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元魁作爲三軍統帥,出現在康城之外,迎接使團已經算是給足西域面子了,在使團進入康城之後,他就離開了,畢竟,現如今咱們這位殷大将軍可是很忙碌的。
至于使團的安置問題,自然由湯芮和房子墨去處理,秦之豹隻是例行過去詢問一番,看看有什麽需要沒有,然後也離開了,至于說許一凡,他也跟着秦之豹去了一趟客棧,走了個過場,就打算離開的,奈何,被慧緣法師差人叫住了。
這次随行的人,大部分都是達摩院的人,還有一部分是佛門的和尚,以及西域十大王國的官員,在慧緣座下,有三男兩女五個弟子。
這五人年齡差距很大,有垂垂老矣的老僧,也有頭皮冒青茬兒的小沙彌,還有中年僧人,年齡從七十歲到十五六歲不等。
叫住許一凡的是一個中年僧人,身穿紅黃袈裟,雖然沒有托缽持杖,不過從其穩健的步伐,還有其渾身散發出來的氣息,就可以看出此人境界不低,修爲不凡。
僧人法号法同,根據其法号,可以判斷出,此人應該是西域某個王國國寺的主持。
法同看到許一凡之後,先是佛唱一聲,随即說道:“許施主,慧緣法師有請。”
準備離開的許一凡,看到站在自己身前,雙手合十的法同,微微蹙眉,不過,他很快舒展眉頭,下意識的道:“不止慧緣法師喚我何事兒?”
“貧僧不知。”法同語氣不急不緩的說道。
“不知這位法師如何稱呼?”
“貧僧法同。”
許一凡聞言,點點頭,說道:“原來是琉璃國琉璃寺主持,本将失禮了。”
說完,許一凡就重重一抱拳。
“許施主言重了。”法同連忙還禮。
“許施主,請吧,慧緣法師還等着呢。”法同見許一凡始終沒有挪動腳步,忍不住催促道。
許一凡深深地看了一眼法同,然後就說道:“煩請大師帶路。”
法同也沒有再說什麽,轉身帶路,而許一凡緊随其後。
在去往慧緣房間的路上,許一凡遇到了釋天龍,二人見面之後,都是瞳孔微縮,臉色微微一變,然後就是微微一笑,點頭示意。
釋天龍給許一凡的感覺,他不像一個誦經念佛的和尚,反而像是一個儒生,如果不是他手上的那串佛珠,還有腳上的那雙道履,此人真的和中原的讀書人沒什麽兩樣。
就在方才二人見面的時候,釋天龍頭别玉簪,玉帶綸巾,身着儒衫,妥妥的一個讀書人打扮,手裏還拿着一本書,貌似是中原某位大儒所著的書籍,簡直是儒家弟子還像儒家子弟。
二人見面之後,并沒言語之後,不過,許一凡還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此人,然後,在錯身而過之後,許一凡微微蹙眉。
此人給許一凡一種很普通的感覺,長相平平,氣息普通,如果走在大街上,不認識他的人,還以爲他隻是個路人甲呢,而且更讓許一凡驚奇的是,明明剛剛見過面,可才轉身沒多久,許一凡就記不起此人的長相和體貌特征,這很是詭異。
不過,很快許一凡也就釋然。
釋天龍作爲達摩院的一員,能夠跟不良将相匹敵的人物,長相普通一些,能夠有這種讓人見之即忘的特征實屬正常,就拿不良人來說,許一凡見過的不良人其實不少,除了常年行走江湖的魏學海之外,剩下的不良人,基本長相都平平無奇。
比如在西域潛伏多年的夔夏和竺将,這二人就長相異常的平凡,竺将的名字聽起來很霸氣,可實際上,此人就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糟老頭子,秃頂,在腦袋周圍有一圈波浪卷的齊耳頭發,一雙眼睛一大一小,門牙還缺了一顆,說話漏風,習慣把手插在袖子裏,佝偻着腰,看起來就像豪門大家的門房,很難讓人記住。
除了夔夏和竺将,其他的不良人,大緻都是如此,有的像農婦,有的像務農的農民,有的是滿口髒話,一身匪氣的江湖人,這些人看起來都很普通,很難記住他們,而這正是一個諜子必備的條件。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魏學海這樣的人,他的長相就極其俊朗,給人一種很陽光的感覺,不敢說是少女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可他要是去霍霍這些少女,也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在轉過身,繼續前行的時候,許一凡很敏銳的感受到,釋天龍在身後看着自己,那種感覺,就像是被一條毒蛇給盯住了一般,而當許一凡轉過頭,朝後看去的時候,卻發現釋天龍已經走遠了,可能是察覺到許一凡的回眸,釋天龍也轉過頭,看向許一凡,微微一笑,笑容和煦。
看到這一幕的許一凡,微微蹙眉,沒有說什麽,轉過頭,心中卻警惕起來,暗道:此人是個勁敵!
