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出奇的黑,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黑得如同把青山城扣在鍋底下,墨黑的夜粘住了每個角落,還染烏了每一顆心。
天空黑漆漆的,星星全給烏雲吞沒了,黎明到來之前,大地森森然,好像來到了末法時代,極夜永恒,周圍黑沉沉的,夜幕遮天蓋地地落下來,夜幕像黑絲絨般濃重了,星星也更像鑽石,夜太黑了,橢圓的月亮再次出現不久就沉落下去了,地面上的景物都難以分辨,天上的星鬥似乎怕冷,又像是怕風,全都沒入黑漆漆的天幕。
整個夜幕似乎都在訴說着,青山城的不平靜。
驟然而起的鬥法,又突兀散去的法相,仿佛一切都顯得那麽的不真實,那麽的虛幻,感覺就像是在做夢一般,可這偏偏就是事實。
盡管法相已經散去,盡管很多人都認出來,那尊金色法相是青山城的佛像,可卻無人願意離開家門,去往青山寺一探究竟,青山城的人就像是被吓壞的鹌鹑一般,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也許把自己藏起來,就能顯得自己不那麽害怕了。
寂靜的院落,輕緩不一的呼吸,橘黃色的燈光從房間的縫隙灑落出來,在這個極夜當中,非但沒有讓人感到溫暖,反而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錯覺。
房間内,四五個人圍坐在一張圓桌前,爲首之人正是許一凡,除此之外,就是夔夏和幾個骨幹人物。
此刻,許一凡緊蹙着眉頭,低着頭,看着手裏那塊兵符,不,鬼符。
鬼符不大,跟兵符差不多,通體漆黑,入手冰涼,哪怕許一凡已經握着它把玩了一兩個時辰,還是沒能将其焐熱,鬼符的樣式并不是兵符那種以老虎或者其他猛獸,而是一個牛頭人手,雙腳牛蹄,體态壯碩,右手持鋼钗,左手持鐵盾的惡鬼模樣。
鬼符隻有一半,在其背部被平整的切割下來,很顯然,這隻是鬼符的一部分而已。
鬼符的材質很普通,也很特殊,非金非銀,非銅非鐵,非石非玉,摸起來有石頭的粗糙感,也有玉石的滑-潤感,感覺像是骨頭,可許一凡在拿它跟軍刀相互撞擊的時候,有金銘之聲,好像是金屬制成的,總而言之,鬼符的材質很特殊。
當然,許一凡他們圍坐在這裏,并不是來研究這鬼符到底是什麽做成的,而是想弄清楚,它到底是幹什麽用的。
按照陽間的規矩,兵符是皇帝爲了掌控兵權,防止武将擁兵自重,專門設置的一種防衛手段,專門用來調遣大軍的,殷元魁作爲西征軍主帥,他手裏就有一塊炎武帝欽賜的兵符,用來統領三軍。
不過,鬼符和兵符差不多,隻是一個是陰間所用,一個是陽間所用而已,都是用來調遣軍隊的,可問題是,許一凡隻有鬼符,卻沒有陰兵,那他要這鬼符有什麽用。
弄清楚鬼符是做什麽的很容易,可是,該怎麽用它,什麽時候用,去哪裏用,這些問題才比較關鍵。
在許一凡拿到這塊鬼符之後,夔夏他們也對整個宅院,極其附近的宅院,都進行的探查,并沒有發現外人進入宅院的痕迹。
能跟着許一凡一路從康城殺到青山城,始終跟随在其左右的,都是個中好手,他們不是武夫,就是修行者,境界修爲都不低,一般人很難騙過他們的眼睛,就算是給他們高出數個境界的人,在他們一番仔細勘察之後,也會露出蛛絲馬迹的。
然而,他們什麽都沒有發現,别說人了,連一隻貓都沒有看到過,可問題就在這兒。
骨畫莫名其妙的自燃,然後,許一凡床上多了一塊鬼符,如果說沒有人潛入進來的話,打死許一凡他都不相信,如果真的沒有人潛入進來的話,那隻可能是鬼,然而,這個世界有鬼嗎?
