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奮、悲傷、憤怒、劫後餘生......這些在很多文人墨客描繪下出現的文字,在真正的戰場上是不存在的,或者說它們存在,卻存在感極低,如果硬要用一個詞來形容作戰雙方将士,隻有麻木而已。
當戰鼓雷動,沖鋒的号角吹響的時候,除了跟随着前人的腳步一往無前,奮力沖鋒,拼死搏殺之外,根本來不及想那麽多,想得越多,死的越快,很多時候都來不及想,就已經倒在了血泊當中。
作爲軍伍出身的武将,往往都是被那些文人騷客所看不起的,粗鄙、蠻橫、暴戾、嗜殺,張口閉口都是他娘的,滿口髒話,簡直是有礙觀瞻,髒了自己的耳朵,可也有一些文人例外,當他們親眼見識過戰場的殘酷,甚至親自走上戰場之後,對待武将的态度,就會截然不同。
相對于官場上的蠅營狗苟,爾虞我詐,人心算計,軍伍算是一個很單純的地方,盡管大多數的将士都沒有什麽文化,很多人連自己的名字怎麽寫都不知道,可不妨礙他們活在這個世間,也不妨礙他們屢立戰功。
兄弟情、袍澤義,可以放心把後背交給彼此的人,往往隻有戰場,隻有軍伍,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其中的情深義重,很難爲外人道也。
炎軍中軍大帳内,燈火通明,一衆将領或站或坐在軍賬之内,盯着眼前的沙盤和地圖,眉頭緊蹙。
殷元魁站在首位,雙手撐在沙盤的邊沿,身體前傾,眉頭緊蹙,盡管殷元魁還是那個大将軍,可連日來的鏖戰血戰,讓這位本來就是老人的他,顯得愈發的蒼老起來,一股疲憊感不由自主的從其身上流露出來。
這種疲憊感從一個大将軍的身上流露出來,其實是很忌諱的,尤其是在屬下面前,然而,在場的人卻沒人覺得有什麽不對,主要是連日來的戰役,死的人太多太多了,尤其是這幾日,炎軍的傷亡正在呈現幾何倍的上漲。
在成功試試誘殺計劃之後,在戰場馳騁無敵的鐵牦牛軍團,終于遠離了戰場,可這并沒有讓衆人松一口氣,反而使得戰場的情況,變得更加的嚴峻起來。
在李承政和韓德厚帶着八千人馬,進入死亡峽谷之後,菲爾頓帶着近兩萬人的鐵牦牛軍團,銜尾追殺,與此同時,法阿和尚爲了吃掉李承政和韓德厚的八千人,除了讓鐵牦牛軍團前去追殺之外,也調動了大量的軍隊,堵在了死亡峽谷和炎軍之間。
殷元魁對此早有預料,爲了使計劃順利實施,殷元魁也派出了大量将士,去沖擊這些敵軍陣營。
很多文人騷客,在描繪戰争的時候,往往喜歡用波瀾壯闊四個字來形容,然而,真實的戰場,除了死人還是死人,哪來的波瀾壯闊。
短短三天時間,雙方的戰損就已經達到了近十萬之多,盡管其中大部分都是蟻軍和普通士卒,可長此以往下去,戰争隻會越打越激烈,越打越殘酷。
沒有了鐵牦牛的戰場,炎軍終于可以長舒一口氣,可是,法阿和尚那邊還有重甲兵和象兵存在,盡管這兩支奇兵,炎軍這邊有了應對和破解之法,可是,他們一旦出現在戰場上,還是會給普通士卒帶來緻命的威脅。
今天已經是李承政他們離開大軍的第三天了,在這三天時間裏,死亡峽谷的情況到底如何,沒有絲毫的消息傳遞回來,鐵牦牛軍團到底有沒有被殲滅,亦或者是李承政他們被反殺,這兩種情況到底是哪種結果,殷元魁這邊還沒有獲得準确的情報。
不過,從前方傳來的消息來看,李承政的軍隊應該還在,而鐵牦牛軍團可能也沒有被消滅,不然,李承政他們也該返回營地了。
