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王朝雖然以武立國,可相對于其王朝,大炎王朝在言論這方面,還是比較寬松的,不會因言獲罪,也有不殺言官的潛規則。
當然,任何一個王朝,都有其弊端所在,雖然大炎王朝不會因言獲罪,可在之前的滅佛,滅道的活動當中,還是有不少人,因爲言語不當而被拖到午門斬首,在那段時間裏,私藏佛經道籍,都會受到責罰,在滅佛和滅道最嚴苛的時候,還興起了一段時間的文字獄。
所以說,在皇權時代,沒有什麽是一定的,也沒有什麽規矩是不可以打破的,隻是,那次滅佛滅道行動之後,雖然把佛門和道教驅逐出境了,可也讓大炎王朝遭受重創,在後來的皇帝上位之後,對待佛門和道教變得逐漸寬容起來,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才有了不殺言官的潛規則。
所有規則和秩序的締造,都是以鮮血和性命作爲鋪墊。
在不殺言官的規則出現之前,曆代言官大多數都是選擇明哲保身,即使需要說點什麽也會斟酌再三,把話說的密不透風,溜光水滑,充分體現了高超的政治智慧,畢竟,話說不好,可是會掉腦袋的。
可是,在不殺言官的潛規則出現之後,因此言官的風險降低了很多,說得好能流芳千古,說不好最多不過是個貶官,因此湧現出了一大批著名的言官,什麽事情都去彈劾,而這樣的結果就是,很多事情的工作效率降低了,大部分人的精力都放在了吵架辯論上面,甚至在最嚴重的時候,出現朝令夕改的滑稽場面。
可是,到了炎宗帝在位的時候,這位從九子奪嫡當中一路殺出來的帝王,開始大大的削弱了禦史台的權利,說話可以,但是得小心說話和做事,雖然說不好不會殺頭,可做不好事兒,可是會砍頭的,這讓很多想借此揚名的言官不敢像以前那般啥也不管,看到不順眼的就去彈劾。
到了炎惠帝、炎文帝和炎武帝這三代君王在位的時候,對言官的權利有所增加,這也導緻言官逐漸崛起,不過,雖說權利有所增加,可說不好話,做不好事兒,而丢官罷職的言官也大有人在,沈言隻是一個例外而已。
人們戲稱沈言爲獬豸,是因爲獬豸是上古時期的一種妖獸,而且是依附人族的一種聖獸,,據說其長得像麒麟,能分辨是非曲直,善惡忠奸,發現奸佞就會用角把他頂倒然後吃下去,是“公平正義”的化身。
沈言作爲禦史台大夫,在其爲官的這四十多年的時間裏,被其彈劾的官員茫茫多,可以這麽說,凡是有資格站在金銮殿上的官員,都沒有不被他彈劾過的,當然,那些不在金銮殿的官員,也有很多被其彈劾的,其中有些人因爲其彈劾,丢官罷職,甚至是被處死的,這種人不在少數,而有的的人離開了長安,被外放到其他洲爲官,混的好壞就看他們個人能力了,還有些人則至今還位列朝堂之上,他們不但沒有被責罰,反而被重用起來,其中就包括宰相徐肱,還有仆射房巨鹿等等。
在沈言這一生當中,有兩個人他不曾彈劾,一個是大柱國許淳,還有一個就是藩王越王,這二人沈言隻見過許淳,但是,許淳從踏入政途開始,一直到他因謀逆而被誅,二人都不曾私底下見過面,更不曾有過言語交流,而越王李穗就跟不用說了。
在許一凡想着沈言這個人的時候,歐陽奇也趁機把歐陽家族的危機一一道來。
這件事,起因是十五年前的那場玄武叛亂,不過不是叛亂本身,而是叛亂平息之後發生的一件事兒,這件事跟大皇子有關。
在元符二年,玄武叛亂發生之後,炎武帝的嫡長子,李建業的兒子,還有許淳的兒子,在那場動-亂當中丢失,同時,在這三個丢失的同時,跟其同一年出身的孩子,在長安還有很多,也在那場動-亂當中丢失,其中就包括歐陽鶴軒的大兒子。
很多人以爲歐陽奇是歐陽鶴軒的嫡長子,其實不是,在歐陽奇的上面還有一個哥哥,不過,不是歐陽鶴軒原配所生,而是小妾生的。
當時,叛亂發生的時候,歐陽鶴軒正好帶着小妾在長安辦事兒,恰好遇到了那場叛亂,而他們的孩子也在那時候丢失了,事後,當叛亂平息之後,開始追查皇子和叛黨餘孽的時候,有不少孩子被找到,但是,找到的卻全都是屍體。
在那場叛亂當中,除了許淳等人的殘黨舊部之外,還有一股神秘的勢力,在暗中争奪那三個身份非比尋常的孩子,長安城内丢失的那些孩子,全都是用來掩護這三個孩子離開長安的障眼法,據事後統計,長安城當時丢失的孩子,有百餘人,男女皆有,而找到的隻有十之七八,其中大部分孩子在被找到的時候,男孩無一例外都死了,女孩有的死了,有的還活着。
按理說,歐陽鶴軒自己丢了孩子,在面對朝廷盤查的時候,應該如實道來,可他并沒有,他選擇隐瞞了這件事,他隻是承認自己的小妾懷孕了,但是卻對外說孩子天夭了,也就是流産了,那名小妾更是死在了長安當中,歐陽鶴軒說是難産死的,可事實卻是,她是被歐陽鶴軒親手殺死的。
沈言彈劾的事情,不是歐陽鶴軒隐瞞不報自己曾有一子的事實,而是他曾經去過如煙别苑,這才是歐陽家族真正的危機所在。
