個,殺死越王。
可能很多人覺得奇怪,唐家爲何要執着于此,原因其實也很簡單,當年秦朝滅亡之際,唐門出動了無數劍客下山,進入中原,其中有大半都死在了越王手中,當年唐家老祖之所以兜兜轉轉選擇紮根薊州,不是沒有原因的。
薊州并沒有外人想象的那麽和諧,數百年來,曆代越王遭遇的刺殺,絲毫不亞于曆代皇帝,究其原因,還是因爲越王在大炎王朝建國之際,不是功勞最大的,也不是攻城略地最多的,更不是殺人最多的,可是,死在其手上的人,卻都是重量級的人物。
當年唐門的劍客隻是其中的一小撮人而已,對于江湖而言,不良人是他們的噩夢,對于修行者而言,影衛和蛛網是他們的夢魇,而很多人不曾知道的是,影衛和蛛網最早的締造者和掌權者,就是越王,而在不良人當中,除了三大不良将,十大不良校尉,七十二不良司以及提司之外,還有一個不爲人知的職位,不良刑官,而不良刑官曆代都是越王的子嗣掌管。
可以這麽說,不良刑官是不良人當中僅次于不良帥的存在,而曆代不良帥都枯坐于長安城的摘星樓,因此,不良刑官就是不良帥在外的代言人,其權利之大,遠超不良提司。
想要撼動大炎王朝李氏的根基,最先要鏟除的,不是高坐龍椅上的皇帝,而是要解決掉越王,無論是從軍事上,還是從實力上,越王才是大炎王朝的守護神,這頭偏居一隅的東北虎,才是所有敵對勢力最大的障礙。
前朝遺老曾經說過,想要颠覆大炎王朝,首先就要打死東北虎,然後才是解決掉不良人,之後才是正面硬剛的時候,然而,想要做到一點兒,太難了。
越王府的底蘊無比的深厚,其隐藏的高手無數,從大炎王朝崛起開始,越王就遭遇襲殺,最巅峰的時候,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多天有刺客進行刺殺,可大多數人連越王府的府邸都沒能進去,就堙滅當場。
若是論起天下文學著作藏書最多的,自然是儒家的無涯樓,還有皇家的明鑒樓,可若是要說天下武功秘籍,還有修行典籍最多的,還是越王府的觀海樓,在江湖上有這樣一句俗語,天下武功出薊州,由此可見,觀海樓的底蘊如何。
另外,薊州死士也是天下聞名的存在,像蛛網當中的天幹地支,大部分都是從薊州死士當中挑選出來的,就死士這方面而言,魔道的斷龍閣在其面前都是弟弟,唯一能夠跟其媲美的,隻有不良人。
唐家内部,一直分爲兩個派系,一個是認爲唐門是正宗的反炎派,一支則是親炎派,而曆代唐家家主都是親炎派的人,可真正出彩的弟子,大多數都是出自反炎派,像當年的唐知理,就是反炎派的傑出代表。
當年,唐家之所以親自出手誅殺唐知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爲唐知理襲殺了前前任越王,那一場發生在薊州,不爲中原所知的襲殺,結果很嚴重,導緻當時的越王落下殘疾,差一點兒就死了。
明面上,唐家隻是誅殺了有一個唐知理,可是,在其背後,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尤其是反炎派的唐家人,幾乎被連根拔起,而唐門更是在之後,遭遇了一場劇變,也就是唐良反叛出唐門的事情。
唐居易起初是反炎派的人,可是,他在親手殺死唐知理之後,就成爲了親炎派的人,然而,他始終都是反炎派的人,十多年前,李承德遭受的那場襲殺,就是此人所爲,這是唐家最大的秘密,這些年來,唐家一直在拼命掩蓋這個秘密。
至于說蘇小小,她确實是滄州人士,曾經也是滄州一大門派的大小姐,在那場由唐居易導緻的清剿行動當中,該門派瞬間灰飛煙滅,蘇小小還是唐居易出手,才存活下來的。
從遙遠的滄州,來到鄜洲,隻是想活下去而已,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自己身上背負的使命,可是,她不想做,在青樓這樣的地方待得久了,看到的,聽到的事情太多了,而青樓當中的這些姑娘們,誰的身上沒有一段故事呢,可再苦再難,日子還得過,她隻想活下去而已,什麽複仇,什麽複國之類的事情,都跟她無關,她也不想參與。
然而,人活于世,真的能夠獨善其身嗎?
