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時,面對強敵,萬衆一心,衆志成城,那無可厚非,而戰停之後,凝聚的人心也在此時開始分崩離析,每個人都會爲了自己的利益而奔走忙碌,至于他人的處境如何,管不着,也不想去管。
沒有人打擾,許一凡也落得清閑,不過,他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窩在府邸當中,而是走出府邸,開始在這座經曆了一年多戰火洗禮的城池當中漫步。
在那場連綿不絕的秋雨之後,天空終于放晴,若是不去看殘缺的城牆,倒塌的房屋,還有那布滿傷痕的甲胄,單單站立在城牆之上,舉目遠眺的話,其實,西北這邊的風景還是很美的。
碧藍的天空,一望無際的平原,漫天黃沙,白雲依依,偶爾有南飛的大雁從頭頂掠過,整個西北給人一種蒼勁之感,正是一場美不勝收的畫卷。
九月已經悄然而去,十月如期而至,在中原,此時應該正值深秋之際,可康城卻伴随着秋雨的洗禮,初冬已然悄然而至。
這一日,許一凡再次走出附近,登上城牆,舉目遠眺,身邊跟着的隻有兩人,慎武和古沫汐!
在聖旨送到之後的第二天清晨,文星辰就牽着一匹老馬,在許一凡的送别之下,離開了康城,跟在他身邊的,隻有一個叫聞一問的十五歲少年。
聞一問是言午堂學生,原先是個乞兒,好像是嘉州人士,在元符十年,北蠻提兵南下,跟炎軍展開厮殺之際,聞一問所在的村落,遭到北蠻軍的屠殺,尚且不到十歲的他,僥幸存活下來,逃到了嘉州城,淪爲了一個乞兒,最後又不知爲何,來到了安民鎮。
當時還未曾離開安民鎮的許一凡,遇到了這個同齡人,就對其救濟了一番,順便幫他在安民鎮的一個鐵匠鋪,找了一份差事兒,當然,這個鐵匠鋪不是武朝所在的鐵匠鋪,而是在鎮子西邊的那家姓吳的老鐵匠當夥計。
聞一問沒讀過書,可人很聰明,做事也勤快,又是農民的兒子,有膀子力氣,打鐵這種體力活,雖然不能說是他最好的選擇,卻也是生存的方式之一。
在安民鎮的時候,許一凡跟聞一問接觸的不多,隻是每隔初一十五的時候,聞一問會主動到鎮子東邊的老槐樹下,找許一凡坐一坐,聽許一凡給他說一些書本上的東西。
對于那些書本上的内容,許一凡不甚在意,而小鎮的其他孩子,也不太在意,可是聞一問卻十分的在意,每次許一凡講述書本上的東西的時候,他都聽得格外仔細和認真,時不時的還會提出自己的疑問,雖然很多問題很幼稚,可許一凡總能在他身上,看到曾經的自己。
聞一問姓聞,至于他原來叫什麽,早已經無從得知,有個小名叫狼狗,而之所以會取這麽個小名,主要是其父親是個獵戶,養了七八條狼狗,而聞一問很是喜歡這些狼狗,根據聞一問自己說,在他出生的時候,恰好家裏的一條老母狗也産下了一窩崽子,于是,他那沒文化的爹,就順便給取了這麽個小名。
對于那些生活在社會底層,一輩子可能都沒讀過書,甚至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農民來說,别指望他們能取什麽好聽的名字,都說賤名好養活,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比如聞一問,他就像狼狗一般,從被屠戮殆盡,淪爲一片白地的村落逃出來,就相當的不容易。
一問,這個名,是許一凡在詢問聞一問名字的時候,随口而言,瞎起的,玩笑的成分居多,主要是這小子,每次找到他,都會問他一個讓其沉思良久的問題。
聞一問是許一凡在離開安民鎮,在東海鎮剛剛落地生根的時候,就一路乞讨而來的,當時,在那個初夏時分,看着衣衫褴褛,雙手布滿凍瘡的少年,許一凡是很震驚的,不過,也沒有說什麽。
在言午堂成立之後,許一凡就把他丢到言午堂去了,天驕五營他都待過,其學習能力不算最好的,卻是最勤奮的,當許一凡從興安城歸來,身邊除了徐詩芷和齊若兮這兩個千金大小姐之外,還有荀德華和甯緻遠這兩個儒家弟子。
在回到東海城之後,許一凡就把聞一問從言午堂開除了,然後丢到荀德華身邊,給其當個雜役,順便跟着這位大儒,學習儒家知識,因爲許一凡很清楚,言午堂并不适合他。
在起點書院成立之後,聞一問是第一批學子,而當許一凡離開東海城,來到康城之後,當康城面臨危機的時候,這個少年從起點書院退學,主動找到俠義軍的吳鈎,跟着他們一起來到了西洲城。
在言午堂學生進入西沙兩洲,開始做事兒的時候,聞一問出力不少。
