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現如今,這種金雀樓已經不複存在,閣樓還在,隻是閣樓内的人卻已經不複存在。
亂世降臨,人人生活皆不易,尤其是女子想要生存很難,而漂亮女子尤其不易,在天底下所有人眼中,女子就是男人的附屬品,與珠寶珍玩沒有太大的區别,稍微出色一點兒的女子,就會被指責爲不守婦道,很悲哀,卻也很無奈。
身處在金雀樓的女子,不管她們當初爲何來到這裏,又是如何在這裏生存下去的,都已經不重要了,蓋庭鹜雖然在外人看來,是個衣冠禽獸,可是,當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一件事,一件很小的小事兒。
凡是進入金雀樓的女子,不管其進入金雀樓之前是何身份,有何地位,心中藏着什麽秘密,在進入金雀樓之後,變得不重要了,整個金雀樓有女子三百餘人,其中貌美如花的女子不少,可姿色平庸的女子也不少,這些年,金雀樓内除了個别自-殺或者病逝的女子之外,蓋庭鹜沒有殺害一人,其中還有不少女子至今還是完璧之身。
當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饒是許一凡也倍感震驚,這跟他想象當中有些不一樣,荒淫無度應該是蓋庭鹜身上最備受诟病的一點,也是人們對其最大的印象,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金絲雀,金雀樓,生活在這裏的女子,錦衣玉食,衣食無憂,除了不能離開這裏之外,并無其他憂愁,很多女子對蓋庭鹜是十分的感恩戴德。
在蓋庭鹜倒台的時候,金雀樓當中有不少平日裏,素手研磨,紅袖添香的女俠和女修,選擇拔劍出鞘,跟奚冠玉麾下的人馬死戰到底,最後香消玉殒,也有不少女子,選擇了自-殺,三尺白绫懸房梁,以死相随,這種場景和情況很難想象。
當然,大部分的女子還是選擇了苟活于世,而她們的命運如何,尚未可知。
對待拔劍作戰,或者選擇自-殺的女子,奚冠玉并沒有阻攔,對于那些選擇繼續在這個亂世存活的女子,奚冠玉也沒有爲難她們,給了她們足夠的盤纏,讓她們離開關城,至于是去關内,還是去關外,那都是她們自己的選擇,至于她們又該如何在這個亂世存活下來,那也不關奚冠玉的事兒了。
若是放在别的地方,奚冠玉這種做法,就太過于婦人之仁了,金雀樓不但在關城聲名遠播,即便是在長安,也是被人诟病,卻又津津樂道的存在,而現在蓋庭鹜不在了,觊觎這些女子的人不在少數。
就在奚冠玉坐上金武将軍位置的時候,就有不少人明裏暗裏想到打金雀樓的主意,隻是都被奚冠玉一一婉拒了,這無形當中又得罪了不少人,隻是沒人敢說什麽。
三百餘人金雀樓,現如今變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還選擇留在這裏的,隻不過十餘人而已,這些女子之所以能夠留下,一方面是她們無處可去,對于從小就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現在讓她們自己謀求活路,跟等死沒有什麽區别,另一方面則是将軍府現在需要用人,比如小王爺李承德身邊,就需要有人服侍,總不能讓那些糙漢子來照顧他吧。
在處理這些女子的時候,奚冠玉曾派遣申屠玮前來詢問過許一凡,意思很明顯,這些女子可有許一凡看上的,許一凡現在十五歲,再過不到一個月就年滿十六歲了,也到了嘗試男女之事的時候了,奚冠玉這麽做,也算是對許一凡的一種示好。
原本所有人都以爲許一凡會拒絕的,畢竟,許一凡不好女色的事情,可是衆所周知的,然而,這一次許一凡沒有拒絕,他把那不到二百人的女子,召集在一起,給了她們三個選擇,要麽留在将軍府,但是能留下的肯定是極少數,要麽給她們足夠的盤纏,自謀出路,要麽就是跟着許一凡。
選擇有了,這些女子也有了各自的選擇,那些曾經在江湖闖蕩的女子,選擇拿錢走人,而那些姿色上佳的女子,選擇了留下來,至于是留在将軍府,還是留在許一凡身邊,那就看天意了。
在一番抉擇之後,有近百人選擇跟着許一凡,而許一凡并沒有把她們留在身邊,而是把她們打發到了靈洲,去找百貨樓的人,到了那邊,自然有人安排她們的一切。
對于這些選擇跟随他的女子,許一凡說的很清楚,百貨樓不同于金雀樓,去了百貨樓就需要自力更生,百貨樓可以保證她們能生存下去,不會擔心自身安全問題,可想要過得好,過的無比滋潤,就需要她們自己去努力,去奮鬥了。