許一凡走過很多路,遇到過很多人,不敢說他接觸的人,他都能看懂對方,知道對方心裏在想什麽,但是,他隻要看到對方,相處一段時間,就能把對方的所思所想猜的七七八八,可釋天龍他看不懂,也看不透。
慧緣住在客棧的後院,這間客棧在戰亂之前,據說是康城最豪華的客棧,很多達官顯貴都在此下榻過,而在康城被攻克之後,城中大部分建造都被摧毀破壞了一番,唯獨這間方丈客棧沒有遭到絲毫的破壞。
既然是康城最大的客棧,其裝修和建築風格,自然是無可挑剔的,爲了迎接使團的到來,炎朝這邊還特意把方丈客棧裝修了一遍,此時,整個方丈客棧,除了西域使團的人,也隻有一些雜役和夥計了。
客棧很安靜,偶爾能聽到搬動東西的聲音,更多的時候,這裏十分的安靜。
走在去往後院的路上,許一凡随口問道:“法同大師認識釋天龍嗎?”
法同點點頭,說道:“認識,曾經有過數面之緣。”
“聽說釋天龍曾在南陀山修行過,還是羅漢尊者,是否真有此事?”
許一凡也隻是随口一問,并沒有想過法同會如實回答,然而,法同卻在許一凡問完之後,直接說道:“許施主說的沒錯,釋天龍确實在南陀山修行過,當初,貧僧與其見面的時候,就在南陀山。”
“哦?”
許一凡微微遊俠詫異,随即又問道:“那他爲何會離開南陀山呢?難道是犯了什麽錯?”
“不曾!”
聽到法同如此笃定的回答,許一凡略感詫異的看向法同。
法同見狀,則笑了笑,說道:“釋天龍悟性是貧僧這一輩當中最好的,而他之所以離開南陀山,是其直接的選擇。”
“既然釋天龍如此有悟性,南陀山豈會輕易放此人下山?”許一凡好奇的問道。
“來去自由,佛從不強人所難。”
許一凡翻了個白眼,然後,他想到了前世少林寺的和尚,好像法号都是釋什麽的,于是,就問道:“釋天龍這個名字,是不是佛門俗家弟子啊?”
法同點點頭,道:“許施主所言不錯,釋天龍雖然離開了南陀山,可依舊是佛門弟子。”
許一凡還想再問什麽,可他們已經來到了慧緣所在的住處,于是,許一凡把到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房門緊閉,在門口一左一右各站着一個和尚,兩個和尚年齡都不大,估計也就跟許一凡差不多大,然而,法同在見到兩個小和尚的時候,卻躬身施禮,輕聲道:“二位上師,許施主已經帶到。”
年齡不大,架子卻不小的兩個小沙彌,見狀之後,隻是微微點頭而已,而法同對此也見怪不怪,轉身離開。
在法同離開之後,其中一個年齡略小的小沙彌,在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許一凡之後,沉聲問道:“你就是許一凡?”
“嗯?”
許一凡聞言,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點點頭,說道:“正是在下。”
“聽聞你對佛法了解甚深,不知是真是假?”
許一凡再次一愣,然後搖搖頭,說道:“我不懂佛,也不修佛,對所謂的佛法了解不多。”
“呵呵......中原人還是那麽的愛慕虛榮。”小沙彌譏諷道。
被小沙彌如此譏諷,許一凡卻始終笑意連連,絲毫沒有動怒的意思,許一凡不但沒有生氣,反而覺得這個小和尚很有趣,很可愛。
見許一凡不說話,小沙彌本來就冷着的臉,又冷清了幾分,看向許一凡的眼神愈發的不善起來,就在其還想再說什麽的時候,其背後的門,突然被打開。
“嘎吱!”
随着房門的打開,許一凡第一時間看向對方,開門的是一個大約二十五六的年輕女子,嗯,準确來說,是一名年輕女僧。
其相貌清秀,長相也很靈動,尤其是那雙好看的杏眼,見之使人忘俗,如果不是她也和這些小沙彌一樣,留着光頭,闆着一張臉的話,放在任何一個地方,都是一個極其出挑的女子。
女僧打開門之後,先是看了一眼方才說話的小沙彌,也不見女僧有什麽嚴厲的神色,隻是看了小沙彌一眼,小沙彌就連忙低頭,雙手合十,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小孩一般。
在看到小沙彌低頭之後,女僧這才轉過頭,看向許一凡,雙手合十,放于胸前,語氣不鹹不淡的說道:“貧尼清淨,見過許施主。”
許一凡聞言,也連忙抱拳還禮道:“許某見過清淨大師。”
“慧緣法師在裏面等您,請!”
說完,清淨就側過身,站在一旁,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許一凡看了看清淨,又看了看房間裏面,眉頭微挑,然後就邁步走了進去。
清淨給人的感覺很冷,怎麽說呢,她就像是雪山的冰塊一般,全身上下沒有絲毫的溫度,不管是其說話做事,還是看待許一凡的眼神,始終很平淡,既不會讓人感到厭惡,卻也不會讓人心生親近,仿佛二人之間有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一般。
房間略顯昏暗,雖然此時是正午時分,可房間内的門窗,還是被拉上了窗簾。
走進房間之後,許一凡首先聞到的就是一股檀香,檀香味道很淡,并不刺鼻,聞了之後讓人心曠神怡,心境祥和,其次,就是一陣撚動佛珠的聲音,聲音很輕,也十分的清晰。
房間分爲内外兩間,此刻,許一凡就站在外間,而裏間的房門開着,不過,在房門中間有一道薄紗制成的簾子遮擋着,許一凡隐隐約約能看到在簾子的後面,有人正盤膝而坐,撚動着手裏的佛珠。
“嘎吱!”