當然,李承政和韓德厚所統領的一萬人,放在炎軍當中,放在整個戰場而言,并不起眼,可這一萬人的取到的作用是至關重要的。
“大帥,不能在這麽打下去了,我們該收縮兵力了。”童真率先打破沉默說道。
其他人聞言,看了一眼童真,然後又看向殷元魁。
戰争打到這個份兒上,戰線拉的過長,并不是什麽好事兒,不管是炎軍這邊,還是西域聯軍那邊,都有些吃不消,就在今日雙方鳴金收兵之後,西域聯軍那邊已經開始收縮兵力。
當決戰進入白熱化的時候,收縮兵力,集中一點進行突破才是正确的選擇,像碎葉鎮這樣的地方,拿下與否其實已經無關緊要了,隻要集中兵力擊敗對方的主力,那戰争的勝負就已經有了結果。
不過,想要擊敗對方的主力,不管是法阿的西域聯軍,還是殷元魁的炎軍,就目前而言,不是那麽輕易能做到的,但是,收縮兵力是必然的,如果不這樣的話,會造成很多不必要的傷亡。
就現在的戰局而言,每一支軍隊,甚至每一個士卒,他們都是很重要的戰争資源,與其拉長戰線,然後被敵人逐步蠶食,不如集中起來。
殷元魁沉吟片刻,把目光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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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盤上收回來,看了一眼衆人,點點頭,說道:“理當如此。”
聞聽此言,衆人頓時松了一口氣。
“死亡峽谷那邊,可有消息傳遞回來?”殷元魁問道。
童真轉過頭看向秦之豹,而秦之豹又看向庫吉,庫吉則點點頭,說道:“根據探子最新傳遞回來的消息,李監軍跟李大人分兵,李監軍親自帶着八千人進入死亡峽谷,菲爾頓也帶着鐵牦牛緊随其後-進入死亡峽谷,雙方在死亡峽谷交戰一次,然後李監軍深入峽谷,菲爾頓緊追不舍,韓大人帶着燕雲十八騎和我們提前安排的兩千伏兵,吃掉了菲爾頓的兩千鐵牦牛,切斷了菲爾頓的退路。”
聽到這兒,殷元魁點點頭,這是誘殺計劃的一部分,看來李承政和韓德厚配合的不錯,菲爾頓的鐵牦牛軍團進入死亡峽谷,那他們短時間是不可能出現在戰場了。
隻是,庫吉接下來的話,讓在場的人心情都變得沉重起來。
“在菲爾頓進入死亡峽谷之後,韓大人跟剩餘的鐵牦牛展開了一場厮殺,全殲兩千鐵牦牛,不過,韓大人那邊也損失慘重,法阿和尚派遣安德烈的族弟安得利,提兵五千人,前去圍殺韓大人,戰況堪憂。”
聽到安得利這個名字,殷元魁緊蹙起了眉頭,顯然,他對此人很是重視。
事實也确實如此,安得利在此之前,名聲不顯,隻是西域聯軍的一個千戶而已,也沒人知道他是安德烈大将軍的族弟,可是,當決戰打響之後,西域聯軍的主力将領是安德烈,其左翼統領是耶呼弟,而其右翼的統領則是這個安得利。
之前西域聯軍的象兵就是歸此人掌控的,也正是因爲象兵的出現,此人很快進入到了殷元魁等人的視野當中,相對于安德烈的穩紮穩打,安得利就顯得激進很多。
安得利絕對是一名悍将,前不久才跟童真正面交鋒了兩次,第一次就跟童真打的難解難分,算是棋逢對手,二人都是軍中悍将,而童真的能力如何,已經無需贅述,可這個安得利卻能跟童真打的不相上下,由此可見此人的不俗之處。
第二次交戰,安得利敗了,不過,這也是因爲古沫汐的參戰,才導緻其敗退的,在這兩戰之後,安得利就沒有再直面炎軍,最近這兩天,更是沒有看到其蹤迹,原來此人是脫離了主力部隊,前去襲殺韓德厚了。
