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許凱歌突然決定放棄追殺許一凡了。
在離開殘陽谷之後,他們找到了一個适合安營紮寨的地方,停下來進行休整。
此時,夜幕降臨,明月高懸,繁星閃爍,坐在篝火邊的許凱歌,正盯着跳動不已的火堆發愣。
在許凱歌身邊,還坐着兩個人,二人分别叫唐陽朔,許高傑,此二人都是許凱歌麾下的校尉。
許凱歌麾下一共有五個校尉,都是其心腹袍澤,在西征途中,有兩人先後戰死,五人隻剩下三人,隆良才、唐陽朔和許高傑。
在這三個人當中,許高傑是許凱歌的堂哥,二人的關系極好,但是,許凱歌最倚重,最重視的還是唐陽朔,此人是許凱歌的智囊,其不斷作戰勇猛,在計謀上也很突出,反而是一直被人以爲最受重視的隆良才,最不被他看重,不然,他也不會抛棄隆良才。
唐陽朔和許高傑坐在火堆旁,一個翻轉着火堆上的一條正在滋滋冒油的馬蹄,一個正在往火堆裏添加柴火,誰都沒有說話,誰都想說話,他們的注意力其實都不在手上,而是在許凱歌身上。
許凱歌的異樣,他們早已經看出來了,從許凱歌在殘陽谷一戰之後,沒有繼續追擊許一凡,他們就看出來了,雖然他們都想問爲什麽不繼續追擊,但誰都沒有開口。
馬腿烤好了,唐陽朔用刀切下一大口,遞給許凱歌,輕聲道:“将軍。”
許凱歌被唐陽朔的聲音叫醒,他看了一眼眼前的食物,伸出手接過,放在嘴邊,咬了一口,一邊咀嚼,一邊皺眉。
難吃是真的難吃,相對于羊腿和牛腿而言,馬腿是真的很難吃,不過,他還是吃了下去。
在吞下一口肉之後,許凱歌擡起頭,看着欲言又止的兩人,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主動說道:“你們是不是想問我爲何不繼續追擊許一凡啊?”
唐陽朔和許高傑對視一眼,想說什麽,卻又什麽都沒說,隻是默默地點點頭。
許凱歌拿着烤肉,目光看向遠方,眼神略顯迷離,說道:“我知道你們都想知道,爲何我如此執着于殺死他,以前,我不告訴你們,是因爲覺得沒必要,至于現在嘛......”
許凱歌停頓片刻,又咬了一塊肉,咀嚼一番,吞下之後,緩緩道:“現在也沒有必要了,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以後,如果還有以後的話,你們就會明白的。”
唐陽朔和許高傑聞言,再次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不過,許凱歌都這麽說了,他們也不好在問什麽。
“其實,我很看好他,也很欣賞他,如果他早生十幾二十年,我們絕對能成爲好友,說不定,我們會成爲生死與共的兄弟,隻可惜......”
許凱歌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都說了是如果,可現實卻沒有如果。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現場寂靜無聲,除了火堆燃燒的炸裂聲,還有撕咬食物咀嚼的聲音,沒有多餘的聲音,許凱歌在吃掉手裏的烤肉之後,就站起身,朝外走去。
唐陽朔和許高傑見狀,連忙起身,打算跟上去,卻被許凱歌擡手拒絕了,他一個人走出了營地。
馬上要到十五了,天上的月亮很大很圓,也很明亮,皎潔的月光傾灑下來,給整個大地披上了一層白紗,而許凱歌就沐浴在月光當中。
許凱歌信步而走,走了大概兩裏路,在一處山丘上停下,擡起頭,看着天上的明月。
此時的許凱歌,背影挺拔而孤單,像極了一條被家族遺棄的孤狼。
“出來吧,我們談談。”許凱歌仰頭盯着月亮看了一會兒,突然說道。
“......”
周圍寂靜無聲,隻有涼風吹拂大地的聲音。
許凱歌低下頭,慘然一笑道:“許一凡,我知道你在,我們談談,放心,這裏隻有我一個人。”
“我知道。”
這一次,終于有人回應他。
在話音落下之後,一道聲音從許凱歌的側面,驟然出現,然後,他緩步走到許凱歌的身邊,兩個人并肩而立,一起看着遠方。
在許一凡出現之後,許凱歌轉過頭,看了一眼同樣孤身前來的許一凡,收回目光,繼續看向遠方,說道:“你應該有很多問題想問我,你問吧,但是,我不一定能回答你。”
許一凡聞言,轉過頭,看向許凱歌的側臉。
之前,在康城的時候,許一凡并沒有怎麽認真的打量過許凱歌,畢竟,大家都是男人,如果不是有特殊癖好的話,誰也不會對一個男人的長相如何的關注。
此時,近距離去看,許一凡發現,許凱歌其實長相還是挺帥氣的,不過,這種帥氣跟許一凡的這種天生的帥氣有所不同,許凱歌的長相不是那種一眼就讓人驚豔的存在,初看很普通,再看也很普通,就算多看幾次,也還是覺得普通,可他卻很
耐看,讓人印象深刻。
許凱歌給許一凡的感覺,他不像一個武将,反而像個讀書人,如果不是身上穿着甲胄,而是穿着儒衫的話,凡是看到他的人,都會把他當成讀書人。
許凱歌的嘴唇很薄,就像兩片柳葉鑲嵌在嘴唇上一般,都說這種薄嘴唇的人,天生性情涼薄,在此之前,許一凡也是這麽認爲的,但是,此刻,許一凡卻覺得他不是生性涼薄之人,可能在外人看來,許凱歌真的很涼薄。
可能是許一凡看的時間太久了,也可能是被一個男人盯着,讓他不自在,許凱歌微微蹙眉,轉過頭,看向許一凡。
許一凡則識趣的轉移視線,看向遠方,然後一屁-股坐下,說道:“我沒什麽要問的。”
“嗯?”
