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許一凡來弓月城,攏共就七個人,除了那四個一看就是死士存在之外,剩下唯一讓他們重視的就是慕容濉了,至于說許一凡和覺有情,并不在他們考慮的範圍之内,當然,最讓他們重視的,還是隐藏在暗處的護衛力量。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弓月城現在是他們的地盤,想要弄死許一凡一行人,其實還是比較簡單的,然而,問題是弄死了許一凡,能否解決石族目前的危機。
在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後,石安懋看着許一凡,開口問道:“你代表誰?”
“嗯?”
許一凡聞言,頓時愣了一下,随即,他想到了什麽,笑着說道:“我代表西征軍。”
“你之前說的條件,你能一言決之?”
“當然!”
然而,石安懋聞言卻搖搖頭,不知道是不相信,還是别的什麽意思。
“大長老這是何意?”許一凡疑惑的問道。
石安懋看着許一凡,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們并不想用你的首級,換取我們的利益,不是因爲你多麽的特殊,而是因爲我們很清楚,今日,我們可以用你的首級換取利益,來日,我們也會被他人用來換取更大的利益,我不想這樣,小将軍,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許一凡點點頭,石安懋的意思他明白,他能看到的問題,相信在場的幾位長老,都能看到,如果這場談判談崩了,西征軍這邊死的隻有許一凡幾個人而已,可是,石族要死的人肯定會很多。
不談殺死許一凡一行人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就算殺死了許一凡,他們石族真的能安穩嗎?最重要的是,北宛城外的沙漠軍真的能保全嗎?
當利益牽扯到整個種族的時候,當利益牽扯到生死的時候,就不單單是利益的多寡,好處的多少那麽簡單了,他們需要把目光看的更長遠一些。
石族時隔數千年,重新出世,肯定有他們的苦衷所在,不管這個苦衷是什麽,他們最想要的就是保存火種,而不是主動卷入到混戰當中去,火中取栗的做法,固然很激進,可以攫取很多好處,可是這種做法往往也很危險,稍有不慎,就會得不償失。
石安懋不想讓整個石族,因爲他們某個決定,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當中去。
石安懋繼續說道:“如果你隻是代表西征軍,那麽你答應我們的東西,并不一定能兌現,就算你能,你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的,而你能付出這種代價嗎?你又願意付出這種代價嗎?”
“退一萬步說,就算你能,你願意,你又能做到嗎?現如今,就有人想要将你除之而後快,就算我們放過你,其他人呢,你躲得了一次,能躲過第二次嗎?”
說到最後,石安懋歎息一聲道:“唉......如果你能代表大炎王朝,那我們才能選擇你,如若不然......”
話沒有說完,但是,意思卻異常明了。
許一凡聽完之後,點了點頭,皺起眉頭,心中在想着,該怎麽繼續忽悠這群人,但許一凡心中很清楚,就算他能忽悠的了對方一次,能忽悠第二次嗎?對方也不是傻子,說句不好聽的,對方吃的鹽比許一凡吃的飯還多,跟這群加起來有幾百歲的老頭子玩心眼,那是純粹找虐。
許一凡能代表西征軍,這也隻是他嘴上這麽說而已,真正能代表西征軍的,隻有殷元魁,不過,許一凡确信,隻要他能說服并且拉攏石族,許一凡答應對方的那些條件,殷元魁都會滿足的,可是,一切就像石安懋說的那樣,許一凡答應對方的那些東西,最終還需要朝廷點頭,如果朝廷不點頭,那許一凡答應的所有東西,都是廢話。
如果是殷元魁在此,他肯定無需擔心什麽,可是,在這裏的是許一凡,他并不能代表朝廷,做出這個決定。
就在許一凡感到棘手,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這件事的時候,一直充當護衛的慕容濉,突然開口了。
“他可以代表朝廷。”
“嗯?”
唰,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慕容濉身上,包括許一凡。
“你又是何人?”石安懋挑了挑眉頭問道。
“在下來自宗人府,是他的護衛。”慕容濉語氣平淡的說道。
“嗯?”
石昊幾個人聞言,面面相觑,不明白慕容濉這句話的意思,但是,石安懋卻微微眯起眼睛,眼神犀利的看向慕容濉,似乎想确定慕容濉此言到底是真是假。
慕容濉也沒有再說什麽,而是從腰間取下他的腰牌,遞給了慕容濉,說道:“是與不是,大長老一看便知。”
石昊等人又再次把目光集中在石安懋手中的那塊漢白玉的腰牌上。
石安懋接過腰牌,仔仔細細的端詳了半天,又摩挲了半天,這才緩緩擡起頭,看向慕容濉,點點頭,說道:“确實是宗人府的腰牌。”
說完這句話,石安懋
不在去看慕容濉,而是重新把目光落在許一凡的身上,那雙渾濁的眼睛,變得精神奕奕,仿佛是第一次看到許一凡一般,開始重新打量和審視起來。
石昊幾人看到石安懋的異常表現,一個個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明白一塊破牌子能說明什麽,還有這個宗人府到底代表了什麽。
在審視了許一凡一番之後,石安懋轉過頭,看向石昊等人,緩緩地解釋道:“宗人府是專門管理皇室宗親事務的衙門。”
石安懋解釋的很簡單,但是,卻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
宗人府是專門爲皇家服務的,也隻爲皇家服務,而慕容濉作爲宗人府的人,卻出現在許一凡身邊,而且給其充當護衛,這說明什麽?