或許有,或許沒有。
現在的許一凡,也不敢百分百确定,這個世界沒有鬼神存在了,這主要是看到黑色法相之後,帶來的後遺症。
骨畫的自燃,許一凡勉強可以解釋,這些骨畫都是以很大的骨頭爲畫紙,人工在上面進行雕刻的,爲了凸顯畫的寫實,作畫之人用了很多顔料,而在這些顔料當中,有很多極其易燃的物質,比如硫磺等。
這些畫,放在鬼玩店的時候,都是放置在陰暗潮濕的地方,常年照射不到陽光,而就算晚上有燭火照明,也距離它們很遠,而許一凡把這些骨畫買回來之後,爲了看的更仔細,看的更真切一些,他就在每一張骨畫前面放置了油燈。
這些易燃物質,在被油燈持續不斷的炙烤之後,出現自燃也算正常,面前可以解釋過去,隻是,這種解釋的說服力很低而已,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
至于手裏的鬼符,許一凡并沒有想通,它到底是如何出現的,不過,這也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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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一凡之所以把夔夏他們叫過來,主要是爲了兩件事。
其一,青山寺的情況如何;其二,弄清楚黑衣男子的身份。
在發現骨畫自燃,鬼符莫名其妙出現在許一凡面前之後,許一凡就讓人去青山寺一探究竟,他想知道青山寺到底發生了什麽,變成了什麽模樣。
根據去探查的人彙報,青山寺從外表看,跟往常沒有變化,還是那麽破舊,還是那麽壓抑,然而,青山寺的老方丈不知所蹤,另外,寺廟内的佛殿出現了情況。
佛殿内的大日如來像,已經由黑色變成了金黃色,恢複了它本來的顔色,不過,佛像的胸口有一個很大的窟窿,窟窿從前胸一直通向後背,另外,佛像身上布滿了蛛網一般的裂紋,就跟他們當時看到的金色法相一般。
除此之外,佛殿内的五百羅漢像,有一大半都崩塌了,淪爲了一地碎石,剩下的羅漢像雖然沒有損壞,可佛像上布滿了裂紋,相較于大日如來像上的裂紋,這些羅漢身上的裂紋就更加的多,也皲裂的更加厲害。
另外,這些羅漢像身上的顔色,也有不同的變化,越靠近門口的羅漢像,他們身上的黑色越多,而越靠近大日如來像的羅漢像,身上的金色越多,大部分的羅漢像都是半黑半黃的,隻有極度靠近大日如來像的羅漢像,才是通體金黃的,但是,在一些細微的地方,還是能看到黑色。
整個青山寺,在許一凡的人去探查的時候,已經沒有一個人,之前,許一凡看到的小沙彌,早已經不知所蹤,不知道是被吓壞了,躲在寺廟的某個角落,還是他們逃離了寺廟,總而言之,整個青山寺已經淪爲了一座空寺。
對于青山寺發生的一切,許一凡聽完之後,并沒有感到太意外,隻是,他始終緊蹙着眉頭,在想一件事。
去青山寺探查情況的,是不良人安插在這裏的諜子,雖然他們不是本地人,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人前來,可是,他們對青山城無比的熟悉和了解,許一凡從他們那裏得到了一些隐秘。
青山寺是在青山城被佛門占據之後,第一時間建立起來的,而青山寺的第一任方丈,就是佛門的地藏菩薩,隻是,地藏菩薩來青山城沒多久之後,就選擇了閉關,據說是參禅,但真相如何,就無從得知了。
在地藏菩薩選擇閉關之後,青山寺建立的佛像,就開始慢慢黑化,不過,其黑化的速度非常慢,如果不是長年累月生活在寺廟當中,很難發現這種變化。
地藏菩薩在閉關之後,就在也沒有出關,而負責青山寺大小事宜的,是一個跟随地藏菩薩多年的老僧,老僧無名,修爲如何,境地高低,甚至是佛法如何,都無從得知,不過,能跟在菩薩身邊的僧人,肯定是得道高僧。
老僧在掌管了青山寺三十三年之後,就圓寂了,而接替的他的,也是一名老僧。
根據青山城這邊的零星記載,青山寺的曆代主持,都是老僧,而且每一任主持,他們掌管青山寺的時限都是三十三年,從無例外,而且這些老僧都是在掌管三十三年之後,就直接圓寂了。
大多數老僧都是無名的,倒不是他們真的無名,而是曆史太過于久遠,關于青山寺的記載又很少,而且青山寺内佛經無數,可關于青山寺本身的記載,卻少之又少,就算有心人想要查找,也無處可查。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像如此之大的一座寺廟的主持圓寂,肯定會引起很大轟動的,而像那些國寺的主持圓寂,南陀山都會來人的,然而,自青山寺第二任主持圓寂(第一任主持是地藏菩薩),一直到現在,所有主持圓寂的時候,南陀山都沒有來人,仿佛南陀山把青山寺給遺忘了一般。
不但南陀山的僧人沒有來,就連距此不遠的其他王國寺廟的僧人也不曾來,這是很奇怪的現象。
除此之外,根據最近數百年的文字記載,青山寺每一任主持,其修爲、境界、佛法都無比高深,至于怎麽個高深法,書中沒有記載,隻知道這些老僧,都是修行者。
這一任的僧人法号淨空,這是老僧在一次無意間說漏嘴的,人們這才得知他的法号,不過,對于青山城的人來說,老僧叫什麽其實不重要,反正自從青山寺的佛像黑化之後,香客寥寥,信徒也很少,很多信徒甯願去其他王國的寺廟禮佛,也不願意來此。
淨空是三十年前擔任青山寺主持的,按理說,他還有三年的任期時間,或者說的直白一點兒,他還有三年可活,可就在這個時候,淨空失蹤了。
當然了,夔夏他們以爲淨空失蹤了,許一凡卻知道,淨空并沒有失蹤,而是去了地獄,按照許一凡的理解,淨空應該是去了酆都城,至于真相是否如此,那就無從知曉了。
