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雨,不緊不慢,纏纏綿綿。
秋雨,沒有春雨般細膩溫柔,也沒有夏雨般豪爽熱烈,卻是如此地甯靜、典雅。
天地間一色,像一張輕柔的蜘蛛網,将士、俘虜、徭役、軍賬、街道......一切一切都罩在灰蒙蒙的網中。看不到時光走動,一切都在靜谧之中。
樹上沒有随風落下的梧桐葉,最能彰顯秋雨的聲響,啪嗒啪嗒,敲在肥大發黃有些卷縮的葉面上,葉梗凸顯就如老人的手,筋骨分明,就像祖祖輩輩生活在西北的人們一般,那般的堅韌。
雨點在樹葉上慢慢一滴滴落下,看啊,它多像懷念戰死親人的淚珠啊。
最有骨氣的還是矗立在康城東南角的那一樹銀杏葉,已入深秋,片片黃葉都不舍得落下,維護着集體的榮譽,染得滿樹的耀眼金黃,瞧啊,它們多想這些遠赴西北的炎軍啊。
耐得寂寞的小草,無怨無悔,長高了削平,再慢慢長高。幾天的雨水,在枯黃中露出尖尖的草芽,彰顯出生命的奇迹。雖然匍匐地面,又小又矮,并沒有影響爲大地鋪綠,看啊,它們多像那些在戰争當中存活下來的将士啊。
一場秋雨,涼了風,黃了葉,大地彌漫了秋的氣息。臨窗聽雨,一簾秋色,清風拂面,盡情感受着這份溫婉綽約。
一夕煙雨,一抹柔情,不去惹清愁,不去碰憂傷,迎着秋風默默地守候,守一份夜的甯靜,守一段素箋文字,靜靜地品味你的心語。淡淡的思緒裏,遙看花開,似染幾許墨色,無聲的牽念還是會在心底最柔弱的角落裏彌漫。花開易見,花落何尋?又有哪個會記得起曾經綻放的嫣然!夏已去,秋像往年一樣依然會從山那頭靜靜而來。一切還是那麽的安靜,那麽的必然。
“今夜明月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
風依舊,雨依舊,秋亦依舊;心依然,情依然,夢亦依然。四季輪回,重複着秋的每一個細節,滿樹的葉子在迷離的夜色裏悠然飄落,輕輕的走了,正如輕輕的來。
“細雨不解人間愁,暗夜無風雨自流。”坐在窗邊聽雨的許一凡,喃喃自語道。
雨,一絲絲一縷縷織成一張網,裹住了萬千的心,積聚了數不清的夢,網住了秋的世界。
這場雨淅淅瀝瀝的下了六七天,随着秋雨的到來,帶走了夏天的炙熱,也提前帶來了寒冬的淩冽,同時,也帶來了一道從京城送來的聖旨。
獨自坐在窗邊的許一凡,身前的桌子上,放置着一道明晃晃的聖旨,好動的冥龍,此刻正趴在桌子上,用爪子撥弄着眼前的東西,似乎它也想看看這道聖旨上,到底寫了什麽。
在聖旨旁邊,放着一壺酒,酒不是什麽好久,就是西北常見的黃泥酒,隻是,黃泥酒常見,可軍中禁止飲酒,許一凡眼前這壺酒還是學生許一安送來的。
拿起酒壺,慢飲一口,許一凡微微蹙眉,黃泥酒的味道其實并不算好,可能是長期埋藏在地下緣故,帶着一股土腥味,其度數不算高,卻也不低了,顔色也不太好看,酒水泛黃,漂浮着很多雜質,看起來渾濁不堪。
雖然其樣子不好看,可這種酒很就韻味,初喝難以下咽,多喝幾口,就感覺韻味十足,讓人喝完一口,再來一口。
聖旨是上午送到的,宣旨的是洪公公,之前,許一凡見過此人,都是老熟人,見面之後,一切從簡,宣讀完聖旨之後,洪公公就被殷元魁等人拉走了,而許一凡則繼續待着這間府邸當中。
聖旨上的内容并不算多,除了褒獎一番許一凡在西北的功勞,說了很多諸如深得朕心,朕心甚慰之類的冠冕堂皇,無關痛癢的話之外,就是讓許一凡擇日,随西域使團,一起去往長安,至于所謂的封賞,聖旨上隻字未提。
有功不賞,其中必有蹊跷,而且偏偏還是隻有許一凡一人如此,至于其他人,上至殷元魁,下至百夫長,凡是殷元魁那份詳情戰表上出現過的名字,在這次洪公公前來宣旨的時候,就得到了封賞,不過,大多數都是加官進爵,除了職位上的變動之外,半點實際的好處都沒有。
這倒不是朝廷吝啬,而是此次立功之人太多,在如此之短的時間裏,能給出一個職位晉升表,已經很不容易了,至于說那些跟随着職位變動的物資賞賜,朝廷正在準備,待到大軍班師回朝之際,就是賞賜下來之時。
這種情況很正常,畢竟,爲了支撐西征軍的這次大戰,朝廷可是付出極大的,不說兵源,單單那海量的糧草物資,就是一個天文數字,爲了打赢這一戰,炎武帝在位期間的這十餘年,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國庫,已經損耗大半不止。
不過,這些中高層将領的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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賜沒有下來,可三軍将士的饷銀卻随着聖旨一并帶來了,其中将士的饷銀隻是一部分,更多的還是陣亡将士的撫恤銀子。