對于許一凡這番安排,奚冠玉隻是冷眼旁觀,既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說實話,對于這些莺莺燕燕,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全部留下來,不太現實,若是他這樣做的話,跟蓋庭鹜又有什麽兩樣呢,可若是放任不管,就這些女子,隻要她們走出将軍府,能不能活着都是個問題,即便能活下來,無非是從一個籠子進入另一個籠子而已,現在許一凡願意收留這些女子,也算是幫他解決了一個大問題。
當然,所謂的大問題,其實也隻是一件小事兒而已。
許一凡這次跟奚冠玉見面,主要是爲了兩件事。
其一,馬上就要到年底了,西域使團必須在月底入京,而鎮西軍的護衛團現如今已經返回鎮西軍,新的護衛團得有金武軍和朝廷那邊的人接手,金武軍這次發生動-亂,人手很缺,想要組建出一支新的護衛團,有些力不從心。
不過,奚冠玉還是在掌控金武軍之後,第一時間就組建了一支約一千五百人的護衛團,專門負責護送許一凡和使團入京。
人雖然少了點兒,可也足夠了,畢竟過了玉門關,那些敵對勢力再想搞事情就沒那麽容易了。
其二,就是小王爺李承德該如何安置。
李承德此次來西北,主要是想來看看西北的風貌如何,順便卻見見他三哥,可是,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李承德自然不可能再去西北,先不說李承德能不能适應西北的氣候,單單他那越王之子的身份,就足以招惹來不少麻煩。
殺死一個許一凡,或許不能讓西域和炎朝的談判破裂,可若是殺死一個藩王之子,那想不再起兵戈都不可能,就在關城事情發生之後的第二天,現在擔任涼州刺史的李承政,就修書一封送到了關城,讓許一凡和奚冠玉照拂弟弟一二。
既然李承德的身份曝光了,西北是去不成了,可留在關城也不是個事兒,關城現在表面上是安穩下來了,可在其背後,更多的風卷雲湧正在攪動着,李承德在關城多逗留一天,風險就大一分,因此,讓李承德跟着許一凡一起去京城是最好的安排。
對于這件事,許一凡自然是沒有什麽意見,而李承德也不會有什麽意見。
在這幾件事商榷完畢之後,二人也沒有好聊的,在喝完一杯茶之後,許一凡就主動起身告辭,去看望李承德去了。
在許一凡離開之後,奚冠玉坐在原地,看着那個漸行漸遠的少年,眼睛微微眯起。
申屠玮不知何時出現在奚冠玉身邊,奚冠玉坐着,申屠玮站着。
在沉默片刻之後,申屠玮終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開口道:“羊舍戦和精武衛雖然已經逃出關城,可想要找到他們,也不是什麽難事兒,将軍爲何要借助他的力量呢?”
奚冠玉聞言,轉過頭看了一眼申屠玮,然後低下頭,端起茶杯,慢慢飲茶,緩緩開口道:“羊舍戦能存活至今,不是沒有道理的,他的身份也絕對沒有那麽簡單,找到精武衛不難,可想要找到此人,恐怕不易,即便能找到,我們也很難留下此人,就算留下了,我們也無權處置此人,他既然對羊舍戦感興趣,讓他介入其中又有何不可。”
“羊舍戦另有身份?”申屠玮挑了挑眉頭問道。
奚冠玉沒有說話,隻是喝茶。
金武軍當中的這幾個主要人物,哪個沒有特殊的身份,蓋庭鹜和奚冠玉的身份複雜就不必多說,就眼前這個申屠玮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
申屠這個姓氏,本身就不常見,而在大炎王朝内,近百年來,最出名的兩個姓申屠的人,都是武将,一個是鎮西軍曾經的副将申屠侯,還有一個就是申屠玮。
雖然二人都姓申屠,可同姓不同宗,要不然,申屠侯在叛離大炎王朝,投靠西域之後,朝廷鐵定要拿申屠玮開刀的,申屠玮是長公主李钰凝的人,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可也不算少,雖然他之前隻是一個校尉,可其靠山很硬,一般人不敢對其怎麽樣的。
至于說羊舍戦,此人雖然是蓋庭鹜的幕僚,可他才是蓋庭鹜幕後之人真正安插在玉門關的棋子,羊舍戦和蓋庭鹜一明一暗,控制着整個金武軍,這些年,很多事情都是羊舍戦負責去做,蓋庭鹜負責收尾的,要論分量還是羊舍戦更勝一籌。
“羊舍戦能否爲我們所用?”申屠玮又問道。
奚冠玉想也不想的搖搖頭,說道:“此人能用,可堪大用,但是,我們不能用,他也不會,更不可能爲我們所用的。”
申屠玮聞言了,點點頭。
“金雀樓那些女子,就這麽讓他帶走了,是不是......”
