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以爲,在皇權時代人們的生活是很匮乏的,其實不然,在皇權時代,雖然沒有酒吧歌廳按-摩院這些娛樂場所,可也有不少娛樂場所,比如青樓勾欄畫舫,茶館酒肆賭坊。
鄜洲城位于長安的西北方位,比鄰着長安,每日人來人往,行人絡繹不絕的進出鄜洲城,給這座城池帶來了異樣的繁榮,尤其是在年關将至的時候,人流更是如此。
常言道,飽暖思淫-欲,在忙碌了一整天之後,青樓勾欄畫舫和賭坊是最好的去處,在鄜洲城大大的青樓有十餘個,這還是上的了台面的地方,若要是算上那些半掩門的場所,那鄜洲城的青樓就多了去了,而在這十餘個青樓當中,除了潇湘館這個無論在哪裏都是頭牌的青樓之外,還有幾個本地人開辦的青樓,西風樓就是其中一個。
青樓女兒十五六,翠掠雲鬟妙裝束。
千金學舞拜部頭,新來教得涼州曲。
錦鞯少年被花惱,醉把金钗換香草。
西風樓前秋雁飛,舞衣狼籍花颠倒。
青樓往往跟讀書人牽連甚廣,青樓女子借助文人仕子的詩詞揚名,而文人仕子借助她們得以獲取名聲,彼此之間都是相輔相成的存在,才子佳人有時候說的不是文人仕子跟良家女子的故事,更多的時候,還是說的是他們跟青樓女子的故事。
愛情故事,不管在哪個時代,都是被人們傳唱不衰的東西,尤其是以悲劇結尾的愛情故事,更是賺足了人們的眼淚。
西風樓如果單純就規模和名氣而言,自然無法跟把青樓生意遍布整個天下的潇湘館相提并論,可若是從女子的質量,還有服務态度而言,西風樓是絲毫不遜色潇湘館的存在,其中又以豢養肥魚著稱。
所謂的肥魚,跟揚州瘦馬很像,其精髓就在一個肥,一個瘦字之上,揚州瘦馬天下聞名,是很多達官顯貴争相争奪的女子,尤其是長安附近一帶,若是誰家沒有一房來自揚州的瘦馬小妾,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這種說法雖然誇張,卻也說明揚州瘦馬的風靡程度。
肥魚最早源于漢朝,那時候的人們普遍偏瘦,喜歡豐腴的東西,尤其是女色這方面,更是将豐腴這一詞發揮到了極緻,雖然不是以胖爲美,卻也差不多。
肥魚最早在靈洲風靡,一方面是靈洲以西的女子,個子往往都十分高挑,骨架大,而這種女子想成爲瘦馬很難,即便瘦下來了,也很難看,而且因爲骨架大,太瘦了手感不好,簡而言之,就是一句話,硌得慌;
另一方面則是因爲在漢朝時期,漢朝的疆域很大,有很多西域和北蠻的女人進入中原,無論是西域還是北蠻的女子,身高往往都比較高,一般來說,都比中原人高半個頭左右,而這些地方的女子,大多數都以肉食爲主,身體自然無比的豐腴,而這些女子往往都備受有權有勢的人追捧,導緻很多本地的女子,也逐漸以豐腴爲美起來。
肥魚二字取自泸州的鲈魚,江上往來人,但愛鲈魚美,鲈魚絕對是一道珍馐美味,而鲈魚又以豐腴而著稱,因此延伸開來,鲈魚就用在了這些豐腴女子身上,隻是這些女子并不是來自泸州,因此就取一個肥字,于是就有肥魚的說辭。
揚州瘦馬,靈洲肥魚,在漢朝時期聞名天下,不過,養肥魚可是個技術活兒,不但要吃得好,穿的好,住得好,還要時刻關注着她們的體重,若是太肥那就是胖,若是太瘦那就幹巴巴的,正所謂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就是來形容肥魚的。
因此,肥魚雖然風靡于靈洲,可崛起于鄜洲一帶,因此肥魚又被人們稱之爲鄜洲第四寶,像歐陽奇身邊帶着的兩個美嬌娘,一個是揚州瘦馬,還有一個就是靈洲肥魚,這是标準纨绔的标配。
西風樓就是以豢養肥魚而著稱,他們在豢養肥魚的時候,極其有講究,除了從小訓練她們要懂得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能歌善舞之外,在伺候人這方面,技術堪稱一流,若論起玩這門技術,現代人玩的都是古代人玩剩下的。
鳳鳴苑,是西風樓衆多頭牌之一蘇小小的閨房,蘇小小别看名字當中有兩個小字,可她本人卻一點兒都不小,尤其是胸前那兩座山峰,是能跟秦山相提并論的存在,不過,此女身高不高,天生矮小,又長着一張嬰兒臉,身材介于瘦馬和肥魚之間,若是放在其他女子身上,肯定是不倫不類,可放在她身上,卻剛剛好。
蘇小小年芳二八,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齡,她不是鄜洲本地人,卻不是來自鄜洲以西,而是來自東邊的滄州,她才來鄜洲的時候,也就七八歲而已,至于爲何會從遙遠的滄州來到鄜洲,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其中心酸如何,不足爲外人道也,當然也沒人在意一個青樓女子的過往,但凡是淪落風塵的女子,誰沒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傷心事兒呢。
