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征軍大大小小的将領,都在西域聯軍暫時撤兵之後,被殷元魁派往了不同的地方。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些人當中,有人暴露出了問題。
在西域聯軍暫時撤兵之後,殷元魁決定一部分人撤退,一部分留守康城,而在這群人當中,有一行人不容忽視,那就是之前被炎武帝派往康城的太醫隊。
太醫隊在廉嘉慶和葛明德的帶領下,來到康城沒多久,正事兒沒做,反而遭遇了西域聯軍攻城,原本是來處理瘟疫的他們,卻被迫成爲了軍醫,這段時間,他們一直待在臨時醫院,負責救治傷員。
抛開他們是京官的身份不去說,單單隻說他們的醫術,确實要比一般的軍醫高出很多,至于許一凡之前組建的軍醫隊,更是無法跟他們媲美。
畢竟是一群專門服侍皇帝和王公貴族的人,在處理各種傷勢的時候,很多在軍醫們看來棘手的問題,在他們眼中就不算什麽,雖不至于說手到擒來,藥到病除,但也差不多。
沒有什麽比鮮血,比生死更能洗禮人心的了,在經過這段時間的協助之後,很多太醫們都備受震撼,在殷元魁安排人撤離的時候,率先安排的就是太醫隊,他們可是很珍貴的。
廉嘉慶自然是巴不得早點離開這鬼地方,之前,他選擇留下,一方面是迫不得已,另一方面則是想撈點功勞,不然回去沒法交差,可是,在臨時醫院的那段時間裏,他親眼看到無數年輕的将士,就在他面前死去,這讓他感到震撼之餘,更多的還是恐懼。
沒人不怕死,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怕死,因此在殷元魁安排他們撤離的時候,廉嘉慶想也沒想的就答應了。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選擇了撤離,太醫隊上百人,有十餘人選擇留下來,其中就包括葛明德的兒子葛仁,還有姚康甯都選擇留下來,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十來人也選擇留下來。
雖然,留下的是極少的一部分人,但是,對于西征軍來說,這還是一種極大的慰藉。
如果隻是這樣,也不值得說道,畢竟,在生死面前,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不是在接受戰火的洗禮之後,他們都會挺身而出,也不是人人都能看淡生死的,退縮是人的天性。
值得一提的是廉嘉慶和葛明德這兩個人,他們在跟着大部隊,退往西洲城的時候,遭遇了一次襲殺,準确來說是一次劫持。
在他們離開康城,大概走了兩天之後,晚上休息的時候,突然有一群黑衣人闖入大營,把葛明德還有幾十名太醫給帶走了,廉嘉慶當時就住在葛明德隔壁,如果他不是裝死的話,可能也被殃及池魚了。
這群人出現的很突然,目标也很明确,就是沖着葛明德而去的,而被帶走的幾十名太醫,都是葛明德這些年培養出來的弟子。
因爲對方不是以殺人爲目的,所以他們從出現到離開,速度很快,在殺死殺傷所有的守衛之後,就直接帶着這群人離開了,消失在慢慢夜色當中。
盡管西征軍這邊,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組織人手去追擊,但是,茫茫天地,如何去追呢?
起初,衆人都以爲劫持葛明德一行人的是西域叛軍,但是,沒多久,這群歹徒的身份就被曝光了,他們來自燕王府。
對于這個結果,衆人雖然很吃驚,卻也沒有感到太大的意外,尤其是廉嘉慶,在葛明德被人帶走之後,他就猜到了這一點兒。
對于這個插曲,衆人也很無語,燕王的行動讓人越來越看不懂了,在最不恰當的時候,選擇起兵,又在這個時候選擇劫持葛明德,真不知道他那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既然,葛明德是被燕王府的人帶走的,西征軍這邊把事情第一時間告訴殷元魁之後,殷元魁并沒有讓人繼續調查這件事,而是選擇了無視。
廉嘉慶在從康城回到西洲城之後,都沒有過夜,連夜帶着剩下的太醫隊的成員,直接去往沙洲,其目的也很簡單和直接,就是回長安。
算算時間,廉嘉慶一行人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抵達沙洲了。
殷元魁在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也是嗤笑不已,顯然對廉嘉慶等人的狼狽模樣無比的鄙夷。
說完了這件趣事兒,殷元魁又說起了康城現在的情況。
西域聯軍雖然暫時撤兵了,但是,距離下一次的攻城之戰,肯定不遠了,而上一次,西域聯軍吃了那麽大的虧,下一次攻城的時候,他們肯定會吸取教訓的,攻城的手段隻會更多,而西征軍這邊的傷亡肯定會更大,而死的人也肯定會更多,留下來的人能活下來多少,誰也說不準。
爲了減輕康城的負擔,也爲了更好的迎敵作戰,殷元魁把臨時醫院的傷兵,全都撤回了西洲城,而建制不全,甚至番号都打沒了的部隊,也被殷元魁撤走了,剩下的都是西征軍都是老底子,都是精銳。
現如今的西征軍,隻