當然不能,天底下所有人,除了極個别的人之外,任何人都是棋子,他們的命運從來都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唐薊有他的使命,而她也有自己的使命,既然逃不掉,那就索性不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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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一凡和李承德一路打打鬧鬧,終于回到了驿館。
在抵達驿館的時候,遠遠的就看到一個穿着華麗的少年郎,正站在驿館門口跳方格,這讓看到這一幕的許一凡和李承德都愣了愣。
在許一凡他們看到少年郎的時候,少年郎也看到了許一凡他們,他立即站定,然後小跑過來,在距離許一凡他們三米左右的時候,就被扈從攔下。
少年郎站定之後,連忙抱拳作揖道:“在下唐正歸,見過小王爺,許參将。”
“唐正歸?鄜國公家的五公子?”許一凡挑了挑眉頭問道。
“正是在下。”
許一凡聞言,轉過頭和李承德對視一眼,面面相觑,這是幾個意思啊?
就在這時,驿館的扈從走了過來,在許一凡和李承德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許一凡聽完之後,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在許一凡他們進入鄜洲城沒多久之後,唐正歸就前來拜訪,隻是,許一凡他們恰好離開驿館,前往西安街遊玩去了,扈從讓唐正歸改日再來,可他就是不走,若是其他人如此,自然是趕走便是,可對方畢竟是鄜國公的五公子,隻能任由他在此等候。
本來,扈從是打算派人去告知許一凡他們的,但卻被唐正歸攔住了,扈從隻得作罷。
知曉了這些之後,許一凡就看着眼前這個被寒風凍得臉頰通紅的少年郎,笑着問道:“這麽晚了,五公子還不回去,來此作甚啊?”
“小人素聞許參将大名,你乃我輩之楷模,小人仰慕已久,得知許參将和小王爺此次經過鄜洲城,特地前來拜訪一番,若有叨擾之處,還望二人大人見諒。”
許一凡聞言,嘴角微微上揚,眼神玩味的看了看唐正歸,然後說道:“走吧,進去說。”
說完,一行人就回到了驿館,而唐正歸也連忙跟上。
唐正歸的大名,許一凡在沒有來鄜洲城之前就聽聞了,甚至在他第一次進入鄜洲地帶的時候,就知道此人。
很多人都以爲,歐陽奇是鄜洲城的第一纨绔,其實并不是,在七八年前,鄜洲城的第一纨绔确實是歐陽奇,但是現在嘛,這鄜洲城第一纨绔的名頭就落在了唐正歸的頭上。
十二歲入青樓,十五歲參與武舉科考,斬獲第三名,十九歲獲得舉人的功名,除了在文治武功方面很出彩之外,在吃喝玩樂方面,更是繼承了他老爹唐居中的風采。
其中最經典,也最飽受诟病和笑話的一件事,就是這小子喜歡花錢買詩詞這件事了,在其年少的時候,經常帶着一群惡奴惡仆堵在鄜洲城的城門口,既不欺行霸市,更不調戲良家婦女,專門攔截從各州郡前往長安的讀書人,攔住他們之後,先是坐下來坐而論道,然後就出錢購買他們的詩詞,出手極其闊綽,而買來的詩詞,好壞皆有。
其中就有一名來自蘭州的寒門仕子,在進入鄜洲城的時候,盤纏早已經用光了,整個人宛如一個乞丐一般,恰好遇到了唐正歸,在留下三首詩詞之後,更是被其打賞了數千兩紋銀,瞬間成爲了有錢人。
唐正歸有學問嗎?