當這筆饷銀和撫恤銀子到來之後,整個炎軍陷入了極度的狂歡當中,爲了給将士們發放饷銀和撫恤銀子,戶部和兵部的左侍郎都來了,随之而來的,還有其他六部大大小小的官員,其中就有禮部和欽天監的官員。
大戰之後,祭奠陣亡将士的儀式,是必然要舉行的,尤其是在西涼山石碑建立之後,這場祭奠更有必要了。
一切都如許一凡之前猜測的那般,在決戰之後,大炎王朝和西域選擇休戰,雙方展開了談判,而西域已經開始組建使團,不日将抵達康城,然後由炎軍護送,一路去往長安。
因爲大戰初歇,西征軍傷亡慘重,需要重新整頓,既然雙方休戰,那西征軍自然不可能繼續存在,西征軍順理成章的編入到了鎮西軍當中,而原本名存實亡的鎮西軍,也在這個時候恢複了編制。
雖然西征軍變成了鎮西軍,可鎮西軍的大本營,不在西洲城,而是前移到康城,也就是說,西征軍數十萬将士浴血奮戰打下來的十八座城池,現在已經徹底納入到大炎王朝的版圖之上。
這是必然的結果,成王敗寇,既然西域戰敗了,那丢失的十八座城池肯定拿不回來,就算他們想要拿回來,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在西征軍變成鎮西軍之後,有三件事耐人尋味。
第一,鎮西軍雖然重新得到了編制,可鎮西大将軍的位置,卻空懸下來,增設了一個鎮西将軍的官職,雖然鎮西大将軍和鎮西将軍之間,隻有一字之差,可無論是官職,還是其地位,亦或者其手中的權利,都不如前者,而擔任鎮西将軍官職的,并不是殷元魁,而且秦之豹。
對于這個結果,衆人雖然很詫異,卻也能接受,畢竟殷元魁在成爲西征大元帥之前,已經是大将軍了,若是讓他擔任鎮西将軍,那就不是平調或者升職,而是降職,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讓秦之豹擔任鎮西将軍這個位置,也算是合情合理,一來,鎮西軍之前就是秦嘉涆在掌管,其戰死之後,子承父業,讓秦之豹來繼承,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二來,秦之豹在西征當中,建功頗多,其證明了西北秦家的軍鋒和家風,在西征軍當中,秦之豹隻是都蔚,現在成爲鎮西将軍是升職,而且是官升三級,算是朝廷對老秦家的補償。
雖然秦之豹沒能成爲鎮西大将軍,不過,大将軍這個職位,現在還空懸着,看樣子是爲秦之豹留着的,假以時日,秦之豹再立新功,應該就會成爲鎮西大将軍,重振老秦家的雄風。
第二,燕王交出了手中絕大多數的燕王軍,編入鎮西軍當中,同時,朝廷把庭洲也劃分給燕王,算是對其的一種補償,然而,庭洲在此之前,就已經落入燕王手中,朝廷這算是空手套白狼,啥也沒有付出,就白白多了近十萬的将士。
很多人以爲,燕王在接到這份聖旨之後,肯定會心生不滿,向朝廷抗-議,拒不交出兵權的,然而,燕王李剛的選擇,再次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就在聖旨剛剛進入涼州之後,秦之豹這邊就收到了燕王的兵符,似乎他早就知曉會這樣。
燕王很配合,而且配合的太不可思議了一些。
第三,西征軍既然編入鎮西軍當中,那殷元魁這個大元帥的職位,按理說也該撤掉了,重新成爲鎮海大将軍才對,可并沒有,朝廷并沒有在這個時候收回殷元魁手裏的權利,反而給增加了不少權利。
聖旨上說,殷元魁依舊是西征軍的大元帥,不過,名稱也從西征大元帥,變成了鎮西大元帥,其總管康城以東,玉門關以西,西北三洲外加十八城的所有軍政大。
換而言之,殷元魁的位置不變,不過手裏的權利卻增加很多,現如今的殷元魁,毫不誇張的說,現在整個西北都是他說了算,不是藩王卻勝似藩王,其權利之大,地位之顯赫可見一斑。
除了西征軍本身的改變之外,李承政、韓德厚、童真、房子墨、許睿慈都有了新的任職,而這一系列的任職,也讓衆人一頭霧水。
朝廷罷黜了韓德厚涼州刺史的職務,改由李承政接任涼州刺史,負責涼州和庭洲,兩洲之地的大小政務,擢升韓德厚爲征東将軍,房子墨和許睿慈爲其副将,待到西北初定之後,無需進京述職,直接去往徐洲,統領徐洲的八萬大軍,準備收複海洲。
童真則帶着田真、解必安等幾位雜号将軍,去往建州,接替秦惠,掌管其麾下的數萬大軍,準備收複福州等地。
至于其他的一衆将領,在官職上都有所提升,其中有不少人可以直接進入兵部任職,而且接替的還是實缺,晉升不少,而随着這些将領的擢升,他們空下來的位置,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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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人頂替上去,至于讓那些人上位,聖旨沒有細說,隻是讓殷元魁這位鎮西大元帥和秦之豹這位鎮西将軍,自己看着辦。
