腮凝新荔,鼻膩鵝脂,俊眉修眼,顧盼神飛,媚眼含羞和,丹唇逐笑開,風卷葡萄帶,日照石榴裙,好一個傾國傾城的仙子。
“碧水色堪染,白蓮香正濃。
分飛俱有恨,此别幾時逢。
藕隐玲珑玉,花藏缥缈容。
何當假雙翼,聲影暫相從。”
女子舉目遠眺,嘴中響起一陣低吟聲,聲音婉轉動人,聞之讓人忘俗,可惜,在女子周圍,除了一把懸浮于身側的長劍之外,再無其他聽衆。
“分飛俱有恨,此别幾時逢......安然哥哥,你何時來啊?”
在距離少女不遠處的一處山巅之上,站着兩男一女,兩老一少三個人。
爲首的是一位肌膚堪比白雪的老翁,老翁須發皆白,身着一聲白色的寬大法袍,雙手搭在一根非石非木的拐杖上,看似已經将近百歲的老翁,腰杆卻無比的挺拔,面容也無比的平滑,整個臉頰沒有一絲皺紋,此刻,他的目光正落在前方的少女身上。
在老翁身側,稍稍落後一個身位的地方,站着一個老态臃腫的老妪,在老妪身側,站着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年白衣白靴,另外還有一頭雪白的長發。
少年束手而立,身無長物,整個人腰杆筆直,宛如一把長劍,而且還是無鞘長劍,其周身劍氣肆虐,把周圍飄落而下的雪花,寸寸攪碎,使其化爲一團齑粉。
這當然不是少年有意爲之,而是無心之舉。
“瑤瑤該接受洗禮了。”老妪看了看遠處的少女,又轉過頭,看向身前的老翁,開口說道。
老翁聞言,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算算時間,也該洗禮了。”
見老翁這麽說,老妪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起來,不過,老妪很快又皺起眉頭,看着遠處的少女,說道:“可是,瑤瑤她......”
老妪沒有再說下去了,因爲老翁知道她要說什麽。
“她還是不願意嗎?”
“是的。”
“因爲那個孩子?”
“是的。”
老翁不在問什麽,而老妪也沒有再說什麽,老妪神色無奈,而老翁卻一臉的平靜,反而是那名少年,在聽到老翁說起那個孩子的時候,微微眯着的雙眼,猛然睜開,而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劍氣,也愈發的濃郁和淩厲起來,劍氣不但斬碎了随風飄落的雪花,還使得這些已經化爲齑粉的雪花,在其周身形成一個龍卷風。
對于少年的異樣表現,不管是老翁,還是老妪都察覺了,也看到了,可他們卻視若無睹,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沒有做。
“那孩子現在在哪?”
“西域。”
“做什麽呢?”
“幫炎朝打仗。”
“哦,進了廟堂啊,呵呵......”
老翁聞言笑了笑,似乎對于這個結果并不感到意外,也不覺得驚奇,而其爲何發笑,讓人難以琢磨,可能是譏笑,也可能是欣慰的笑,更可能隻是因爲想笑而笑吧。
“他開始修行了?”
“嗯,孫瞎子給了他......”
然而,不等老妪把話說完,老翁就打斷了她的話,點點頭,說道:“能修行也好,至少能活下去。”
“要不要讓小七去把那東西拿回來?”老妪在說這話的時候,微微側頭,看了一眼少年,而少年此時已經恢複平靜,低着頭,微微眯着眼睛,似乎在夢遊。
老翁聞言,轉過頭,瞥了老妪一眼,嘴角微微翹起,然後搖搖頭,說道:“那本來就是屬于他的東西,爲什麽要拿回來?”
“就算想要拿回來,現在估計也拿不回來了。”
“難道就任由他這麽成長下去嗎?”老妪忍不住反駁道,或者說是質問道。
對于老妪那異常激烈的反應,老翁卻也隻是笑了笑,沒有在意什麽,而是問道:“你在懼怕什麽?難道就因爲當年他打敗了你,使得你變得如此小氣,連一個孩子都容不下嗎?”
老妪的臉色随着老翁的話,變得異常的潮紅,那不是羞澀,而是羞怒,但是,她還是反駁道:“我可以容得下所有人,唯獨容不下他,還有跟他有關的人。”
“唉......”
老翁聞言,歎了口氣,然後說道:“姜孤啊姜孤,當初就不該給你取這個名字。”
老妪默然,擡着頭,看着老翁的側臉,臉色還是十分的難看。
老翁卻沒有再理會老妪,而是看向遠方的少女問道:“聽說他們有一個十年之約。”
“無聊之談罷了。”老妪沒好氣的說道。
老翁卻笑着搖搖頭,說道:“十年之約,呵呵,有意思,凡世俗人又有幾個十年,人都是善忘的,希望那孩子不會讓我失望,我還真希望他能來到這裏。”
“呵呵......”
老妪一臉的譏諷,不屑道:“就憑他,一個世俗的蝼蟻,也配來這裏?”
