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裏,沒有道德可言,而毫無人性可說,人命在這裏是那麽的不值錢,就許一凡登上城牆的這半個時辰内,雙方就損失了數千人,而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而已。
弓箭手、盾牌兵、蟻軍,投石車陸續出現,箭雨如雲,滿天的石頭飛舞,一個個士卒沖上去,然後又倒下,前面的人倒下了,後面的人替補上去,循環往複,蕭殺之氣,直沖雲霄。
戰争打響已經半個多時辰了,總體而言,還是西征軍占據了優勢,畢竟,守城終究還是有很大優勢的,到目前爲止,蟻軍還沒能靠近壕溝。
甯緻遠站在許一凡身邊,看着眼前的一幕,臉色略微有些蒼白,倒不是他害怕了,而是因爲他也是第一次親眼看到戰役的現場。
甯緻遠苦讀聖賢書多年,兵書自然也沒少看,可是,書本上記載的戰争,往往都是一個個文字,還有一個個冰冷的數字而已,看不出戰争的殘酷來,可是,在這裏,在城牆上,他是親眼看到了這一幕。
原本幹燥的空氣,随着戰争的爆發,散發着一股濃郁到讓人作嘔的血腥味,沖殺聲、怒吼聲、哀嚎聲、弓箭拉動的聲響、箭矢劃破空氣的聲音、石頭飛舞的聲音......這些聲音不絕于耳,每一道聲音的響起,都讓人感到一陣的牙酸和心驚肉跳。
直到這個時候,甯緻遠才明白,爲何先生荀德華在說起戰争之道的時候,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隻有真正經曆過戰争的人,才會明白戰争的可怕,文人騷客的詩詞歌賦,都無法真正的描繪出戰争的慘烈,因爲他們當中,很少有人親眼看到過戰争,所謂的詩詞,也不過是憑空想象的而已。
文武相輕,互看兩相厭,不是沒有緣由的。
相對于甯緻遠内心的震撼,許一凡則表現的平淡的多,雖然他在看到眼下的這一幕之後,也備受震撼,但是,跟他以前看到的、經曆過的戰争來說,這還不是最慘烈的。
在熱武器時代,勝負的關鍵,往往不是看兵力多寡,而是看武器裝備如何,當然了,這也不是絕對的,隻是說,好的武器裝備可以占據很大的優勢,但是,操縱武器的是人,如果人不行,就算給他再好的武器,也沒什麽卵用,這一點兒,可以看看抗戰時期的,某些擁有美式裝備的軍隊,未戰先撤,在人數上,在武器上都占據着絕對的優勢,又能如何?
就眼下這種作戰方式,隻要拿出幾挺重機槍,那就是一面倒的屠殺,不過,可惜的是,槍支還沒有制造出來。
“這要死多少人啊?”甯緻遠看了一會兒,轉過頭,看着許一凡的側臉問道。
“很多!”許一凡淡淡的說道。
“很多?”
“對,很多!”
許一凡說完之後,轉過頭,看了一眼甯緻遠,補充道:“最少要死上萬人,甚至十數萬人。”
“唉......”
甯緻遠聞言,欲言又止,想說什麽,可是,他發現到最後,什麽都說不出來,最終最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戰争從來都是殘酷的,也是邪惡的,所謂的正義,都不過是托詞罷了,戰争沒有正義可言。”許一凡又喃喃的說道。
甯緻遠略顯差異的看向許一凡,沉吟片刻之後,問道:“康城...守得住嗎?”
許一凡想也沒想的說道:“不知道。”
“嗯?”
許一凡看着甯緻遠,緩緩地解釋道:“康城守不守得住,要看那些将領,也要看這些将士,如果他們決心死守,寸步不退的話,那康城應該能守住,但是......”
說到這,許一凡止住了話頭,但是,他要表達的意思,甯緻遠明白了。
就算西征軍全軍上下,決心死守,能守住康城的希望不算大,更何況,就算守住了,而二十多萬的将士,還能剩下多多呢?