剩下十七萬将士,殷元魁直接撤走了七萬人,這七萬人被許凱歌帶走了三萬,去攻打并且鎮守北宛國,剩下的四萬人,除了躺在病床上不能動的之外,剩下的人,也都沒有閑着,他們既要護衛傷兵和徭役的撤退,還要跟着童真去遷徙數十萬的百姓,看似很輕松的任務,其實做起來很難。
康城隻剩下了十萬人,而這十萬人,前兩天又被殷元魁抽調了兩萬人,去往北宛國,馳援許凱歌,也就是說,現在康城,滿打滿算也就隻有八萬人。
八萬人想要守住康城,任務之艱巨,可想而知,西域聯軍雖然在之前的攻城戰當中,損失慘重,傷亡了差不多十萬餘人,可就算這樣,西域聯軍還有四十萬的大軍,而且随着敵軍的整軍,這個人數還在增加,想要用八萬人抵擋數倍于他們的敵軍,勝算渺茫。
可是,就算勝算再小,留下來的人也沒有說什麽,他們每天都很忙碌,忙着建造守城器械,忙着挖掘工事,總而言之,所有人都在忙着備戰。
不管是軍心,還是士氣,西征軍都還保持的不錯,隻是,這股氣勢能維持多久,還無從得知,不過,隻要殷元魁在,隻要許一凡在,這股士氣應該能撐很久。
聊完了這些事兒,許一凡對康城的現狀,也有了一個大概的印象,跟他之前預想的差不多,留守康城的人,雖然少了點兒,但是,這場仗也不是沒得打,畢竟,他們是防守的一方,還是占據了一定的優勢的。
大事小事兒都聊完之後,殷元魁看着許一凡,猶豫一番,還是開口問道:“你對自己的身世,到底是怎麽看的?”
“身世?”
聽到殷元魁這麽問,許一凡愣了一下,随即,他笑了笑,說道:“身世很重要嗎?”
“不重要嗎?”殷元魁反問道。
許一凡搖搖頭,說道:“不知道大帥覺得重要與否,在末将看來,身世不重要。”
“哦?是嗎?”殷元魁眯起眼睛,看着許一凡問道。
許一凡看了殷元魁一眼,就看向門口,說道:“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生活在墳冢當中,身邊除了一個瞎子老頭,沒有親人,當然了,這瞎子老頭也不是我親人。”
“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爹娘陪伴,說不羨慕那是假的,我何嘗不想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呢。”
殷元魁聽到這兒,點點頭,沒有親人的孩子,童年過的都不算如意,他雖然沒有經曆過,卻也看到過不少,在鎮海軍當中,雖說鎮海軍不用像其他軍隊那樣,年年征戰,但是,鎮海軍也需要跟人作戰,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海盜和土匪。
既然是戰争,自然要死人的,尤其是跟這些亡命徒作戰,負傷那是常有的事情,戰死也屬于正常情況,有些人在戰死之後,其子女也變成了孤兒,家世比較好的,子女還能蒙人照顧,家世不好的,親戚自己都過的不好,哪裏還有能力去照顧别人的孩子呢。
孤兒,在軍隊當中是最常見的,但凡能活下去的人,就沒有多少人願意當兵,世道就是這麽個世道,能過且過,再累再苦也要熬下去不是嗎?
看到殷元魁那明顯帶着同情和憐憫的眼神,許一凡卻笑着搖搖頭,說道:“大帥不用這樣看着我,我過的并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差,安民鎮雖然緊鄰着嘉州城,但是,小鎮的生活還是很安甯的,我在安民鎮的那些年,也過的很不錯,雖說身邊沒有親人陪伴,但是,我的小日子過的可不比他們差。”
“小鎮人都很好,我是吃着百家飯長大的,不用擔心餓死,再說了,安民鎮依山傍水,有太白山在,裏面野味很多,想要改善生活了,要麽去太白山轉一圈,要麽去河裏遊一圈,什麽都有了,相對于那些在大城池生存都難的孩子來說,我過的還是很幸福的。”
“我以前确實很好奇自己的身世,我很想知道我爹娘是否在世,他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也想去找找他們,當面問一句,當初爲何要抛棄我,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年齡越來越大,對于這件事看的也就越來越淡了,我一度覺得,做一個遊手好閑的閑人也沒什麽不好的。”
“待在小鎮裏,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身邊都是一些家長裏短的小事兒,靠着自己的雙手生活下去,也很不錯,至于說身世,如果有機會,能知道自然最好,如果不能,也無所謂了。”
聽着許一凡用無比平靜的語氣,說出這些,殷元魁默然,而非魚,安知魚之樂,可能這就是殷元魁此刻的心理了。
“既然如此,那你爲何還是走出了安民鎮呢?”殷元魁好奇的問道。
“真想聽?”許一凡沒有直接殷元魁這個問題,而是笑着問道。
殷元魁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他對這個少年,确實很好奇。
“之所以離開安民鎮,主要是因爲兩個人。”
“哦?哪兩個人?”殷元魁追問道。
“一個就是我剛才跟你說的瞎子老頭,他死了,沒有人陪伴我了,小鎮的人雖然很好,可是,我還是感到了孤獨。”
“那另一個呢?”
