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站在這裏的将領,無一不是能征善戰之輩,他們自然看得出來,就眼前的情況而言,第一道城牆已經沒有防守的必要了,死守除了擴大西征軍的傷亡之外,沒有任何意義,與其這樣,還不如戰略性的後撤,保存實力,在第二道城牆繼續防守。
大部分的人都不清楚,許一凡爲什麽在第二道城牆建好之後,還要死守三天,這三天的死守到底有什麽意義?
當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緣由,三軍統帥殷元魁,還要大都蔚湯芮,以及監軍李承政和不良人庫吉,他們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在十多天以前,也就是四月底的時候,許一凡曾經離開過一次康城,他是跟着幾個上了歲數的幾個老人一起離開的,至于去了哪裏,沒有人清楚,但是,在五天之後,有人回來了,是負責跟着許一凡的親兵,他回來之後,帶走了三千預備軍。
根據親兵所說,許一凡似乎在距離康城大概三百裏的地方,安岐國附近發現了什麽東西,當然了,安岐國已經被西征軍滅掉了,現如今是安岐郡。
這三千人的調動,是需要殷元魁同意的,而許一凡沒回來,隻是讓親兵告訴殷元魁,能否守住康城,這三千人很重要,盡管殷元魁不清楚許一凡到底發現了什麽,但是,他還是同意了這三千人的離開。
隻是,這三千人在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了消息,他們在離開康城之後,就徹底的消失了,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隻是,在六天之後,許一凡帶着幾個親兵回來了,對于這三千人的去向,隻字不提。
在許一凡說出還要死守第一道城牆三天的時候,殷元魁猜測,許一凡可能在等什麽,而等的人可能就是這失蹤的三千人,隻是,殷元魁很難相信,三千人對于一支數十萬大軍而言,到底能起到什麽作用。
“大帥......”
衆人見殷元魁不說話,紛紛開口道。
殷元魁環顧一周,把每個人的表情都看在眼裏,這些人都是跟随他從長安,一路來到西北,從西洲城一路打到這裏來的,在這十餘天的鏖戰當中,每個人都很疲憊,身上充滿了蕭殺之氣,暴戾之氣,盡管殷元魁很願意去相信許一凡,可是,他畢竟是三軍統帥,手裏掌握着二十多萬的将士的生死,還有身後近百萬百姓的生死,許一凡可以去賭,但是,他不能。
沉吟良久,殷元魁終于開口道:“秦都蔚。”
“末将在!”
“許副将受傷了,你接替他,帶上駐守第二道城牆。”
“末将領命!”
“童副将。”
“末将在!”
“把你的撤下來,但是,留一部分将士,協助許參将。”
“大帥......”
童真聞言,還想說些什麽,可是,看到殷元魁那不容拒絕的表情之後,他還是重重的一抱拳,說道:“末将領命!”
“老湯。”
“末将在!”
“既然第二道城牆已經修築完成了,那就開始着手安排這些徭役和工匠們後撤。”
“撤往哪裏?”湯芮問道。
殷元魁沉吟片刻,說道:“西洲城。”
“這......”
衆人聞言,頓時臉色一變,這個決定,看似輕描淡寫,可是,其中透露出現的信息可不簡單。
這近百萬的徭役,後撤是肯定的,畢竟,他們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但是,就算後撤,以大可不必直接撤到西洲城吧。
在康城後方,還有好幾個大型的城池,完全可以把他們撤到這些城池裏面,沒有必要一下子撤那麽遠啊。
似乎是看出了衆将領心中在想什麽,殷元魁直接說道;“康城的位置很特殊,其特殊性不亞于我們大炎的玉門關,這是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地方,如果康城丢了,那麽後方大大小小的城池,雖然依舊能堅守,但是,肯定守不住多久,我們總不能一邊打,一邊撤吧,我們可以急行軍,這些百姓能嗎?”
衆人聞言,點了點頭,明白殷元魁是什麽意思了。
康城,确實是一個很特殊的地方,玉門關是中原西北的門戶,那康城就是西域人的門戶,在西征軍連下六國的時候,打的最慘烈,西征軍付出代價最大的,就是攻打康國的時候,死傷人數是之前的一倍不止,而之所以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也要攻下康國,就是因爲康城對西域,對西征軍都極爲的重要。
如果拿不下康城,那之前殷元魁他們打下的幾個王國,随時都可能被西域人搶奪回去,而隻要拿下康城之後,那西征軍就占據了很大的優勢,進可攻,退可守,是西域和大炎的咽喉所在,而這也是爲什麽,西域聯軍開始跟西征軍作戰的時候,要不惜代價的拿下康城。
一旦康城丢了,後面的城池,根本不可能擋住的西域聯軍的五十萬大軍,就算暫時能擋住,也維持不了多久,所以,在現在這種康城很可能會丢失的情況下,率先把百姓遷移到西洲城去,這是最穩妥
的辦法。
想通了這一點兒,衆人也就沒有什麽疑問和意見了。
“可是,大帥,許參将哪來的人鎮守城牆啊?”童真這個時候開口問道。
“呵呵...這個你不用擔心,他有人,而且不比你的少。”殷元魁還沒有說話,湯芮就笑着說道。
“嗯?”