這一次,輪到許凱歌皺眉了。
他居高臨下的看着許一凡,緊蹙着眉頭,猶豫一番之後,他也席地而坐,看着許一凡的側臉,問道:“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爲何要追殺你嗎?”
許一凡點點頭,又搖搖頭,轉過頭,跟許凱歌對視起來,笑着說道:“我如果問了,你會告訴我答案嗎?”
許凱歌聞言沉默了,微微轉移視線,低頭看着腳下的砂礫,沒有說話。
沉默有時候就是最好的答案,而許一凡也沒有繼續看着許凱歌,而是看向了遠方。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有你的苦衷,也有你的選擇,我能理解,不管你爲何殺我,答案我遲早會知道,我問與不問,你說與不說,其實都一樣的。”
“我知道,真正想要我死的,不是你,也不是你許氏一脈,甚至都不是燕王,而是另有其人,你也好,燕王也罷,都不過是一顆棋子而已,我理解你,也同情你,但是,這不代表我能原諒你。”
聽到許一凡這麽說,許凱歌眼神微動,嘴唇微微張合,卻始終沒有解釋什麽。
在一陣沉默之後,許凱歌突然受到:“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去哪?”
許一凡轉過頭,看着許凱歌,反問道:“你覺得我應該去哪?”
“回康城?”
許一凡點點頭,卻又搖搖頭,反問道:“如果我說要回康城,你會讓我回去嗎?你一路追殺過來,不就是把我驅逐出大炎王朝嗎?”
許凱歌眯起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許一凡,沒有說話。
沒想到,他這點兒心思,許一凡也看出來了。
确實,許凱歌從沙堡鎮一路追殺過來,他在堵死了許一凡所有的退路之後,卻依舊給許一凡留了一條路,而這條路就是通往西域的路,他是不是真的想殺死許一凡,暫時不得而知,但是,他不想許一凡出現在大炎王朝,那是事實,他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
“那你還想回去嗎?”許凱歌問道。
許一凡沉默不語,低頭抓起一把沙子,看着沙子從指縫間一一灑落下來,緩緩地說道:“我會回去的,而且一定會回去的。”
許凱歌卻搖搖頭,語氣堅定的說道:“有我在,你回不去的。”
說完這句話,許凱歌又補充一句道:“就算你殺了我,僥幸回到了康城,等待你的也是死亡,這是你的宿命。”
“呵呵......”
許一凡笑了笑,不知道是自嘲的笑,還是嗤笑許凱歌的大言不慚,或許二者皆有吧。
笑過之後,許一凡丢掉手裏所剩不多的沙子,轉過頭,看着許凱歌說道:“我許一凡想要做的事情,沒人能攔得住,你...不行!”
說到這兒,許一凡看向遠方,繼續道:“其他人也不行!”
“哦?是嗎?”
許凱歌眯起眼睛,眼神當中流露出危險的光芒。
許一凡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你們低估了我,也高看了你們自己,你們想殺死我,無非是因爲你們心生恐懼,心有所懼,心有所執,而我則不同。”
“我無所畏懼,我隻想好好的活下去而已,如果活着都成爲了一種奢望,那人來這世間走一遭還有什麽意義?”
“其實,我一直在尋找一個答案,而你們也在尋找一個答案,我知道我想要找的答案是什麽,而你知道嗎?”
說到這,許一凡轉過頭看向許凱歌。
許凱歌和許一凡對視一眼,緩緩地撇過頭,沒有說話。
“呵呵......”