當然有,畢竟出身世家,從小的家教就好,想沒有學問都不可能,他不但有學問,而且還很不錯,不然也不會在今年秋闱當中獲得舉人的功名,但是,他偏偏不喜歡自己作詩寫詞出文章,反而喜歡花錢購買。
除了喜歡購買詩詞文章之外,他還喜歡湊熱鬧,尤其是那些江湖遊俠兒打鬥,絕對有這位小公子的身影,不管打鬥的精彩程度如何,也不管打鬥的結果如何,打鬥雙方的遊俠兒都能獲得一筆不菲的錢财,而唐正歸本人也會武功,而且底子不錯,不然也不會在十五歲的時候,就能獲取武舉的第三名,但是,他除了在參與武舉的時候,出手幾次之外,其他時候都沒有出手。
說起唐正歸參與武舉,就很有意思了,至今還是武舉科考的笑話。
武舉和科舉一樣,都是需要通過鄉試,縣試,郡試,洲試,然後才彙集長安統一參加考試的,而不管文人,還是武人,他們都是一路一步一個腳印比出來的,可唐正歸就簡單粗暴的多了,他直接是用錢砸出來的。
上台之後,看着對手,直接報價,給你一百兩,立馬躺下,隻要躺下,那一百兩就是你的了,如果一百兩不夠,那就二百兩,反正隻要你願意躺下,價格好說。
就這樣,唐正歸在這些初試期間,就這麽以第一名的身份,一路高歌猛進,而到了長安之後,前面的比試也差不多,這把考官都給看傻眼了。
當然,也有那些不爲金錢所動的武人,而這些人的下場往往都不太好,不是被打殘廢了,就是被打的半死,就這樣,唐正歸一路殺到了前四,如果不是最後主考官看不下去了,估計當年那場武舉考試,這小子能獲得一個武舉人的稱謂。
這件事不但在鄜洲名動一時,就連日理萬機的炎武帝,也聽聞了這件事,而對待這件事,炎武帝也隻是輕飄飄的說了句胡鬧,就此揭過了。
除了這兩件堪稱胡鬧的事情之外,唐正歸在敗家方面,可是登峰造極,這些年,從他手裏流出去的銀子,堪稱海量,據說他二哥和四哥一年賺取的銀子,還不夠他一個人折騰的,可以想象這小子有多敗家。
唐居中在青樓勾欄這些風月場所的名頭,直接蓋過他老子唐居中,不說别的,就鄜洲城這大大小小的青樓,都沒有他沒去過的地方,甚至連最爲人不恥的半掩門,這小子都去過,而且還不是一次兩次。
據說,這小子在很小的時候,就立下過萬人斬的豪言壯語,在其十四歲的時候,他就曾經高傲的說,自己終于完成百人斬了,現在五年過去了,這小子有沒有完成千人斬,那就不得而知了,不過,看樣子是沒有,不然的話,就以這小子高調嘚瑟的性子,若是完成的話,估計早就大宴賓客了。
但是,要說唐正歸最敗家的行爲,還是幾個月,在西北那邊繼續錢财和物資的時候,這小子一口氣拿出了一百萬兩,資助西北,之後又陸陸續續捐助了不少,如果不是家裏人攔着的話,這小子很可能會把唐家所有家産都捐獻出去,而這還隻是錢财上的,在人力物力上,他更是不遺餘力。
之前,包袱齋舉辦的拍賣會,其中那些來自西北的‘破爛’,有大半都被其收入囊中,所以說,對待這個敗家子般的纨绔,許一凡也好,還是李承德也罷,都看其非常的順眼。
唐正歸被稱之爲鄜洲第一纨绔,還真不是吹出來的,即便是在京城長安,這小子也備受矚目,就說之前的兩次科舉,他參與科舉期間,在京城撒出去的錢财,不知道養活了多少人,如果不是在他考試完了之後,就被家人裏提溜回鄜洲城的話,這小子可能會去争一争京城第一纨绔的名頭。
唐正歸之所以行徑如此不堪,卻沒有遭到責罰,一方面是因爲他是家中最小的一個,俗話說,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幺兒,另一方面則是他有個好妹妹,唐芳歌的名氣,不但在鄜洲城極其有名,在長安也很有名,之前徐詩芷和齊若兮在去東海城的時候,就曾跟許一凡多次提起過這個奇女子。
當然,這些都還是外在原因,真正的原因,還是唐正歸本身底子不錯,能文善武,做人做事都極有分寸,雖然嚣張卻不跋扈,看似敗家的行爲背後,可是給唐家吸引了不少人才,打鐵還需自身硬,唐正歸敢這麽幹,還是有很大底氣的。
說起來,也有趣,唐正歸是鄜洲第一纨绔,李承德又是薊州第一纨绔,而許一凡這個不是海洲人士,卻是海州第一纨绔,這三大纨绔聚集在一起,正是應了那句,人以類聚,物以群分,若是他們聯合起來,進入長安,估計會極其有趣。
纨绔也分很多種的,像李承德和唐正歸這樣的纨绔,絕對是一流纨绔,是所有纨绔當中的楷模,有趣,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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