論長相,蘇小小不是西風樓最好的,論身段,她也不占據優勢,論文采,西風樓比她有才氣的女子,不敢說一抓一大把,可也不少,論技術,那就更無需多說了,一個每次接客完都要哭哭啼啼的女子,技術能好到哪兒去,可是,她依舊是西風樓的頭牌之一。
蘇小小在少女初長成之後,她開始開門接客的時候,第一個客人就十分的了不得,鄜國公的第五子唐正歸,春宵一夜五千兩,這還是隻是作爲入幕之賓的價格,若是再加上其他雜七雜八的費用,單單那一晚的消費,至少有七八千兩之多,不愧是鄜國公家的公子,簡直是豪無人性啊。
蘇小小接客不多,畢竟是頭牌,不是誰想睡就能睡的,一個月三十天,她至少有大半個月都是閑置的,可就剩下的十來天的時間,她給西風樓帶來的利潤,是其他女子的數倍不止。
在衆多客人當中,有三個人是常客,一個自然就是唐正歸了,另外兩個是叔侄二人,不過看起來更像是爺孫倆,老的老的走路都需要拄拐,如此年邁,還來青樓,真可謂是老骥伏枥,志在千裏啊,亦或者說是寶刀未老,至于年輕的那個,長相如何,相貌如何,外人不曾知曉,其常年頭戴鬥笠,但是,聽其說話的聲音,還有其身材來判斷,應該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
這叔侄二人,每次來的時候,都是二人同行,來了也不找别人,就隻選蘇小小,按理說,這種一鳳戰二龍的戲碼,在青樓當中是不常見的,尤其是頭牌,倒不是難爲情,而是跌價兒,影響姑娘們的身價,可有時候銀子是個好東西,隻要錢到位,沒什麽是不可以的。
這叔侄二人,外人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反正很有錢,相當的有錢,隻知道他們姓唐,其他的一概不知,而類似于這種低調而不爲人熟知的有錢人,在哪個地方都有,看起來有錢的不一定有錢,看起來沒錢的不一定真的沒錢,财不外露,低調行事的有錢人大有人在,也沒有多少人去深究什麽。
青樓本來就是聲色犬馬的地方,娛樂場所,主要就是玩得開心,蘇小小那張嬰兒臉,雖然獨特,可也不是多麽罕見的事情,别的不說,單單潇湘館就有數名類似的女子,而西風樓在蘇小小成名之後,也開始培養了數名這樣的女子。
在蘇小小剛成名的時候,因爲唐正歸的一擲千金的舉動,确實有很多人選擇蘇小小,可時間長了,回頭客都少了許多,畢竟一碰就哭哭啼啼的女子,初見确實很動人,覺得有趣,可次次如此,那就很掃興了,更何況,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動物。
對于蘇小小這種情況,西風樓的老-鸨不是沒有把其換下來的想法,隻是,有唐正歸這個大纨绔在,她想卻也不敢,外人可以編排鄜國公,可沒人真敢瞧不起鄜國公,反正單靠唐正歸一個人,就足以養活蘇小小了,于是,對于蘇小小這種大半個月都不接客的情況,老-鸨也是睜隻眼閉隻眼,權當沒看到好了。
這個月月初的時候,唐正歸幾乎是天天來,在鳳鳴苑膩歪了十來天,最終被其大哥拽着耳朵給提溜出來了,這才作罷,在唐正歸離開之後,沒過幾天,那個頭戴鬥笠的少年,就一個人從後門進來了,然後就在鳳鳴苑住下了。
這對叔侄除了頭幾次來的時候,是從正門進來的,其他時候都是從後門而入,而這種情況,在青樓很常見,正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嘛。
少年來了之後,直接掏出了幾根大金條,說是要在鳳鳴苑待一段時間,老-鸨對此雖然有些不情願,覺得這有些壞規矩,可是看在那金燦燦的黃金面子上,也就勉爲其難的答應下來了,當然,最主要的還是蘇小小在服侍完唐正歸之後,就又開始養膘不接客了,反正沒有其他人來,有這麽一個大主顧在,也是可以的嘛。
就這樣,這個少年就在鳳鳴苑住了下來,天天足不出戶,二人膩歪在一起,真可謂是郎情妾意濃啊。
鳳鳴苑位于青樓最裏面的一棟單獨的院子,院子不大,很是幽靜,一般頭牌都有這樣的院子,院子大小,裝潢如何,往往都根據這些女子的身價,還有她們各自的特點而設計的。
鳳鳴苑内還有一個小院,院中種植了兩棵梧桐樹,樹不大,卻異常的喜慶,常言道,鳳非梧桐不栖,鳳鳴苑,鳳鳴苑自然是有鳳凰在,院中有梧桐也很應景,而這兩棵梧桐樹可不是西風樓的手筆,而是唐正歸的手筆。
此時,已經是夜深人靜,正是床上打架的好時機,可鳳鳴苑的房間内,情景卻很特殊。
房間陳設簡單,看似簡樸,卻很奢華,琴棋書畫,古玩珍寶樣樣都有,而且樣樣都是精品,而這些東西自然又是那位小少爺的手筆了。
此刻,在房間的一張書案背後,有一男子正提筆在一張地圖上寫寫畫畫,而在男子身邊,有一身穿素色衣服的豐腴女子,正在研磨,随着其手腕的轉動,其胸前兩座沉甸甸的蒲團,也随之搖晃,在燭火的照耀下,讓人見之眩暈,此女正是蘇小小。