童真聞言,頓時愣住了,疑惑不解的看着湯芮。
“童副将,你忘記了,他手裏有三千死囚,還有八千俘虜。”
“那也不夠啊,這滿打滿算,也才一萬二的人馬,怎麽可能抵禦申屠侯那個殺才的猛烈進攻。”
“還有兩萬蟻軍。”
“還是不夠啊。”
“不是還有你的三萬人馬嗎?”湯芮又說道。
“喂,老湯,你這就不地道了,我手下的十萬兵馬,打到現在,攏共就剩下三萬多點,你難道讓我陪着那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胡鬧?”童真連忙反駁起來。
“三萬?這話你忽悠别人可以,千萬别忽悠我,你手下至少還剩下六萬人,鎮守城牆的,除了你的人馬之外,還有許凱歌的八萬人,以及在場其他将領的五萬人,難道這些天,就你的人死了,其他的人都沒死?”
面對湯芮的質問,童真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作爲統軍的将領,不可能對自己麾下的兵力不清楚的,湯芮說的沒錯,從四月底,雙方交戰開始,爲了鎮守康城,前前後後,投入了近二十萬的兵力。
當然了,這些人不是一股腦的全都湧上城頭,而是相互交叉替補上去的,其中動用兵力最多的,就是童真了,其次,就是許凱歌和其他将領的人,而這些人當中,損失最重的還是童真了,軍隊傷亡差不過過半了,但是,也并沒有真的傷亡過半,他手下還有六萬的軍隊,雖然其中有不少傷兵,但是,這些人都是可以直接作戰的。
“你的人撤下來一半,留一半。”殷元魁最終一錘定音道。
“大帥......”
童真不樂意了,可是,殷元魁卻根本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而是說道:“這是我的命令,怎麽,你想抗令不成?”
“末将不敢!”童真一臉委屈的說道。
殷元魁見狀,還想說些什麽,就在這個時候,有人進來了。
“啓禀大帥,西洲刺史封智鑫帶着八千人入城了。”
“嗯?”
此話一出,衆人皆是一愣,殷元魁直接問道:“封刺史來做什麽?還有,那八千人是什麽人?難道是西洲城的守備軍?”
“回大帥,封刺史來康城做什麽,小的不知,不過,那八千人不是守備軍,而是...而是...”
“是什麽?”湯芮見士卒吞吞吐吐的,連忙追問道。
“是八千囚犯。”
“囚犯?”
∑(っ°Д°;)っ
衆人又是一愣,這一下,他們是徹底的懵圈了,不知道在這個時候,封智鑫帶着八千囚犯來康城做什麽。
“封刺史現在在何處?”殷元魁沉吟片刻,起身問道。
“在校武場,另外,許參将也在校武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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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元魁和湯芮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無奈和恍然,封智鑫此刻不在西洲城,卻跑到這裏來,肯定是許一凡搞的鬼。
想到這兒,殷元魁酒說道:“走,去校武場看看。”
說完,他就率先走出房間,其他将領見狀,面面相觑一番,也跟着走出了房間,前往校武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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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武場。
此刻,已經是入夜時分,很多人都已經開始短暫的休息,而之前燈火通明的第二道城牆附近,大部分都已經離開,隻留下一小部分人在收拾殘局。
校武場還是那麽的寬敞,但是,此刻,在校武場卻聚集了不少人,這些人分爲四部分,一部分隻有三千人,還有一部分則是有八千人,還有一部分是兩萬人的蟻軍,除此之外,還有八千人矗立在人群當中,隻是相對于其他人,這八千人就狼狽的多了,不但手上戴着鐐铐,腳上也帶着鐐铐,八千人被一根繩子像串糖葫蘆一般穿着。
原本應該是漆黑一片的校武場,此刻卻燈火通明,而在點将台上,卻站着兩個人,一個是身穿一身白色甲胄的許一凡,另外一個,則是風塵仆仆,略顯狼狽的中年男人。
男人大約六十多歲,皮膚黝黑,身穿一席藏青色的儒衫,留着山羊胡子,兩鬓斑白,看起來像是一個富家翁,又像是教書先生,但是,他的真實身份,确實西洲刺史。
沒錯,他就是封智鑫,今年四十八歲,兩榜進士,先帝在位的時候,他就已經到西洲任職,在西洲一待就是幾十年,官職也做到了外放大臣的極緻,成爲一洲的刺史。
隻是,四十多歲的人,看着卻像是六十多歲的人,未老先衰,看着就讓人心疼。
一方面
是因爲西北這邊的環境氣候使然,另一方面,則是因爲最近這些年,大炎一直在跟西域作戰,西洲是直接面對西域的大洲,而他又是西洲的刺史,很多事情都需要操心,尤其是在後勤方面,心力交瘁,出現這種情況,也很正常。
“許參将,你要的人,我可給你帶來了啊。”封智鑫看着一聲戎裝的許一凡,笑着說道。
許一凡看着精神萎靡的八千人,微微皺了皺眉頭,轉過頭,看着封智鑫說道:“不是說好的一萬五千人嗎?怎麽才來了八千人?”