最重要的一個問題,還是軍心,當戰争打到一定程度之後,軍心很容易動搖,隻要有人想逃,并且付諸行動的話,那潰散是肯定的事情。
“我們能做些什麽呢?”甯緻遠又問道。
許一凡搖搖頭,語氣無比冰冷的說道:“我們什麽都做不了。”
甯緻遠聞言,神色黯然,沉吟片刻,他開口說道:“至少也應該做點兒什麽吧?”
許一凡深深的看了一眼甯緻遠,反問道:“你想做什麽?你能做什麽?”
“我是修行者,至少可以......”
“呵呵......”
然而,不等甯緻遠說完,許一凡就笑着打斷了他的話,這讓甯緻遠很是不滿。
“看看那邊,你再說話。”
許一凡伸出手,指向城牆下的一處地方,甯緻遠順着許一凡手指的方向看去,瞳孔猛地收縮起來。
伴随着戰争的白熱化,面對西域聯軍的洶湧的攻勢,西征軍這邊給予了強勢的反擊,西域聯軍這邊蟻軍死傷無數,而好不容易推到城牆下的盾牌兵和弓箭手,在投石車和床弩的攻擊下,也傷亡慘重,導緻他們不得不開始回撤。
盡管,他們在出現傷亡的時候,第一時間得到命令後撤,可是,還是有至少三分之一的人,戰死在沙場上。
蟻軍的傷亡是最大的,除了幾次,西域聯軍的投石車的石頭砸在了城牆上,砸死了不少弓箭手,引發了一陣騷亂,使得箭雨暫時減弱,蟻軍抓住機會,沖到了壕溝邊,架起了輕梯之外,大部分的蟻軍都沒能或者沖到壕溝邊。
即便是這些沖到壕溝邊,架起雲梯的蟻軍,也很快被恢複秩序的弓箭手,迅速的射殺在壕溝之上。
戰争開始到現在,負責拼殺的還是普通士卒,像武夫和修行者都沒有出現。
西域聯軍的進攻,出現了很大的阻力,申屠侯似乎很不滿現在這種局勢,于是,在盾牌兵撤回來之後,出現了一支人數大約在三百人左右的和尚,他們身穿粗布麻衣,表情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面對城牆上疾射而來的箭矢,他們輕易就躲過了,顯然,這是一群武夫,或者是修行者。
這三百人出現之後,他們二十人爲一隊,分成了十五隊,一手扛起輕梯,一手拿着盾牌,裹挾在蟻軍當中,開始沖鋒。
城牆上的指揮者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第一時間開始針對這些人,而箭雨一下子激增起來,蟻軍的傷亡大幅度增加。
可是,不管箭雨如何猛烈,身邊的蟻軍不斷的倒下,而這三百來人,卻步履如飛,快速而穩健的朝壕溝靠近。
眼看着,這些人即将要抵達壕溝了,城牆上的箭雨一下子變得稀疏起來,但是,真正的殺機,此時才剛剛開始。
“咻......”
城牆上箭雨稀疏了,城牆下的人,前進的更快了,但是,接下來,伴随着一聲聲箭矢劃破空氣的聲音響起,這些沒有出現多大傷亡的武夫,開始出現傷亡了。
隻見,一支箭矢疾射而出,筆直的射中了沖在最前面的那個和尚。
在箭矢疾射而來的時候,他下意識的舉起手裏的盾牌,像之前應對箭雨的時候一樣,然而,這一箭疾射而去之後,徑直穿透了對方手裏的盾牌,箭尖直接射中了對方的眉心,箭矢大半個箭身都射入其體内。
“咚!”