在許一凡進入房間之後,清淨從身後關上了房門,然後就徑直躍過許一凡,朝着裏間走去。
房間内的陳設不多,在使團沒來之前,這裏是什麽樣子,現在還是什麽樣子,唯一不同的就是房間内多了很多輕紗而已。
在許一凡的面前,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置着一套茶具,在桌子旁放着兩張凳子,凳子上放着兩個蒲團,蒲團不大,材質也很常見,就是用草木編制的普通蒲團而已。
從許一凡進來,一直到現在,大概過去了一盞茶的功夫,房間内始終很寂靜,除了那十分有規律的撚動佛珠的聲音之外,也隻有許一凡直接的呼吸聲了。
許一凡站在原地,等了片刻,見沒人說話,他微微皺了皺眉頭,就主動開口道:“炎軍參将許一凡,見過慧緣法師,不止法師喚我前來,所爲何事?”
“......”
沒有人回應他,似乎房間内空無一人一般,但是,那撚動佛珠的聲音,卻始終回響在房間内。
許一凡又等了片刻,見慧緣還是沒有說話,許一凡再次皺了皺眉頭,然後,又抱拳道:“炎軍參将許一凡,拜見慧緣法師。”
“......”
還是沒有人回應他,許一凡也就不在說話,而是轉過頭,開始打量着房間,其實,這房間也沒有什麽好看的,房間的樣式和擺設,跟其他地方沒有什麽不同的地方,所有的東西隻看一眼,就沒有再看的欲望。
許一凡環顧一周之後,就收回了目光,看向那道薄紗的後面,微微蹙眉,心想難道慧緣睡着了?自己要不要走進去看看呢?
這個想法讓他蠢蠢欲動,不過,他最終還是放棄了,隻是選擇上前兩步,走到那張桌子旁坐下,然後他就像是回到自己家裏一般,開始拎起茶壺,給自己倒茶喝。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許一凡的臉色就微微一變,下意識的看向手中的茶杯,嘴裏輕咦一聲。
“咦?!”
倒不是這茶水有毒什麽的,而是茶水有問題,茶葉是中原杭州的龍井茶,而且是從僅剩不多的三棵千年老茶樹上采摘下來的茶葉,這種茶葉極其珍貴,每年産量不多,也就不到十斤,是杭州官員每年上供的貢品之一,而且是占據了主要地位。
這種茶葉隻在皇宮内出現,偶爾一些朝中的老臣,能僥幸喝到一兩次,此茶跟黃金等同,甚至還要超過黃金,據傳,這種從老茶樹上采摘下來的茶葉,一錢就價值數千黃金,而且還是有價無市,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喝得起的。
許一凡之所以一下子就品出來,也是他之前曾經喝過兩次,而且這兩次都是在日月齋内喝到的,由此可見,日月齋在大炎王朝内的實力。
不過,許一凡在細品之後,卻發現這茶雖然是龍井茶,可絕對不是出自杭州老茶樹之上的,杭州那三棵老茶樹,年歲隻有一千三百餘年,據說是前朝皇帝在去往杭州的時候,随手種下的,其原本有九棵茶樹,不過,在長久的歲月當中,九棵茶樹也隻剩下三棵而已,剩下的六棵不是毀于天災,就是亡與人禍,而這僅剩下的三棵,還是朝廷專門派人去看護和照顧才能延續至今的。
眼前這杯茶,茶葉所産的茶樹,絕對不止一千多年,至少有三千年以上的曆史,初品起來,跟龍井茶很像,可細品一番之後,就能感覺二者的差距很大,其韻味更加悠長,香氣也更加濃郁,最重要的是,在喝完這杯茶之後,許一凡明顯感覺自己體内的真氣,似乎有所精進,這可讓許一凡大感詫異。
除了茶葉之外,這泡茶的水,也十分的考究,如果許一凡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雪水,而且是有一定年頭的雪水,雪水泡茶,而且還泡的如此隻好,如果不是真正懂茶之人,很難做到。
在喝完一杯茶之後,許一凡就擡起頭,看向裏間,微微蹙眉,疑惑之色浮現在臉上,他有些搞不懂,慧緣叫自己來,到底所謂何事。
就在許一凡放下茶杯的時候,清淨從裏面走了出來,看着許一凡輕聲道:“許施主,你可以走了。”
“嗯?”
“走?我連慧緣法師的面都沒見到呢。”許一凡詫異道。
清淨沒有說話,隻是看着許一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似乎她都懶得解釋什麽。
許一凡見狀,也隻得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裏間,然後又看了一眼清淨,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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