當許一凡從西域回來之後,他第一時間來到了康城,二人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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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并沒有說什麽,隻是相視一笑,在那之後,許一凡就把其安排在文星辰身邊。
在那場秋雨來臨的當天,一直不曾收徒的文星辰,終于收徒了,聞一問成爲了文星辰的開門弟子,也是關門弟子。
收徒儀式很簡單,在場的也就許一凡身邊的那些人而已,敬茶、磕頭,一切從簡。
在聖旨送達的第二天,這對師徒就一起負笈遠遊,從康城出發,直奔涼州和庭洲而去,然後從庭洲進入北蠻,再從北蠻進入北荒,此去道路艱辛,危機重重,可他們還是走了。
對于文星辰的執意離開,許一凡在勸阻無果之後,也隻能選擇答應,畢竟人各有志。
文星辰在走之前,分别找到許一凡和慎武,各自深談一番,至于他跟慎武之間聊了什麽,許一凡不得而知,可文星辰跟許一凡聊了很多,其中主要就是有關長安的各種勢力的情況,算是提前給許一凡鋪路,讓其對長安有一定的認知,不至于去了長安之後,兩眼一抹黑。
在文星辰離開之後,許一安也離開了,他要回東海城,畢竟,東海城是許一凡的大本營,他需要回去坐鎮,對于這個學生,許一凡還是很滿意的。
其實,對于許一安,殷元魁和秦之豹都曾私下找過許一凡,想要把許一安留在軍伍當中,給出的條件很優越,職位不高,可權利不小,主要的職責就是負責練兵。
對于殷元魁和秦之豹的請求,他們是什麽目的,許一凡一清二楚,他在聽完之後,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讓他們去找許一安談,若是他同意留在軍中,作爲先生的他,自然也不會阻攔什麽。
當殷元魁和秦之豹去找許一安的時候,結果出乎預料,也在情理之中,許一安拒絕了二人的招攬,選擇回到東海城,不過,他也在詢問過許一凡之後,把訓練乞活軍的方法,毫無藏私的告訴了二人,至于殷元魁他們能不能根據這套練兵方式,訓練出一支屬于炎朝的乞活軍,那就是他們的事情了。
許一安和聞一問都走了,可有人留了下來。
甯緻遠在這場來自朝廷的賞賜當中,也得到了擢升,從一介布衣,擢升爲千戶,其晉升速度之快,遠超其他将領,不過,對于甯緻遠的晉升,沒有誰對此有意見和心生不滿的。
一個儒家弟子,能夠在短時間内籌集一支數萬人的軍隊,還敢于跟藩王的軍隊作戰,更是在跟西域聯軍作戰期間,身先士卒,殺敵無數,這已經很了不起了,更何況,他還是大儒荀德華的大弟子。
不知道是在來到西北之後,親眼看到了西北的寒苦,還是受到了軍旅生活的感染,亦或者是其先生荀德華的暗中授意,甯緻遠選擇進入軍伍當中,給秦之豹擔任幕僚,職位是個文官,外委千戶,負責鎮西軍當中的一些瑣碎事務,隻要跟後勤有關。
雖然官職不高,可帶着甯緻遠的是湯芮,現如今的鎮西軍,除了秦之豹這個鎮西将軍之外,總管軍中大小事務的,是湯芮這個大都蔚,其次就是秦斌、餘休、湯義這些人。
秦之豹的這個安排,看樣子是打算讓甯緻遠未來接替湯芮的職位,對此,許一凡也好,殷元魁也罷,都樂見其成,而且甯緻遠和秦之豹的脾氣秉性相投,二人十分互補,這也是秦之豹非要把甯緻遠留在鎮西軍的主要原因。
走在已經被修繕一新的城牆上,看到許一凡的将士,紛紛抱拳行禮,而許一凡也是微笑點頭示意,不管軍中的那些将領現如今如何看待許一凡,這些生活在最底層的将士,看待許一凡的眼神永遠是那麽的尊敬和敬畏。
許一凡在西征軍當中,不敢說一呼百應,但是,隻要他想這麽做,還是會有很多人響應他的,不過,許一凡并沒有這個打算。
三個人漫步在城牆之上,古沫汐跟許一凡并肩而行,她的目光始終落在許一凡的臉上,似乎許一凡的臉上有什麽奇觀一般,而慎武很好的扮演了一個扈從的角色,不遠不近的跟在二人身後,雖然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懶散,可那雙宛如豹子一般的淩厲眼神,掃視着周圍的一切人和物。
一番長久的沉默之後,古沫汐率先開口道:“西域使團估計月中才能抵達。”
許一凡聞言,點點頭,說道:“差不多是這個時間。”
“你真的打算去長安了?”
許一凡轉過頭,看着古沫汐,似笑非笑的問道:“怎麽?你不想我去長安?還是說,你舍不得我去長安?”
面對許一凡這明顯帶着調戲和調侃的話語,古沫汐隻是微微一笑,不爲所動,她那雙靈動的眼眸,在許一凡臉上掃視一圈之後,緩緩地說道:“一旦你去了長安,就正式進入大炎王朝的廟堂,很多事情都會身不由己的,你想好了?”