男子很年輕,大概隻有十七八歲的樣子,長相俊朗,卻天生白發,不單單頭發是白的,連帶着眉毛都是白的,少年白頭,想必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隻是,男子這俊朗的臉頰,卻異常的蒼白,像是多年沒照射過陽光一般,配上白發,别有一番韻味,另外,其臉上有一道傷疤,傷疤并不在正臉,而是在右耳旁邊,傷疤并不算太大,用頭發就可以遮掩住,可男子偏偏沒有遮掩。
此刻,男子神色冷峻,身上散發着一種陰冷的氣息,其呼吸平穩而悠長,卻無聲無息,若是閉上眼睛,根本都察覺不到此人的存在,仿佛是個活死人。
男人姓唐,名薊,現年二十五歲,卻在不見天日的密牢當中生活了二十年,他是一名武夫,宗師境界,還是一名修行者,四品初期,而且還是一名劍修,純粹劍修。
唐薊無父無母,更沒有兄弟姐妹,唯一算是親人的,也隻有一個拄拐的阿公,那個經常陪着他來這裏的老人,也姓唐,是唐居中的弟弟唐過。
唐過這個名字,在外人耳中很是陌生,即便是在唐家,也是寂寂無名之輩,可要說起唐居易,很多人可能都會來上一句,那不是唐家最有文采的大才子嘛。
唐家這百餘年間,出了不少人才,當年的唐知理,後來的唐居中和唐居易,還有這一點的唐芳歌,都是人才,可以說是家道中興,然而,這些人才當中,現如今還活着的,隻有唐居中和唐芳歌,剩下兩個,一個頭顱被埋在鄜國公府的大門前,一個現如今已經死在了唐府當中。
唐居易,年少成名,文韬武略直追當年的唐知理,他的領路人正是唐知理,很多人以爲當年殺死唐知理的,是唐居中的父親,其實不是,真正殺死唐知理,親手割掉他腦袋的,是年僅九歲的唐居易。
唐知理是劍修,唐居易也是劍修,而唐薊也是劍修,一門三劍修,放在任何一個世家,都是中流砥柱的存在,可事實并非如此,唐知理慘死在自家人手裏,唐居易更是在唐知理死後,行走天下,隻爲尋找一個人,而這個人不是别人,正是唐知理的兒子。
唐居易在行走天下的時候,名聲不小,可很快就銷聲匿迹,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在唐居易流落在外的那些年,他做了什麽,經曆了什麽,無人得知,隻是在二十多年前,已經是老人的他,拖着殘缺之軀,帶着一個三歲的男童回到了唐家,成爲了唐家的馬夫,而那個孩子就是唐薊。
唐薊從來到唐家,就很少出現在衆人的視野當中,他的住宅很特殊,就在唐家的密牢當中,近二十年如一日,從未離開過,直到三年前,在唐正歸逐漸長大之後,他才得以出來。
唐居易先後離開過唐家三次,第一次是擊殺唐知理的時候,第二次是在三十多年,他曾回到唐家之後,又悄咪-咪的離開了,最後一次大概是在十多年前的時候,在此之後,他再就一直待在唐家,而其最後一次離開的時候,薊州越王府多了一個傻子。
唐薊的一身劍術,都是唐居易親自傳授的,此刻,在書案上放置着一把劍,說是劍,其實更像一根鐵皮-條-子,這就是唐薊的佩劍,也是他父親,更是他爺爺的遺物。
都說十年磨一劍,他用了二十五年磨劍,現在也該是拔劍出鞘的時候了,唐薊這次出來,目的隻有一個,殺一個人,當他拔劍出鞘之時,就是他身死之際。
“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好嗎?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你我的地方,男耕女織,過完這輩子好嗎?”蘇小小看着眼前這個陰冷到骨子的男人,開口說道。
對于蘇小小的話,唐薊頭都沒擡,更是懶得言語,隻是輕輕地搖搖頭。
蘇小小見狀,滿眼的絕望,明知道是這個結果,可她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你真的要這樣做嗎?”
唐薊點點頭。
“你會死的。”
唐薊再次點點頭,并沒有因爲這句話而有任何的表情變化。
“你殺不死他的。”
這一次,唐薊終于有了表情變化,擡起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子,開口道:“不試一試怎麽知道呢?”
“可我不想你去。”
“你想不想那是你的事兒,跟我無關。”
唐薊的話,就像一把鋒利無比的刀子一般,深深地刺在女子的心中,她眼中噙滿淚花,聲音沙啞道:“當真無關嗎?”
唐薊沒有去看女子,重新低下頭,看向桌子上的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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