說明許一凡不單單是一個将軍那麽簡單,他還是皇室成員,而慕容濉說許一凡可以代表朝廷,此話毫不誇張。
“敢問你在宗人府是何職位?”石嘉賜看着慕容濉問道。
“職位不高,正五品左司理事官。”
“原來如此。”
石嘉賜聞言,頓時心中了然,點點頭,不在言語什麽。
宗人府是在很早之前就建立的機構,專門管理皇室宗親的事務,掌管皇帝九族的宗族名冊,按時撰寫帝王族譜,記錄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号、世襲爵位、生死時間、婚嫁、谥号安葬之事。職掌收發文件、管理宗室内部諸事、登記黃冊、紅冊、圈禁罪犯及教育宗室子弟。凡是宗室陳述請求,替他們向皇帝報告,引進賢才能人,記錄罪責過失之機構。
宗人府的官職很多,有宗令,左右宗正,左右宗人,府丞,主事、左右二司理事官、副理事官......慕容濉的左司理事官看似官職不高,品級也不高,可是,他的職責卻很大,掌管譜牒,序錄子女嫡庶、生卒、婚嫁,官爵、名谥;并核承襲次序,秩俸等差,及養給優恤諸事。
當然了,這種事情外人很少得知,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意,畢竟,宗人府說到底管的是皇家的家事而已,外人沒有資格,也沒有權利摻合。
在知曉了這件事之後,衆人看向許一凡的眼神都變了,之前很多他們想不通的事情,現在都得到了解釋。
比如,許一凡年紀輕輕的,卻可以在西征軍當中,身當要職,如果沒有一定的身世背景,是不可能做到的;比如燕王爲何要付出如此代價,也要拿下許一凡的人頭,如果他不是皇室成員的話,一個藩王何必要假借他人之手,弄死一個将軍呢?
諸如此類的問題,在一瞬間就變得豁然開朗起來。
想到這兒,石安懋神色就變得和藹了許多,把手中的腰牌還給了慕容濉,然後,看着許一凡說道:“我石族現在面臨的困局,你已然知曉,而你面對的危機,我們也很清楚,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一點可好?”
許一凡點點頭,笑道:“理當如此。”
其實,許一凡現在也有點懵,倒不是他是皇室成員的身份,而是沒想到,慕容濉會在這個時候,拿出這麽重的一顆砝碼出來,很好的幫助許一凡解決了眼前的問題。
不過,現在不是許一凡去刨根問底的時候,如何跟石族人達成協議,才是最關鍵的問題。
“既然你知道了我們的困境,那我就直說了。”
“請。”
“第一,我們需要一個安居樂業的地方。”
“可以。”
許一凡想也沒想的就答應下來了,可石安懋卻搖搖頭,說道;“聽我把話說完。”
“這個地方,我希望在沙洲,而不是之前的西洲,地方可以不大,但也要有一城之地,西沙城就不錯。”
許一凡想了想,對于石安懋這個要求,許一凡略感意外,不過,仔細的回想了一下西北三洲的地圖,許一凡瞬間明白石安懋爲何要選擇沙洲的西沙城了。
西北三洲,涼州最大最繁華,其次是西洲,然後才是沙洲,但是,西北三洲沙洲是介于西洲和玉門關之間的地方,一般情況下,沙洲是不會遭受戰火的,至少,在這數百年裏,西域還沒能打到沙洲去。
就算未來真的有一天,西洲和涼州失守了,兵臨沙洲,那也無妨,西洲城和涼州城作爲抵禦西域的最大城池,數百年來都未曾被敵人攻破,其堅固程度可想而知,就算能攻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這個時候,其身後的百姓有足夠的時間撤離西北三洲,退守玉門關。
而石安懋之所以選擇沙洲,而不是玉門關内的其他大洲,原因也很簡單,石族還是想保留他們種族的傳承,不被中原給同化,他們需要的是一塊可以安居樂業,休養生息的地方,有朝一日可能還會脫離大炎王朝,也是有可能的,如果過早的進入玉門關内,他們擔心,大炎王朝這邊也擔心。
想通了這些,許一凡點點頭,說道:“可以,就西沙城了。”
石安懋見許一凡答應了,也不覺得意外,随即提出了第二個要求。
“第二,西
沙城給了我們,就是我們的城池了,土地、房屋、種植所得都歸我們所有,不用繳納稅收,保證我們的獨立性。”
許一凡聞言,卻搖搖頭,說道:“這個不可能。”
“嗯?爲何?”