許一凡不在看向古沫汐,停下腳步,舉目遠眺,微微眯起眼睛,說道:“身處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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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總該做些什麽。”
“爲了炎朝?”
“爲了我自己。”
“當了官,可能會做很多違心的事兒。”
“我盡量少做一些。”
“呵呵......”
面對許一凡如此‘坦誠’的回答,古沫汐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麽。
又是一番沉默之後,古沫汐再次開口道:“要不,你跟着我去南唐吧,以你的本事,去哪都是一樣,不敢說讓你當個宰相,仆射什麽的,當個大将軍或者兵部尚書還是可以的。”
“呵呵......”
面對古沫汐的招攬,許一凡卻搖頭不已,笑而不語。
這已經不是古沫汐第一次展開對許一凡的招攬了,在此之前,古沫汐去找許一凡,除了蹭吃蹭喝之外,更重要的還是想辦法把許一凡挖到南唐去,不過,許一凡拒絕了,這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古沫汐除了略感失望之外,并不覺得意外。
其實,單單古沫汐給出的條件,還是非常優渥的,不管是大将軍的職位,還是兵部尚書的職位,在炎朝,許一凡是不可能得到,至少目前他不可能得到。
但是南唐不一樣,南唐建國不久,正是急需人才的時候,許一凡這樣的人才,去了南唐可不是什麽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
在決戰之後,從西域那邊傳來一句對許一凡的評價:生子當生許安然,此人一人可抵三十萬鐵騎。
這番評價不可謂不高,縱觀炎朝近三百年的曆史,能當得起這句評語的,整個炎朝也隻有三個人,孫煜、房巨鹿、許淳,西域給出這番評價,其用心不可謂不險惡,其心可誅。
孫煜是大炎王朝近三百年來,當之無愧的文壇大家,房巨鹿更是炎朝的三朝老臣,而許淳更是集鎮北、鎮西、鎮南、鎮國四個大将軍于一身的武将,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西域把許一凡跟這三個人并列在一起,那就不是贊賞,而是捧殺。
不管是孫煜,還是房巨鹿,亦或者是許淳,都是用了幾十年的時間,靠着一步一個腳印走到那個高度的,而許一凡算什麽東西,一個才十五歲的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就敢跟着三位大佬并列,你許一凡配嗎?
不過,這句評價雖然很誅心,說許一凡一人可抵三十萬鐵騎,那是誇張至極的說辭,可許一凡一人可抵萬人鐵騎,還是名至實歸的,若是許一凡能夠去往南唐,就許一凡搗鼓出來的那些東西,不敢說讓南唐立即晉升爲可以跟炎朝并駕齊驅的王朝,至少可以讓南唐的實力,在原有的基礎上,提升一到兩成。
南唐,許一凡自然不可能去,先不說古沫汐的承諾能否兌現,就算能兌現,許一凡在南唐毫無根基,除了依附于古沫汐之外,他還能怎麽樣,這種寄人籬下的感覺,并不是許一凡想要的。
更何況,就算許一凡想去,願意去,他也不可能去的了,别看現在的他,每天日子過的很悠閑,可盯着他的人卻不少,其中就有影衛,這是在許一凡接到聖旨之後,被洪公公留在他身邊的人,美其名曰是護衛許一凡的周全,而實際上是負責監視許一凡的,畢竟,許一凡的身邊還有一個古沫汐。
隻要許一凡稍有異動,别說去往南唐了,就是能否活着走出康城,都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像許一凡這樣的人,越是表現的優越,關注的人就越多,朝廷可以不用,或者說不重用許一凡,甚至甯可埋沒許一凡,也不可能讓他轉投其他王朝門下的,隻要許一凡敢這麽做,那他就會遭到緻命一擊,而到時候就不是死一個許一凡那麽簡單,而是會死很多人的。
古沫汐難道不知道這些嗎?
她當然知道,作爲南唐聖女,除了極好的天賦和修爲之外,政治嗅覺也比其他人強出很多,不過,知道歸知道,不去試試怎麽知道結果呢?萬一要是成了,那豈不是一件好事兒。
隻要許一凡答應去南唐,古沫汐可以不惜代價的護送許一凡離開,至于這一路會死多少人,她并不在乎,也無需在乎。
見許一凡笑而不語,古沫汐長長的歎了口氣,然後說道:“我要走了。”
“回南唐?”
“嗯,出來的時間太長了,我有點想我師父了。”
“什麽時候走?”
“今天。”
“這麽快?”許一凡有些詫異的轉過頭看向古沫汐。
古沫汐不在去看許一凡,而是學着許一凡的樣子,舉目遠眺,嗤笑道:“如果不是我這次幫助你們大炎擊敗了西域的象兵,估計我想走都走不了,可即便如此,你們炎朝的人也快要趕人了,與其被人趕走,還不如自己趁早離開,這樣彼此面子上都過得去。”
許一凡聞言,沉默不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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