似乎早就知道許一凡會這麽問,封智鑫笑着解釋道:“我知道康城戰況危機,這八千人是體質最好的,都是死囚,剩下的七千人,已經在路上了,後天,最遲明天就可以抵達康城了。”
聽完封智鑫的解釋,許一凡這才點點頭,算是接受了封智鑫的解釋。
見許一凡不說話了,封智鑫卻主動問道:“許參将,不知道你要這麽多死囚做什麽?這些人可都是身犯死罪啊,一旦讓他們逃脫了,我的烏紗帽丢了事小,将軍你可就要......”
話并沒有說完,但是,其中的含義,卻十分明顯了。
擅自把死囚帶出來,這本身就是大罪,如果這些死囚在逃脫一二,那作爲親手操辦這件事的封智鑫,肯定是要承擔罪責的,當然了,首當其沖的還是許一凡這個領頭人。
“封大人,我都不怕,你怕什麽?”
封智鑫看着許一凡,強忍着沒有翻白眼,心說:你是皇帝欽點的參将,又有不良人給你撐腰,你當然不怕了,可是,我要啥沒啥,沒人給我撐腰啊,你不怕,我怕啊。
似乎是看出了封智鑫在想什麽,許一凡卻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封智鑫的肩膀,說道:“封大人,把你的心放在肚子裏,盡管放心,我保證這些人,沒有一個人跑得掉的。”
“若如此,自然最好不過了!”封智鑫讪讪的說道。
許一凡也沒有在解釋什麽,因爲殷元魁一衆将領已經過來了。
殷元魁走上前,先是跟封智鑫寒暄了幾句,其實,殷元魁和封智鑫并不熟,隻是,殷元魁是統領西征軍的統帥,來到西北之後,自然要跟封智鑫這個一洲刺史打交道的,一來二去也就熟悉了,隻是,兩個人見面的次數很少,大多數都是通過手下人,彼此聯系的。
在寒暄一番之後,殷元魁這才得知,早在十餘天前之前,也就是西域聯軍開始攻城的第二天,封智鑫就接到了許一凡、朝廷,還有不良人三方的命令,讓他在最短的時間裏,把西、涼、沙,三洲之地的死囚,全部集結起來,送往康城。
如果隻是許一凡的命令,封智鑫可以選擇無視,可是,還有朝廷的旨意和不良人的命令,封智鑫知道茲事體大,不敢怠慢,在短短數日的時間内,他就聚集了一萬多的囚犯,而眼前這八千囚犯,全都是死囚。
越是貧瘠的地方,越是混亂的地方,铤而走險的人就越多,而這些人往往犯下的罪過,都是死罪,三洲之地,才聚集了八千死囚,其實不算多,而之所以不算多,是因爲砍了一部分人的腦袋。
知道了這件事之後,殷元魁深深地看了許一凡一眼,眼睛微微眯了眯。
封智鑫接到的許一凡的命令,這肯定是真的,而不良人的命令,肯定也是真的,因爲許一凡是不良人提司,他有直接動用不良人的權利,至于朝廷的旨意嘛,殷元魁猜測,可能跟慕容濉有關。
“許參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殷元魁看着許一凡問道。
許一凡看着殷元魁,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大帥,你覺得康城守得住嗎?”
殷元魁聞言,頓時一愣,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
隻是,不等殷元魁說話,許一凡就直接開口說道:“其實,守不住,就算守住了,這裏也會變成一座空城,這一點兒,大帥心裏是清楚的。”
“既然你明白,爲何還要如此?”殷元魁反問道。
“守不守得住,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想不想守,願不願意守的問題。”
殷元魁看着許一凡,微皺的眉頭變得緊蹙起來。
“我知道你們想守,也願意守,可是,爲了更大的利益,不得不思考撤兵的事情,你們怎麽想的,我不去管,但是,我肯定是要守在這裏的。”
“你拿什麽守?就靠這些人?”殷元魁開口問道。
許一凡轉過頭,看着殷元魁,表情無比嚴肅的點點頭,說道:“是的,就靠他們。”
“呵呵......癡人說夢。”殷元魁還沒有說話,童真開口了。
三千軍隊死囚,八千俘虜兵,還有兩萬蟻軍,最多再加上現在的這八千死囚,滿打滿算,也就四萬人,看似很多,可是,他們要面對的是西域四十多萬的軍隊,别說正面作戰了,就是這些人,一人一泡尿,都能淹死他們,守?拿什麽守?
要知道,眼前這些人的素質和作戰能力,根本無法跟正規軍媲美的,說他們是一群烏合之衆也不爲過,别說三天了,估計一天都守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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