“是否派兵馳援韓大人那邊?”童真問道。
在說這話的時候,童真已經躍躍欲試了,顯然,他對這個能夠跟他打的不相上下的安得利很是在意。
殷元魁點點頭,又搖搖頭,沉默不語。
馳援肯定是要馳援的,可是,怎麽馳援,這是一個很值得思考的問題,法阿派遣安得利前去襲殺韓德厚,肯定也預料到殷元魁這邊會去馳援的,必然在路上布置重兵,進行阻攔。
馳援的人少了,肯定不成事兒,隻會給對方蠶食自己的機會,馳援的兵馬多了也不行,一旦殷元魁這邊調動大軍前去馳援,大軍的行蹤肯定隐藏不住,而法阿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做出應對。
可若是不馳援,就韓德厚現如今那點兒人馬,想要應對安得利的進攻,落敗是遲早的事情,盡管燕雲十八騎很厲害,可個人武力置身于千軍萬馬當中,是那麽的微不足道,若是韓德厚真的身隕在戰場上,這對炎軍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損失。
不過,庫吉說的這些消息,固然說明韓德厚那邊的戰局很危險,可也說明韓德厚那邊還沒有戰敗,隻要沒有戰敗,那一切都還有轉機。
沉吟片刻最後,殷元魁突然說道:“明日對西域聯軍發起正面進攻,我親自指揮,秦之豹、童真,你二人随我出戰。”
“嗯?”
聞聽此言,衆人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殷元魁的用意了。
法阿和尚的主力将領是安德烈,左翼将領是耶呼弟,右翼是安得利,殷元魁選擇親自帶兵,正面硬剛西域聯軍,那安德烈的中軍和耶呼弟的左翼,就不得不投身戰場,隻要殷元魁和秦之豹出現,那麽安德烈和耶呼弟必然也會出現,而童真也出現在戰場之後,其右翼也必然需要一名将領出現。
雙方打了這麽久,對于彼此軍中将領成員,都是了若指掌的,能夠跟童真針鋒相對的将領,西域聯軍當中有,可卻不多,安得利是最佳的人選,而除了安得利之外,像布德等國王,也勉強可以,可是,他們現在就在安德烈的中軍當中,如此一來,法阿就隻有三個選擇。
要麽把安得利調回來,要麽就是另擇良将,再有就是法阿和尚親自上。
把安得利臨時抽調回來,顯然不太可能,而法阿需要坐鎮中軍,也不可能親自上,那隻能另擇良将,隻是,這樣一來,敵軍右翼就出現了一個短暫的空白期,而這就是炎軍這邊的機會。
果然,殷元魁繼續說道:“石狼,給你調撥三千人,你于寅時出發,晝夜兼程,直奔死亡峽谷,務必要把安得利給我留在那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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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令!”石狼抱拳領命道。
接下來,就是詳細的分派任務,而在場的将領都有各自的任務,在拿到任務之後,就陸續離開軍賬,到了最後,整個軍賬内隻剩下殷元魁一個人。
看着面前的沙盤,殷元魁面露疲憊之色,随便挑了張椅子走下,伸出手用力的揉捏着太陽穴,累是真的累。
“報!”
就在殷元魁剛坐下,拿起茶杯準備喝茶的時候,有親衛進來。
“何事兒?”
“有探子禀報,安得利在死亡峽谷被韓大人擊敗,正在朝西域聯軍的主力靠近。”
“什麽?”