和尚眉心中箭之後,又前沖了幾步,然後一頭栽倒在地。
這一箭,似乎就像是一個信号一般,在這一箭之後,又有數千箭矢,直接射向這群人。
這些箭矢相較于之前,勢大力沉,每一箭都能輕易的射穿對方手裏的盾牌,很顯然,這不是普通弓箭手可以射擊能做到的。
“這是?”甯緻遠看着這些箭矢,下意識的問道。
“床弩,守城的床弩,這種箭矢是專門用來針對步卒的,也可以用來針對武夫,還有修行者,哪怕是重甲兵,在這種床弩的攻擊下,不死也會重傷。”許一凡解釋道。
“那那一箭呢?好像不是床弩射擊出來的吧?”甯緻遠指着一根疾射而出的箭矢問道。
“那是長弓射擊出來的重箭,射箭之人是武夫,這是軍隊專門訓練出來的武夫弓箭手,針對的就是敵軍的武夫。”
“這樣啊!”
軍隊當中有武夫,有修行者,甯緻遠是知道的,就西征軍的那些将領,除了極個别的之外,大部分都是武夫,境界還不低,隻是,像武夫和修行者這種士卒,平時是很難看到的,但是,隻要敵軍當中出現了武夫或者修行者,他們就會出現。
不單單炎軍當中有這樣特殊的士卒,其他國家的軍隊當中也有,比如眼下那三百和尚,就是西域當中的苦行僧,他們不算正宗的和尚,而是狂熱的信徒,而苦行是他們對佛表達崇敬的方式,同時,也是用來砥砺武道的方式。
這些人,平時都是行走在朝聖的路上,日子過的十分的貧苦,但是,他們的信仰無比的堅定,而每當戰事發生的時候,他們就會加入軍隊,随軍出征。
箭矢還在疾射,而這群苦行僧也開始反擊,他們丢掉了手裏的盾牌,拔出了佩戴的僧刀,開始劈砍疾射而來的箭矢,并且加快了前進的步伐。
面對床弩和武夫弓箭手的攻擊,有不少境界低的苦行僧,陸陸續續的倒下,十五支隊伍,轉眼之間,就剩下十支不到,但是,他們距離壕溝越來越近。
五十米。
三十米。
十米。
一米。
在付出了上百人的傷亡之後,剩下不足百人的苦行僧,終于看着輕梯抵達了壕溝,抵達壕溝之後,他們第一時間把輕梯搭在了壕溝之上,緊接着,紛紛手握僧刀,踩着輕梯,沖過壕溝,從地上随手抓起箭矢,釘入城牆,踩着箭矢,向城牆上沖去。
有的在搭建輕梯的
時候,被當場射死,有的在過壕溝的時候,被射下輕梯,掉落壕溝,瞬間殒命,有的是在攀登城牆的時候,被瞬間射殺。
這群人雖然不足百人了,可是,他們卻在短時間内,把大部分的火力都吸引到他們身上,給身後的蟻軍,換來了寶貴的時間。
五十人!
三十人!
十五人!
十人!