許一凡又笑了,他不在看向許凱歌,而是語氣悠悠的說道:“你不知道,那我告訴你我的答案好了。”
“我在尋找的是這個世界的答案,我的目光放在了整個天下,而你,包括你身後的人,目光隻是放在了一個大炎王朝而已,而這就是我們的區别,也是爲何你始終殺不死我的原因所在。”
“不是我殺不死你,而是我不想殺死你。”許凱歌反駁道。
對于許凱歌的反駁,許一凡沒有反駁什麽,他知道許凱歌說的事實。
如果許凱歌從一開始就一味的針對許一凡,不
顧大局的話,他真的有很多機會殺死許一凡的,岩門鎮的那場刺殺,隻是一個開胃菜而已,在許一凡進入康城之後,不管是瘟疫,還是守城戰,在這期間,許凱歌有大把的機會弄死許一凡。
隻是,這樣做的代價很大,那就是讓西征失利,讓大半個西征軍陪葬。
毫不誇張的說,康城的瘟疫,如果沒有許一凡的參與的話,會死很多很多人,盡管殷元魁他們有辦法遏制住瘟疫的蔓延,可代價之大,是可想而知的。
守城戰如果許一凡的堅持,城破是遲早的事情,就算康城守住了,其付出的代價,也會比現在要大得多得多。
甚至是北宛城的戰況,如果許凱歌鐵了心要殺死許一凡的話,許一凡縱然還諸多後手,縱然有再多的計謀,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他仍然不是許凱歌的對手,被殺死是遲早的事情。
“大炎王朝我肯定會回去的,而且必須回去,這也是我的宿命,你攔不住,你身後的人也攔不住。”
“哦?是嗎?”許凱歌眯起眼睛說道。
許一凡笑着點點頭說道:“當然,你可能覺得我在大話,其實我說的是事實。”
看到許凱歌想反駁什麽,許一凡卻說道:“聽我把話說完。”
“你可能不知道,我手上還有一支軍隊,就在一個時辰之前,他們剛剛跟我彙合。”
“嗯?”
許凱歌一臉詫異和震驚的看向許一凡。
這由不得他不震驚,對于西北現在的戰局,許凱歌可謂是了若指掌,不管是西征軍,還是其他的軍隊,都不可能還有兵力可以支援許一凡,就算秦之豹,此刻也被留在了碎葉鎮,不敢貿然進入西域,許一凡哪來的軍隊?
似乎是看出了許凱歌的震驚,許一凡也沒有繼續賣關子,直接說道:“你可能忘記了一支軍隊。”
“嗯?”
許凱歌又是一愣,他看着許一凡,開始思索的勢力,突然,他想到了什麽,睜大眼睛,說道:“俠義軍?”
許一凡沒有說話,而是點點頭,說道:“沒錯,正是他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許凱歌在震驚之餘,恍然大悟起來,在許一凡一方的勢力當中,除了許一凡自己培養出來的勢力之外,最忠誠于許一凡的軍隊,就是那支在十幾年前,差一點就被滅掉的俠義軍了。
俠義軍的番号,曾經是諸國的噩夢,隻可惜,這樣一支強勁的軍隊,卻因爲一個人,沒有死在敵人的屠刀下,反而死在了自己人手裏,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悲哀。
相對于韓德厚的燕雲十八騎,俠義軍的命運就悲慘的多,當年的俠義軍,在那場叛亂的餘波之下,十不存一,剩下的人,也都是苟延殘喘的活着,大多數都隐姓埋名了。
“你是什麽時候讓俠義軍過來的?”許凱歌忍不住問道。
“在瘟疫結束之後,他就開始着手安排了。”
“他們是怎麽進入西北的?難道也是橫穿了整個北蠻?”
許一凡搖搖頭,說道:“不是,他們是化整爲零,光明正大的過來的。”
許凱歌聞言,瞳孔再次收縮了一下,他想到了什麽,說道:“那些商人......”
許一凡點點頭,說道:“沒錯,商隊需要镖師,需要護衛,而他們就是最好的選擇,也是他們最好的掩護。”
“你早就知道我們要對付你?”許凱歌又問道。
“呵呵......”
“你笑什麽?”許凱歌看着許一凡緊蹙着眉頭問道。
許一凡搖搖頭,看了一眼許凱歌,笑着解釋道:“你太高看我了,我又沒有未蔔先知的本領,之所以要俠義軍過來,隻是因爲他們想過來,要知道,當年的俠義軍,可是威震整個天下的,對于西域人,他們比我們可要了解對方。”
說到這兒,許一凡轉過頭,看着許凱歌,繼續說道:“你知道嘛,本來這支俠義軍,我是打算用來打擊西域聯軍的,如果不是因爲你,西域聯軍不可能這麽快攻城的。”
許凱歌眯起眼睛,看着許一凡,他突然問道:“你不是被我追到西域來的,而是你本來就打算來西域對嗎?”
許一凡點點頭,不在說什麽。
許凱歌臉色微變,心中震動不已,他想到了一件事,這支俠義軍出現在西域,那麽之前呢?他們又在哪?
如果在之前北宛城的戰役當中,許一凡第一時間拿出俠義軍,北宛城那邊的戰況,會不會結束的更快,死的人更少一些呢,而自己可能會死在北宛城。
俠義軍單個的戰力不強,可是,如果讓他們換一種戰術作戰的話,其起到的效果,會很驚人的,比如專門刺殺中高級将領。
千萬不要小看這些江湖莽夫,當年,許淳在統領他們的時候,就曾經多次讓他們去刺殺地方的将領,以此來重創敵人,這個辦法可謂是屢試不爽,如果許一凡把這一招用在他身上,他能否還活着,就很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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