聽到這個消息,殷元魁猛地站起身來,手邊的茶杯也被掀翻在地,瞬間四分五裂。
“具體是何情況?”殷元魁在震驚一番之後,穩定心神問道。
“具體情況暫時還不清楚,應該是李監軍從死亡峽谷出來了。”親衛猜測道。
殷元魁挑了挑眉頭,想了想,說道:“叫秦之豹、童真和石狼過來議事。”
“是!”
親衛轉身快步離開。
沒多久,秦之豹他們三人就快步過來,進來之後,童真就直接問道:“大帥,看來李監軍成功了。”
秦之豹則微微蹙眉道:“這很可能是敵人的誘敵之策。”
石狼聞言,也點點頭,說道:“有這種可能,應當慎重。”
在得知安得利敗退的消息,衆人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李承政在死亡峽谷,殲滅了鐵牦牛軍團,誘殺計劃成功了,但是,在場的人都清楚鐵牦牛的實力如何,如果李承政如此輕易的就殲滅了鐵牦牛軍團,那鐵牦牛軍團也不過如此。
相對于這個可能性,安得利的敗退可能是誘敵之策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安得利這麽做,是故意做給殷元魁他們看的,目的就是爲了讓他們主動出擊,進而埋伏馳援之人,進行圍殺殲滅。
若是前者,那殷元魁他們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派兵攔截安得利,讓其無法回到敵軍大營,如果能趁機将其斬殺,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即便不能将其斬殺,也能重創敵軍。
可若是後者,那派兵與否,就要慎重考慮了。
殷元魁在思索一番之後,看向衆人,突然問道:“你們說,會不會是死亡峽谷内發生了新的變化?比如......”
殷元魁并沒有把話說完,但是,他想說什麽,衆人已然明白,殷元魁所謂的新的變化,應該指的是消失很久的許一凡。
童真聞言,想了想,說道:“若真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就該立即出兵。”
秦之豹和石狼對視一眼,也紛紛點頭,然後看向殷元魁。
殷元魁見狀,也不在多想什麽,直接對童真說道:“安得利有五千人,我也給你五千人,務必将其留下。”
“得令!”童真應承一聲,轉身離開。
在童真離開之後,殷元魁看向秦之豹,說道:“時刻關注敵軍那邊的動向,若其大軍有異動,可主動出擊。”
“得令!”
秦之豹也離開了軍賬。
軍賬當中,此時就剩下石狼和殷元魁兩個人。
殷元魁看着石狼,說道:“石狼,交給你一個新的任務。”
然後殷元魁就對石狼耳語一番,石狼聽完之後,眉頭緊蹙,眯着眼睛看向殷元魁,語氣略顯沉重的說道:“此舉太過于冒險了吧?”
殷元魁卻搖搖頭,苦澀道:“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你隻管去做就好了,無論成功與否,之前許參将答應你們石族的事情,我都替朝廷答應了。”
聽到殷元魁這麽說,石狼盯着殷元魁看了良久,最終重重的一點頭,然後點點頭,轉身了離開了。
待到所有人都離開之後,殷元魁再次坐下,目光看向沙盤,眼神有些迷離,然後就聽到他開口問道:“那件事是真的嗎?”
軍帳内除了殷元魁,再無其他人,殷元魁又是在問誰呢?
“千真萬确。”
一道沙啞的聲音,驟然在軍賬内響起,隻是,其聲音的來源,無從查探。
“若當真如此,那他就不該回來。”殷元魁幽幽的說道。
“這是他的宿命。”
“宿命?呵呵......”
殷元魁莫名了笑了起來,似乎是在譏諷說話之人,又仿佛是在嘲笑自己。
在沉默一陣之後,殷元魁似乎想到了什麽,開口問道:“夫子是不是回來了?”
“不知。”
“哦?是不知還是不能說?”
“.......”
殷元魁在等了片刻,沒有得到答案,他也沒有感到失望,隻是歎了口氣,然後轉過頭看向軍賬外面,那裏已經傳來了一陣整頓兵馬的嘈雜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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