在聽完有關青山寺的事情之後,許一凡在懷疑一件事。
地藏菩薩可能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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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猜測是很驚悚的,因爲地藏菩薩在五千多年,就已經證的果位,成爲了菩薩,雖然修行者,尤其是大修行者,他們的壽命都比一般人悠長的多,可這種悠長也是極其有限的。
據許一凡所知,已知的壽命最長的修行者,也才兩百九十七歲而已,并沒有超過三百歲,而此人正是佛門中人。
千年王八萬年龜,如果說人的話,那這就是罵人的話,但是,很多人在稱呼佛門中人的時候,不是秃驢,就是活王八,這主要跟他們的都是光頭有關,也跟他們修行的法門有關。
佛門的武僧還好,他們走的是類似于武夫的路子,每天都需要做很多高強度的運動,以此來打熬體魄,而禅師就不同了,禅師講究的是一個悟字,而所謂的悟,往往都是枯坐、冥想,這一點兒跟烏龜王八很像,人們常說一動不動是王八,形容的很貼切。
除了修行法門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還是佛門那變态的防禦能力,簡直是比烏龜殼還要硬,論打人的功夫,每個體系都不敢說自己是第一,也都敢說自己是第一,當然,最有資格說自己打架第一的,隻有曾經短暫輝煌過的武夫,武夫真的很能打,相當能打,非常能打。
不過,可惜的是,現在武夫已經沒落了,而其他修行體系當中,能打的有,可要說碾壓級别的能打,還是不存在的。
但是,要說極限防禦,那佛門說自己第二,沒人敢說第一,哪怕是巅峰時期的武夫,在佛門的金剛不壞之身面前,也隻是一個弟弟,佛門修行者挨打的本身天下第一,這是公認的,也因此,佛門修行者除了秃驢這個綽号之外,還有一個活王八的稱謂。
可即便如此,就算地藏菩薩的修爲再深,境界再高,他也是修行者,壽命終究是有限的,在壽命悠長的動物,也終究有個極限,動物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人呢,盡管修行者已經不算是正常人,可也沒能脫離人這個範疇。
五千年的時間,一個人怎麽可能活這麽久,如果地藏菩薩能做到的話,那佛祖又活了多久呢?或者說,自佛祖成佛之後,一直活到了現在?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太驚悚了,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佛祖會不會死,世人不知道,但是,菩薩會死是真的,佛門的菩薩不是一成不變的,五千年前的地藏菩薩,是第十七位地藏菩薩,在他之前,還有十六位,隻不過,這十六人都圓寂了,才有下一任地藏菩薩的事情。
可是,自從第十七位地藏菩薩閉生死關之後,地藏菩薩就成爲了佛門一個傳說,這又是讓世人感到疑惑的地方所在。
當然了,這個世界本身就很古怪,很多事情不能以常理度之。
許一凡之所以懷疑地藏菩薩沒死,主要是因爲淨空在幻化金色法相,跟黑色法相鬥法的時候,他喊出了一句話:菠蘿諸佛,世尊地藏。
這句話,很明顯是點明了他自己是地藏菩薩的身份,然而,這個地藏菩薩真的是五千年前的地藏菩薩嗎?還是說,淨空是新任的地藏菩薩。
“佛門有新的地藏菩薩嗎?”許一凡看着夔夏問道。
夔夏想也沒想,直接搖搖頭,說道:“沒有,地藏菩薩的果位,已經空懸數千年了。”
“你怎麽這麽确定?”許一凡有些好奇的問道。
夔夏聞言,則笑了笑,解釋道:“公子有所不知,在西域,佛門不管是佛子歸來,還是有人證得果位,成爲羅漢、金剛、菩薩,佛門都會大肆宣揚的,如果不這樣的話,西域怎麽可能人人崇佛呢?”
許一凡聽到這個解釋,點點頭,認可了夔夏的說法。
确實,想要用宗教統治世人,首先得讓世人知道佛的存在,而想要證明佛真的存在,那證得果位,成爲羅漢、金剛、菩薩就是最好的證明,隻有讓人看到了希望,人們才會爲其奮鬥和付出,才會相信它,隻有那些看得見,摸得着的東西,才是最實際的東西,而這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夔夏的話否定了許一凡的猜測,淨空不是新任地藏菩薩,那他又是誰呢?
想到這兒,許一凡又想起淨空臨行前對自己說的一番話,淨空提到了懸空寺,而且讓自己有時間去一趟懸空寺。
不,不是有時間去,而是許一凡必須去,因爲鬼玺就在懸空寺,當然,這是在許一凡需要鬼玺的情況下,如果他不需要的話,自然可以不用去。
對于鬼玺的事情,許一凡把其暫且放在一邊,他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性,淨空會不會是懸空寺的地藏菩薩?
隻是,面對許一凡的提問,哪怕是對西域無比熟悉的夔夏,也回答不上來,因爲極西之地懸空寺一直都是一個傳說,既然是傳說,那世人對其自然是知之甚少了。
然而,相對于淨空的身份,許一凡對那位黑衣男子的身份更加的感興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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