“首先,西沙城是我們暫時提供給你們的,祖宗留下來的土地,是不能給予他人的,除非你們納入炎朝的譜牒當中。”
“其次,良田、房屋,你們隻有使用權,沒有支配權,至于你所說的種植所得全歸你們,可以,不過,你們一樣要繳納稅收。”
“這不可能。”不等許一凡說完,石昊就直接反對道。
許一凡隻是看了一眼石昊,就不在理會他,繼續說道:“不過,我可以答應你們,免稅五十年,我想五十年的時間,應該足夠你們做些事情了,這五十年裏,你們在西沙城得到的一切,都是你們的,朝廷不會要你們一兩銀子,一粒糧食,但是,五十年之後,其他地方如何納稅,你們就得如何納稅,當然了,你們也可以離開西沙城,去往其他的地方生活,我想那個時候,仗早就打完了,天下之大,總有你們可以去的地方,如果到時候,你們想繼續留在西沙城,那自然是歡迎之至,如果你們想離開,我們也不阻攔,甚至你們想建立獨屬于你們的城池,我們也可以不遺餘力的大力支持,如何?”
此話一出,石昊頓時不說話了,他看了看許一凡,又看了看石安懋,張了張嘴唇,想要說些什麽,可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許一凡也沒有理會石昊和其他人,而是靜靜的看着石安懋。
石安懋緊蹙着眉頭,在思索一番之後,還是忍不住讨價還價道:“五十年太短,二百年如何?”
“呵呵......”
許一凡聞言,扯了扯嘴角,露出譏諷的表情,說道:“五十年已經不短了,就五十年,多一年都不行,如果你答應,那我們就接着談,如果不答應,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如此做派,反而讓石安懋等人陷入了被動當中。
其實,五十年免稅,真的不短了,想當初,新帝登基,天下大赦的時候,對于某些貧苦的地方,最多也是免稅三年到五年而已,像許一凡這樣一下子就免稅五十年,可謂是前所未見,爲所未聞的事情。
石安懋又沉吟了片刻,盯着許一凡看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點點頭,說道:“也罷,五十年就五十年,不過,提前說好,這五十年裏,西沙城的一切都歸我們所有,五十年一過,我們要離開,你們不得阻攔。”
“當然!”
對此,許一凡想也沒想的答應下來。
在許一凡答應了這兩個條件之後,石安懋提出了第三個條件。
“我們移居西沙城可以,但是,我們不參與你們的戰事和政事,你們也不得幹預我們的石族内部的事情。”
聽到石安懋這麽說,許一凡第一次皺了皺眉頭,看着石安懋,微微眯起眼睛。
看似石安懋這第三個條件最不重要,其實,它才是最重要的,所謂的不參與戰事和政事,其實就是告訴許一凡,他們隻是暫時加入大炎王朝,大炎王朝的想要跟西域聯軍打仗,那是大炎王朝的事情,跟他們石族無關,他們不會參與其中的。
至于政事,他們石族不會進入大炎王朝的官場,既然不進官場,自然無法參與。
石安懋真正的目的,還在後面那句話上,大炎王朝不得幹預他們石族内部的事情,聽起來沒毛病,可是,仔細去品,就會發現石安懋這句話是個圈套。
剛才,石安懋說了,石族人進入西沙城之後,在未來的五十年時間裏,西沙城就是石族人的,而石族内部的事情,就是西沙城的事情,大炎王朝不得幹預石族内部的事情,說白了就是不能幹預西沙城的事情,在說的直白一點兒,西沙城從此以後,成爲一個獨立的城池,或者說一個小型的王國,至少,在未來五十年裏是這樣的。
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石安懋在第二個問題上沒有占到便宜,就想着在第三件事上占便宜,許一凡看着石安懋,想了很久,最終在慕容濉詫異的目光中,在石昊等人期待的目光中,緩緩點了點頭。
“可以。”
“你答應了?”石安懋見許一凡點頭,有些不确定的問道。
“一國兩制嘛,有什麽不能答應的。”許一凡十分無所謂的說道。
可是,許一凡越是表現的這麽輕松,石安懋反而愈發的狐疑起來,他有些看不明白這個少年了。
按理說,就許一凡之前表現出來的城府,他這個小伎倆,許一凡不可能看不出來,可是,許一凡明明看出來了,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這是爲何?難道裏面還有什麽他沒有看到,或者說他沒有想到的問題嗎?
一時之間,石安懋沉默下來了,許一凡卻悠悠的端起茶杯,慢慢地品茶,還别說,苦澀無比的棘茶,在放置一段時間之後,喝起來,也沒有那麽苦了,可能這就是它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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