奚冠玉聞言,斜眼看向申屠玮,微微皺眉道:“怎麽?舍不得?你也想要?金雀樓還有,你需要的話,待到小王爺離開關城,你都帶走。”
申屠玮聞言,一臉的苦笑,搖搖頭,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奚冠玉當然知道申屠玮不是那個意思,他想說什麽,奚冠玉心中很清楚,無非就是把這些女子,當成貨物一般,送予京城那些達官顯貴,從而攫取一定的好處,想走關系,銀錢有用,可有時候也無用,送禮最講究的就是一個投其所好。
然而,這隻是對一般的官員而言,對于奚冠玉來說,他不需要這麽做,也不屑于這麽做,對于那些女子,他也是有恻隐之心的,畢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既然許一凡願意給予這些女子一個安身之所,他又有什麽可拒絕的呢,難道真的任由她們賣身青樓,或者流露街頭?
在喝完一杯茶之後,奚冠玉放下茶杯說道:“這次關城之亂,西域使團可有異動?”
申屠玮搖搖頭,說道:“據探子來報,并無異動。”
奚冠玉點點頭,說道:“看來之前那場血炎谷之戰,我們這位參将大人給這些西蠻子狠狠地上了一課,如此甚好,有人能鎮得住他們,可以省卻我們不少事兒。”
“是啊,西蠻子一向蠻橫的很,這一次若不是西征軍把他們打敗,打疼了,估計他們是不會派遣使團前來議和的。”
“佛門的佛子在長安也待了有一段時間了,他的年齡......”
申屠玮聽弦知音,接話道:“将軍的意思是,佛子很可能是失蹤的皇子?”
奚冠玉搖搖頭,說道:“也可能是罪臣之後。”
“若真是如此的話,那其身份一旦曝光,恐怕會引起不小的震動吧?”
“那是當然,不過,這對于我們來說,都不重要,我們隻要做好我們分内的事情就足夠了。”
聞聽此言,申屠玮點點頭,随即,他又想到了什麽,看向奚冠玉,試探性的問道:“他的年齡也很符合,會不會......”
奚冠玉看了一眼申屠玮,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隻是搖搖頭,不知道是不知道,還是不可能,亦或者是其他什麽意思,而申屠玮見狀,也不在多問什麽。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奚冠玉站起身,走到樓台邊,舉目遠眺,說道:“越王之子此次出現在關城,之前你我都沒有得到任何消息,這很不正常,小王爺離開薊州,不是小事兒,你我需謹慎啊。”
“放心吧,該做的,能做的,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又有許參将在其身邊,想必不會出現問題的。”
奚冠玉聞言,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我最擔心的還是咱們這位許參将啊。”
申屠玮一愣,下意識的問道:“爲何?”
“他是何時跟越王牽扯上的,小王爺爲何能爲他而冒險,其中到底有什麽隐情,我們都不知道,最關鍵的是,小王爺此次離開薊州,到底是越王的意思,還是陛下的意思,很難說啊。”
“将軍擔心許參将對小王爺不利?”申屠玮詫異道。
奚冠玉搖搖頭,說道:“那倒是不會,我擔心的是,他會爲了某個答案,再次讓小王爺以身犯險。”
“應該不會吧,這次小王爺可是吃了不少苦啊。”
“呵呵!”
奚冠玉嗤笑一聲,轉過頭,看了一眼申屠玮,緩緩地說道:“看來你還不太了解我們這位許參将,他的無情之處要超乎常人,沒有什麽是他不敢做的。”
“那我們該當如何?”
奚冠玉想了想,沉吟片刻道:“靜觀其變吧,盡快想辦法把精武衛給我掏出來,他們一日不除,我心難安啊。”
“明白了。”
說完這些之後,二人再次陷入到沉默當中。
“那個趙娣是何身份?”奚冠玉突然問道。
“據說是瑤台洲群玉山的養劍士。”
“養劍士?”
聽到這個名字,奚冠玉微微皺眉道:“他什麽時候又跟瑤台洲牽扯上了?”
申屠玮聞言,則搖搖頭,說道:“據可靠情報顯示,是趙娣主動找上他的。”
奚冠玉眉頭緊皺,然後問道:“此人境界如何?”
“暫時不知,養劍士的境界很難以常理度之,在其沒有拔劍出鞘之前,很難判斷。”
奚冠玉點點頭,然後轉移話題,問道:“聽說他正在四處打聽鑄劍世家徐家人的下落?”
“是的,不過進行的很隐蔽,我們的人也是才知曉的。”
“劍閣的劍客,群玉山的養劍士,徐家的鑄劍師,就差吳家的藏劍者了,看來他是打算走純粹劍修的路子啊,集四家劍道于一身啊,野心不小。”
申屠玮則搖搖頭,說道:“這恐怕不是他的主意,而是有人故意爲之。”
對于申屠玮的說辭,奚冠玉沒有反駁,而是說道:“佩劍挎刀,習劍卻練刀,我們這位許參将,很有意思啊。”
“魏常侍在臨走前,贈送給了他一本拳譜,這幾天,他正在研究這本拳譜,”
“習劍,練刀,練拳,還開創了大乘佛法,他身上的秘密很多啊,有意思,很有意思,我突然有些期待,他此次入京了。”奚冠玉笑着說道。
申屠玮看着奚冠玉,沒有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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