另外,就是關于炎軍打下來的這十八座城的安排,聖旨上讓殷元魁他們先穩固好康城這些直面西域的軍事要塞,至于其他的城池,待到西域使團離開長安之後,再做定奪。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過,對于這十八座城池,有三座城被單獨劃分出來,分别是北宛城、石安城、龜茲城。
北宛城原本是北宛國的國都,雖然北宛國隻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王國,可其畢竟是王國,在被西征軍拿下之後,北宛城也就相當于滅國了,不過,許凱歌在拿下北宛國之後,并沒有屠戮北宛國的皇室和大臣,反而是留下了他們,哪怕是許凱歌在離開北宛城的時候,也不曾殺害他們。
北宛國的國王和其王國的大臣,在北宛城之戰之後,就被送往西洲城居住起來,說是保護,其實跟圈禁沒有什麽區别,而這次聖旨下來之後,讓北宛國國王去往京城居住,而原本生活在北宛國的百姓,可以重新回到北宛城生活,而這座北宛城仍然由北宛國皇室管轄,炎朝隻是在北宛城設置了一個都護府而已。
名義上是炎朝和北宛國皇室共同掌管北宛城,其實,北宛城還是北宛城,隻是不能在稱國而已。
石安城距離北宛城不算遠,被單獨劃分出來,賜予了石族,讓石族再次駐紮休養生息,朝廷這算是接納了石族。
至于龜茲城,則被賜予給了馬族,這三座城池都不小,雖然算不上十八座城池當中最好的,卻也是排名前五的存在,尤其是石安城,其在所有城池當中,排名第三。
石安城和龜茲城都和北宛城一樣,都是石族和馬族各自掌管城池,不過,有所不同的是,每座城池都有一支五千人的城防軍,其中炎軍占據三千人,剩下的兩千人,則是由石族和馬族各自出兵。
另外,在這三座城池的周圍,攏共駐紮了八萬大軍,分布在三座城池周圍,而其目的不言而喻。
對待石族、馬族和北宛國的臣民,朝廷給予了很大的善意和優待,自他們接管這三座城池之後,免稅三十年,而三十年之後,其城池所得的稅收,朝廷隻收一半。
除了賦稅的問題之外,朝廷還免除了這三座城池的徭役制度,但是,兵役必須要服從,五抽一,也就是五戶人家,要有一人去當兵,關于兵役這個問題,隻是說了一個大概,具體的還需要等他們去了長安之後,再詳細交涉。
另外,朝廷還承諾,待到西北戰局徹底穩固之後,将在西北建立書院,他們的孩子,可以去中原讀書,同時也可以參加科舉,而凡是他們的孩子去參加科舉,享有優先權。
這種優待,可是前所未有的,根據傳旨的公公說,爲了這件事,炎武帝可是在朝堂之上,跟諸多大臣據理力争了一番,最終才敲定下來的。
可以說,石族、馬族和北宛國才是這次封賞的最大赢家,而當初許一凡承諾給他們的東西,基本上都兌現了,不但兌現了,還給予了他們更多的東西。
當這個消息傳出來之後,很多人第一時間都把目光投向許一凡,開始猜測許一凡的身份背景,以及其背後的能量,要知道,在大炎王朝的曆史上,不是沒有收容過異族之人,朝廷對待他們的态度,可沒有現在這麽好,也沒有現如今這麽好說話,能給塊地方讓他們繁衍生息就不錯,不可能又是減免賦稅,又是建立書院,還發放農具種子的。
要知道,單單這些事情,朝廷就需要很大的一筆開銷,而且随着時間越久,這筆開銷就越大,至于說回本,那真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了。
最後一件事,就是關于許一凡。
這次朝廷來的人很多,除了宣旨的公公之外,還有六部的諸多官員,以及很多才從縱橫書院畢業的儒家子弟,協助鎮西軍的戰後善後事宜和安置工作。
聖旨是不少,可給許一凡的隻有一道而已,這是很不合理的情況,不說殷元魁和李承政這些高級将領了,就是像馬?、石狼這樣的人,每個人至少都收到了三份以上的聖旨,偏偏許一凡是個例外,仿佛朝廷把這個立下最大功勞的許一凡給遺忘了一般。
唯一值得說道的是,許一凡在接聖旨的時候,是站着接的,其第一次接聖旨好像也是沒有跪。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一衆大大小小的将領、官員,看向許一凡的眼神就變得複雜難明起來,有惋惜,有詫異,有疑惑,有幸災樂禍,有譏笑嘲諷.......諸如此類的情緒很多,而許一凡卻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拿着聖旨就回到了自己府邸,該幹嘛幹嘛,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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