“另一個是個小丫頭。”
“小丫頭?”殷元魁好奇的看着許一凡。
許一凡笑着解釋道:“我在安民鎮的時候,身邊除了有孫瞎子陪着我之外,還有一個人陪着我,就是那個黑瘦黑瘦的小丫頭慕兒陪着我了。”
這是許一凡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提起慕兒。
此刻,許一凡的眼神很溫柔,那張俊美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這讓殷元魁還有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覺有情,看到之後,都紛紛開始猜測許一凡口中的慕兒,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姑娘。
“她比我小兩歲,是一個獵戶的女兒,家境不算好,卻也不算差,屬于那種勉強能過下來的人家,人長得很瘦,也很黑,風一吹都要搖晃,但是,她很單純,很純粹。”
說到這兒,許一凡看着殷元魁,繼續說道:“你也知道,不管在什麽地方,隻要有人的地方,人都不可能純粹,哪怕是小孩子也是一樣的,爲了生存,也爲了生活,每個人都會很自私,也會很自利,但是,她不同,雖然慕兒長得很瘦,很黑,不太好看,卻擁有一雙無比幹淨的眸子,那是我這輩子見到的最幹淨的眸子。”
殷元魁聽到這,很想說一句:你才多大,就敢用這輩子來說事兒。不過,殷元魁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隻是默默的聽着。
“其實,慕兒跟我一樣,都是孤兒,她不是安民鎮本地人,也是被人遺棄在安民鎮的,可能我們都是孤兒的緣故,所以走的比較近,關系也非常好,她喜歡黏着我,而我也喜歡被她黏着。”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殷元魁評價道。
“是啊。”
對于殷元魁的評價,許一凡并沒有反駁。
“那她現在在哪?怎麽沒跟在你身邊?”覺有情忍不住開口問道。
“她被她家裏人帶走了。”許一凡說道。
“啊?她找到她家人了,那很好啊。”覺有情說道。
“呵呵......”
然而,許一凡卻苦笑着搖搖頭,看着覺有情,問道:“你知道她家人是誰嗎?”
“是誰?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吧。”覺有情想了想說道。
“不是,她的家人是聖地的人。”
“啊?”
“什麽?!”
随着許一凡這句話一開口,不但覺有情震驚了,殷元魁也震驚不已,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許一凡。
“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我當初也是這麽覺得的。”許一凡臉上的苦澀更甚。
殷元魁沉默了好一陣,才從震驚當中緩過神來,他看着許一凡問道:“你...你見過聖地的人?”
“見過。”
“什麽時候?”
“元符十年的冬天,就是徐賢去北蠻刺殺上一任單于的那一年。”
“元符十年,元符十年......”
殷元魁重複着這四個字,緊蹙着眉頭,似乎想到了什麽,然後,他猛地睜大眼睛,看向許一凡,說道:“你見過徐賢?”
“見過。”
“那徐詩芷......”
“也是那個時候見到的。”
“那三大不良将之一的秦将......”
“也見過,他送了我一塊牌子,想必你也知道了,就是不良人提司的腰牌。”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殷元魁沒有再問下去了,而是喃喃自語起來,顯然,他是想通了某件事。
對于許一凡,殷元魁一直都有一個疑問,年紀輕輕的許一凡,爲何會成爲不良人提司,關于這個問題,他想過很多次,始終沒有得到答案,而現如今,他感覺自己找到答案了。
聖地!
聖地對于整個天下來說,都是一個無比神秘的存在,大多數人都隻聽說過聖地,卻從未見過聖地的人,甚至對于聖地是否存在,他們都不确定,而許一凡呢,他不但知道聖地,還見過聖地的人,這就很不得了了,别說給許一凡一個不良人提司的腰牌,就是給他更大的權利,都不爲過,聖地太特殊了。
許一凡沒有理會殷元魁的喃喃自語,而是繼續說道:“身世對我而言,真的不重要,我從安民鎮一路走到現在,靠的可不是什麽身世,我靠的是自己的雙手,至于所謂的身世,呵呵......”
“那你就不想弄清楚你的身世嗎?”殷元魁又問道。
“想聽真話?”許一凡反問道。
“當然。”
“不想!”
“爲何?”
“會死人的,而且會死很多人的,既如此,何必呢?”許一凡看着殷元魁的眼睛說道。
被許一凡這麽看着,殷元魁眼神閃爍,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了。
有些事兒,不但他看出來了,有所猜測了,許一凡同樣也看出來,也有所猜測了,而正因爲如此,許一凡說的很對,如果許一凡真的要去探究他的身世的話,會死很多人的,可能其中就包括他殷元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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