三百人的隊伍,到了最後,隻剩下十人而已,而且各個帶傷,但是,他們還是沖上了城頭,隻是,他們才剛剛冒頭,就被無數的槍矛,瞬間給捅成了馬蜂窩,千瘡百孔的屍體,軟綿綿的從城頭上掉落下去,濺起一地的灰塵。
甯緻遠看的很清楚,最後沖過壕溝,抵達城牆下的五十人,大部分都是武夫,而且是高武,最低的境界就是五品武夫,而最高的幾個,是一品到二品的武夫,還有幾名七品的修行者。
但是,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死了,殺死他們的不是武夫或者修行者,而是普通的士卒。
在大軍面前,個人武力顯得微不足道,在箭雨和槍矛之下,這些人其實和普通人也什麽區别,他們也會受傷,也會死。
直到看到了這一幕,甯緻遠才明白許一凡爲何發笑,也爲何要讓自己看看再說了。
甯緻遠的境界确實比這些人要高很多,可是,那又如何,如果是他處在這種情況下,他的下場不比這些人強多少,而炎軍這邊有武夫、修行者,西域聯軍自然也有,能夠對付武夫和修行者的,隻有武夫和修行者,可是,這些人一旦出現在戰場上,會瞬間成爲衆矢之的。
雙拳難敵四手,甯緻遠想要依仗自己的修爲,去爲西征軍做些什麽,想法是好的,但是,也是幼稚的,他如果真的這麽去做,不但幫不到西征軍,反而會害了西征軍。
當然了,這三百苦行僧的死亡,不是沒有給西征軍帶來影響。
第一,他們成功的靠近了壕溝,并且搭建了輕梯,渡過了壕溝。
第二,他們在過了壕溝之後,雖然處于絕對的劣勢,還是成功的殺死了不少城牆上的守軍,尤其是最後幾個高武和修行者,他們在沖上牆頭的時候,短短幾個呼吸之間,就殺死了上百人,如果不是同樣是武夫和修行者出現,以傷換命,壓住他們,然後被普通士卒給圍毆緻死,他們的破壞力還會增加。
甯緻遠看到這裏之後,他以爲申屠侯會繼續派遣出苦行僧作戰,然而,他發現,申屠侯并沒有這麽做,申屠侯在派出那三百苦行僧之後,又派出了大量了蟻軍,至于苦行僧,卻一個都沒有。
“這是怎麽回事兒?”甯緻遠下意識的問道。
許一凡瞥了一眼,淡淡的解釋道:“苦行僧的出現,算是一支奇兵,打了西征軍一個措手不及,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如果再用,那這些苦行僧和蟻軍就沒有什麽區别了。”
甯緻遠聞言,想了想,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關鍵,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申屠侯的目的很簡單,西征軍這邊的防守太厲害了,蟻軍根本靠不近壕溝,更别說搭建輕梯了,如果繼續派出大量的蟻軍,除了徒增傷亡之外,沒有太大的效果,蟻軍的命雖然不值錢,可也不能這麽肆無忌憚的揮霍啊。
派出三百人的苦行僧,就是以三百人爲代價,也爲誘餌,靠近壕溝,搭建輕梯,同時,吸引西征軍的火力,給後面的蟻軍減輕壓力。
很顯然,申屠侯的計劃成功了,雲梯确實搭建上了,但是,卻也遭到了西征軍這邊更加猛烈的反擊,随着壕溝上搭建了五條輕梯,後面又陸陸續續加了幾條輕梯,可是,這些蟻軍就是沖不過壕溝,就算沖過去了,還不等他們進攻,就被城牆上的守軍被弄死了。
許一凡說的沒錯,這三百苦行僧,就是一支奇兵,而且隻能用一次,如果他繼續用的話,首先被針對的就是這些苦行僧了,現在戰争隻是剛剛開始,還沒有到讓武夫和修行者直接參加戰鬥的地步,如果這個時候就把武夫和修行者派出去,那西征軍這邊肯定也會派出對應的人去應對。
到了這個時候,戰場就會分爲兩部分,一部分是普通士卒的對決,一部分則是這些高武的之間的對決,然而,真正影響戰局走向的,還是普通士卒,如此一來,高武之間的對決,就變得毫無意義了,與其這樣,還不如不拿出來,等到必要的時候,再拿出來用。
在戰場上,不管你是高境界的武夫也好,還是高境界的修行者也罷,對戰局的影響,終究是不大的,除非對方是軍隊當中的重要人物,才能取得很大的影響。
還是那句話,個人武力,在戰場上有存在的必要,也有一定的影響,但是,他們的影響和作用,并沒有想象當中的那麽大,所以在作戰期間,對于如何運用這些武夫和修行者,也是很考驗一個将領水平。
從這方面來看,申屠侯能夠成爲鎮西軍的副将,現如今,又成爲安德烈的副将,就領兵水平來說,确實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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