老翁沒有再說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道:“既然瑤瑤不想接受洗禮,那就再等等吧,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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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還有三年時間,等得起。”
說完,老翁就轉身離開,留下了老妪和少年。
隻是,在臨走時,老翁看了一眼少年,伸出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小七啊,做人就像練劍一把,鋒芒畢露是好事兒,可也要記住剛過易折,要懂得藏劍,對待女子,也該如此。”
少年聞言,低着頭,無比恭敬的說道:“小七受教了。”
老翁看着低眉順眼的少年,點點頭,又搖搖頭,眼中有贊賞,也有失望,還想在說些什麽,卻又什麽都沒說,最終,他隻是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轉身離去。
在老翁走後,老妪上前一步,站在老翁方才站立的地方,看着遠處的少女,緊蹙着眉頭,一雙略顯渾濁的眼睛當中,有寒芒閃爍。
在沉默一陣之後,老妪開口道:“小七。”
“在。”
“你下山一趟,去把聖典取回來。”
少年聞言,并沒有露出喜悅的神色,而是微微皺起眉頭,說道:“如此不妥吧?”
“哼!有何不妥,聖地豈是一個俗世凡人可以觸碰的?”
“可......”
少年還是有所猶豫。
老妪聞言,卻猛地轉過頭,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少年,提高嗓音道:“難道你想看到他來到這裏,帶走瑤瑤嗎?”
“他帶不走的。”少年笃定道。
“萬一呢?”
“那也得問過我的劍再說。”少年自信而自負的說道。
“若瑤瑤爲他而拔劍呢?你又該如何?”老妪卻咄咄逼人的問道。
“這......”
少年一時語塞。
“哼!我這是爲你好,下山去把聖典拿回來。”
少年微蹙的眉頭,逐漸扭曲到了一起,在沉默半晌之後,他轉過頭,看向身後老翁離開的地方,問道:“那......”
“無須擔心,我會解釋的。”
聽到老妪這麽說,少年也不在說什麽,回過頭,沖着老妪微微點頭,然後,就轉身離開,朝着少女所在的方向而去。
“你去做什麽?”老妪在身後問道。
“既然要下山,總該跟她說一聲吧。”
“唉......”
老妪聞言,欲言又止,最終千言萬語隻化爲了一聲歎息,看着少年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年輕人終究是年輕人,不過,少年居然決定下山,那就可以了。
想到這兒,老妪剛才積郁的心情,瞬間好轉起來,看了一眼遠方的少女,然後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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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有名無姓,小七就是他的名字。
這是他們這裏的慣例,男子一般都無姓氏,隻有一個名字,而女子則不同,她們既有名也有姓,而姜姓就是她們的姓氏。
小七的年齡跟慕兒,哦,不,現在應該叫她姜姬瑤,跟姜姬瑤差不多,她今年十四歲,而他今年十六歲。
小七是一名劍修,而且是純粹劍修。
純粹二字,可不是簡單說說就可以的,一般能夠用上純粹二字的,其成就往往不低,不管是在世俗,還是在各大修行體系當中,亦或者在這極北之地當中,能夠用上純粹二字的人,少之又少。
在各大修行體系當中,都有這麽一小撮人,是天之驕子,他們天賦極好,破境速度極快,資源也是無比之多,因爲心無旁骛,所以他們都是很純粹的人,因爲心地純粹,所以修行也很純粹。
武夫自從沒落之後,一直都被世人和修行者看不起,可是有一種人除外,那就是純粹武夫,一般純粹武夫,他們從來依仗外來,隻靠他們一雙拳頭,就可以與世無敵。
純粹武夫殺力極大,跟同境界的修行者較量,往往獲勝的都是純粹武夫,而且是輕松獲勝,當然,如果純粹武夫遇到純粹修行者,那勝負就很難預料了。
而在這些純粹武夫和修行者當中,又有一種人獨占鳌頭,那就是純粹劍修,對于純粹劍修而言,同境界無敵,那隻是基操,躍境殺人也屬于常規操作,對待同境界的純粹修行者,要高看他們一個大境界,而對待純粹劍修,要高看他們一個半大境界。
由此可見,純粹劍修是何等的強悍和不講理,當然,劍修本身就不講理,也無需講理。
小七就是一名純粹劍修,可奇怪的是,此人無劍,因爲他本身就是一把鋒利的劍,人既是劍,劍既是人,至于俗世當中的神兵利器,對于他而言,都是垃圾,都是累贅。
當然,小七也需要一把劍,一把真正的劍,而這把劍還未曾出世,或者說,它還未曾鑄造完成。
從小七還未曾出生,這把劍就已經開始在鑄造,而現如今十六年過去了,這把劍也才完成了一大半而已,可想而知,這把專門爲其打造的劍,将會是一把如何厲害的神兵啊。