如煙别苑是皇家别苑,同時又是皇家禁地,是在李建業登基稱帝之前就建立的,不過,那個時候,如煙别苑隻是一個皇家院落,還不是禁地,可是,在其開始奪嫡并且登基之後,如煙别苑就淪爲了禁地,在十六年前,玄武叛亂發生的時候,如煙别苑成爲了一片火海,最後淪爲一片廢墟,雖然在之後重建起來了,可依舊是禁地般的存在。
如煙别苑裏有什麽,是何人的居所,住着什麽人,這些問題至今都是謎,有人說,如煙别苑是炎武帝稱帝之前的潛邸,類似于東宮太子府的存在,也有人說,如煙别苑是炎武帝用來金屋藏嬌的場所,就像蓋庭鹜在關城的金雀樓一樣的地方,還有人說,如煙别苑是皇家用來囚禁妖女夢流煙的囚籠。
總而言之,關于如煙别苑的傳說很多,可事實真相到底是什麽,無人可知,但是,有一件事值得注意的是,當年炎武帝初登大寶,選擇禦駕親征,北伐北蠻的時候,皇後、藩王李建業的王妃,還有許淳的妻子,都待在如煙别苑當中,在玄武叛亂發生的時候,如煙别苑被付之一炬,裏面的人據說一個都沒逃出來。
炎武帝在回到長安之後,曾經下令刑部和大理寺,彙同不良人,共同調查如煙别苑失火的事情,凡是跟如煙别苑有關系的人,不管是守衛也好,還是奴仆丫鬟也罷,即便是挑柴送菜的人,都被這三大機構找到,逐一問話。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些人在被他們找到帶走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有人說他們被以叛黨的名義給誅殺了,也有人說他們被囚禁在某個地方,可能是大理寺的密牢,也可能是不良人的死牢,還要有人說,這些人被訓練成了一支特殊的部隊,分散天下各地,尋找那失蹤的三個孩子。
沈言彈說歐陽鶴軒進入過如煙别苑,看似是天方夜譚,畢竟,一介商人,沒有任何功名在身,别說進入皇家别苑了,就是靠近半分,就會被驅逐,甚至當場格殺,然而,事實确實,在那場動-亂當中,尋常人進入皇家别苑,也不是不可能。
沈言說的這番話,也不是空穴來風,而是他這十多年來,不惜耗盡家産的不懈努力之下,才得到的結果,而這個結果,在前段時間,更是被不良人證明了其真實性。
沈言之所以這麽做,不單單是爲了尋找到大皇子,更重要的還是爲了尋找到許淳的兒子,這位一生不曾有朋友,也不曾有子嗣的老人,最大的心願就是找到許淳的兒子,這件事,滿朝文武都知道。
這條消息來源,是源于曾經給如煙别苑送過菜的菜農口中得知的,而這個菜農恰好又是沈言的鄰居,二人算是半個朋友,這個老人也沒有子嗣,在臨終前的時候,硬撐着一口氣,等到沈言,然後把這個埋藏了很多年的秘密說了出來。
隻是,讓人感到疑惑和不解的是,在沈言拿到如此充分确鑿的證據之後,炎武帝卻沒有什麽表示,更讓人感到奇怪的是,在沈言說起這件事之後,當天晚上,那個菜農的家就失火了,而這個菜農的所有存在的證據和痕迹,在第一時間被抹除的幹幹淨淨,就仿佛這個人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界一般。
不但菜農在京城的一切痕迹被抹除了,其九族也在第一時間消失無蹤了,百來号人居然在第一時間消失無蹤,出手之人的力量之龐大可想而知,而在大炎王朝能做到這一步的,似乎隻有那位身着龍袍的男人了。
在沈言離開禦書房之後,炎武帝召見了歐陽睿,二人在禦書房密談了半個時辰,期間談話無人可知,因爲禦書房内隻有他們二人,不但太監宮女都被驅逐了,就連隐藏在暗處的影衛,都罕見的被揮退下去。
歐陽睿在離開禦書房之後,先是去戶部坐值,下值之後,他就直接離開了長安城,回到了鄜洲城,回到鄜洲城之後,歐陽睿和歐陽鶴軒在書房待了兩個時辰,然後這位年歲不小的老人,又連夜趕回了長安。
在這之後,長安城還是長安城,歐陽睿還是歐陽睿,并沒有因爲這件事受到影響,而沈言也罕見的消停下來,不在彈劾任何人,這讓滿朝文武很是不習慣,但是,因爲這個變化,使得朝堂上的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本來,這些事兒,歐陽奇是不知道的,可是,在前不久,關城内亂的事情傳到鄜洲城之後,歐陽鶴軒找到了這個嫡長子,語重心長的說了一番話,言語之間有交代遺言的意思,最後就是讓歐陽奇想辦法,無論如何也要找到許一凡和李承德,請求他們幫忙。
聽完了歐陽奇這番講述之後,許一凡的眼神變得迷離而深邃起來。
對于歐陽鶴軒的大兒子,當年到底是早夭了,還是出現了别的變故,許一凡并不是很關心,想必歐陽奇也不會太在意,許一凡關心的地方有六個。
第一,如煙别苑爲何淪爲禁地?當年那場玄武叛亂發生之後,爲何如煙别苑會被殃及,還有如煙别苑内居住的到底是何人?以及當時聚集在如煙别苑的女人,除了當今皇後之後,其他人好像都死了,那皇後娘娘又是如何幸存下來的呢?
第二,抹除菜農存在痕迹的人到底是誰?會不會是炎武帝?如果是炎武帝的話,他又爲何要這麽做,既然做了,爲何不做的幹淨利落一些,比如想個辦法處死沈言,然後以雷霆手段收拾掉歐陽家族,這種事情對于一個皇帝而言,想要做到,輕松的很,更讓許一凡感到不解的是,菜農隻是給如煙别苑送過菜而已,他又能知道多少呢,還有他說的哪些話,到底是不是真的,還有待商榷。
更重要的是,菜農既然曾經跟如煙别苑有過關系,那當年刑部、大理寺和不良人三家協查之下,爲何漏掉了此人呢,到底是無意間漏掉的,還是有人故意爲之的,亦或者這個人跟如煙别苑其實沒有什麽關系。
如果抹除其痕迹的人不是炎武帝,那這個人又會是誰呢?他這麽做的目的又是什麽呢?一個跟如煙别苑有關聯的人,卻成爲了大炎第一言官的鄰居,這件事本身就值得推敲。
第三,從現在的情形來看,炎武帝似乎并沒有要追究這件事的想法,歐陽家爲何說他們危在旦夕呢?難道他們真的參與了當年那場叛亂,或者說,他們沒有參與叛亂,而是參與了皇子失蹤的事情。
若是這樣的話,在三大機構十多年的追查之下,怎麽可能一點兒痕迹都不顯露出來,歐陽家族有這樣的實力嗎?
許一凡看着歐陽奇,眯起眼睛,暗暗搖頭,歐陽家族沒有這樣的實力,若是有的話,歐陽睿現在也不可能隻是一個戶部主事。
假設歐陽奇說的這些都是真的話,那有一點兒是可以肯定的,歐陽鶴軒當年在京城,肯定做過些什麽,或者是看到了些什麽,亦或者他知道了某些事情,而他知道的事情,才是歐陽家族真正的危機所在。
第四,即便歐陽奇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可這跟許一凡還有李承德又有什麽關系呢?
李承德不去說,他是越王之子,本身就是皇家成員,越王的職責是鎮守薊州,不會幹預王朝權利的更疊,即便他想幹預,皇帝也不會答應的,滿朝文武大臣也不會答應,若是李承德真的幫歐陽家說話,那歐陽家隻會死的更快,更徹底。
而許一凡跟這件事也沒有什麽關系,先不說他跟歐陽奇才認識,即便是老相識了,在這種可能被牽連的情況下,也不會輕易選擇出手的。
對于功利心極強的許一凡而言,歐陽家族還不值得他如此冒險,即便他願意幫忙,能幫到多少,尚未可知,甚至還可能因爲他的幫忙,使得這件事變得更加複雜。
最讓許一凡想不通的,還是歐陽鶴軒爲何要讓歐陽奇來找自己,他自己爲何不來,而且既然到了家族生死存亡的時刻,想請許一凡幫忙,辦法也有很多,爲何選擇在包袱齋,以那種蹩腳至極的手段引起自己注意呢?
還有最後一個地方。
想到這兒的時候,許一凡擡起頭,看向坐在一旁靜悄悄,充分扮演着一個吃瓜聽衆的諸葛獨孤,事關歐陽家族生死的大事兒,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那爲何他要讓諸葛獨孤在場呢,而且從一開始的時候,歐陽奇的目标好像就是諸葛獨孤,或者說,歐陽奇一直以他的方式,在把諸葛獨孤推到許一凡這邊。
這就很有意思了。
諸葛家族是襄洲的世家,歐陽家族是鄜洲的世家,兩者之間沒有什麽關聯,爲何歐陽奇會如此不遺餘力的把諸葛孤獨牽扯進來呢?
從歐陽奇屏退所有人之後,其下跪也好,祈求也罷,諸葛獨孤就像是個局外人一般,對歐陽奇的話絲毫都不感到意外和驚奇,這讓許一凡很疑惑,同時也很好奇,但更多的還是謹慎和戒備。
此時此刻,許一凡有種置身棋盤,有人在以他爲中心下棋的感覺,這讓許一凡很是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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