小七走在那條僅僅隻能容納一個人走過的羊腸小路上,小路一側緊貼着被冰雪覆蓋的陡峭石壁,另一側則是萬丈深淵,人走在上面,稍不留神就會掉落下去,然而,小七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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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目光卻并不在腳下,而是那道越來越近的背影身上。
在姜姬瑤沒有來到這裏之前,小七是年輕一輩當中,當之無愧的第一,而在姜姬瑤來了之後,他還是第一,不過,在小七眼中,他已經不是第一,而是第二,第一是眼前逐漸清晰起來的少女。
小七整個人很冷,就像一把放在寒潭多年的劍一般,鋒利而冷冽,但是,當他在靠近少女的時候,其身上的冷冽卻消融了不少,而他看向她的眼神,變得格外的溫柔起來。
他喜歡她,她知道他喜歡自己,可是,她卻不喜歡他,因爲她隻喜歡那個他,而他也知道她不喜歡他。
喜歡與被喜歡,都是一件很讓人開心,又很讓人傷心的事情。
若是自己喜歡的人,恰好也喜歡自己的話,那是極好的事情,如果自己喜歡的人,并不喜歡自己,雖然很傷心,可也沒有那麽傷心,因爲喜歡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小七很勤奮,無時無刻都在修行,無時無刻都在練劍,尤其是在她來了之後,他就更加的勤奮了。
少女卻很懶,懶得說話,懶得修行,懶得練劍,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如此憊懶的少女,卻讓小七覺得格外的美,他也格外的喜歡。
有一種東西叫做天賦,而小七和少女都是擁有大天賦的人,他們可以輕易做到很多人想做,爲此不懈努力而又做不到的事情,這讓人很絕望。
小七走到小路的盡頭,就停下了腳步,這裏距離少女還有三十三米,但小七卻沒有再前進一步,這是他與她之間的安全距離。
姜姬瑤剛來這裏的時候,他曾經想要靠近她,可她卻非常的抵觸,甚至爲此,兩人還多次大大出手,而那個時候,她還是一個剛剛開始修行的小黑丫頭,而他早已經是三品劍修了。
面對境界遠超自己的小七,姜姬瑤卻不管不顧,甚至不惜以命相搏,就是要打跑他,而他自然也順理成章的敗了,三十三米,距離并不長,卻又很長,那是一條比從雪山山腳到山頂還要長的一道壕溝,可能小七這輩子都無法跨越過去,不過,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他可以等,就像她也可以等一般。
“你怎麽來了?”
少女知道小七來了,可她并沒有回頭,隻是淡淡的開口道,聲音軟糯卻冷冽,距離感顯露無疑。
小七聞言,臉上泛起一抹苦笑,這對于一個始終都冷着一張臉的他來說,臉部有表情,是很罕見的事情,當然,這種情景也隻有他在面對眼前少女的時候,才會流露出來,其他人是無緣看到的,當然,少女也看到,就算她看到了,也不會在意什麽的。
“我要下山了。”
“哦。”
語氣清冷而平淡。
“你不想知道我要去哪嗎?”
“不想。”
幹脆利落的回答。
“我要去一趟中原,去拿回原本屬于我的東西。”
“中原?”
少女聽到這個字眼,微微在意了幾分,但也隻是稍稍留意而已。
“嗯,中原。”
“哦。”
“可能,我會殺一個人。”
“哦。”
“那個人是他。”
“啾啾......”
小七的話音剛落,就看到一直背對着他的少女,猛地轉過身,懸浮在其身側的長劍,此時顫鳴不已,劍身似乎随時都可能脫鞘而出,而少女那雙好看的宛如星辰的眼眸,此刻卻死死地盯着小七。
“你再說一遍。”少女一字一頓的說道。
小七對這一幕,卻無動于衷,而是看着少女,嘴角微微上揚,點點頭,然後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說道:“此去時間應該不短,你......要保重。”
“你當真要殺他?”少女再次問道。
小七的腳步微微一頓,轉過頭,看向少女,笑問道:“你擔心他?”
面對小七的質問,少女并沒有扭捏,徑直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我可以不去。”小七突然說道。
“條件是什麽?”
“接受洗禮。”
少女眯起那雙秋水眸子,抿了抿嘴唇,想了想,沒有說話,而是搖了搖頭。
小七也不覺得意外,他再次轉頭,繼續前行,一邊走一邊說道:“放心,我會等他的,在十年之約沒有到來之前,我不會殺他的,也不會讓其他人殺了他,他隻能死在我的劍下,其他人沒有資格殺他。”
少女聞言,心中微微有些異樣,看向小七的眼神,變得柔和了許多,但是,她還是在小七徹底離開之前,開口道:“你若他殺,我會拔劍。”
“我知道。”
小七說完這句話,轉過頭,看向少女,咧嘴一笑道:“所以你要好好練劍,好好修行。”
元符十六年,九月九号,一名叫小七的少年郎,獨自下山,離開了極北之地,踏足中原。
同一日,那名從未想過要好好修行練劍的少女,在山崖的方寸之地,開始閉關。
那一日,有少年孤身進入九層妖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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