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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宴席上的初次交鋒

“殷将軍,這位就是我們的大功臣許一凡許參将吧,真是年輕有爲啊。”廉嘉慶端着酒杯,徑直走到許一凡身邊,居高臨下的看着許一凡,笑吟吟的開口道。

“哈哈......這次瘟疫能夠如此快速被遏制住,全仰仗了許參将,陛下真是慧眼識人,我等望塵不及耶。”殷元魁站在一旁,笑呵呵的誇贊道。

“殷将軍所言極是,陛下的眼光一向很好的,這是國之幸,臣之幸,民之幸也!”廉嘉慶也笑着附和道。

“二位大人所言極是......”

其他的人聽到這二人的對話,也都紛紛附和起來,這讓站起來的許一凡,一陣的翻白眼。

這種冠冕堂皇的話,越是在這種公開的場合,越是要說,不然,怎麽能彰顯他們作爲肱股之臣的身份呢?

一件事辦的漂亮了,拿在台面上說的,第一個要誇贊的就是皇帝,然後就是上級,接着是同僚,最後才是自己,而一件事辦砸了,那拿到台面上說的,天時、地利、人和,這些都是借口,推卸責任,反正自己盡力了,隻是時運不濟罷了。

諸如此類的話,太常見了,而也太正常了,比如說西征軍爆發瘟疫,那是上天的預警,是天災,非人力可以抗衡,而現在瘟疫控制住了,天災依舊是天災,隻不過人定勝天而已,而能夠做到這一成就的,自然是當今陛下雄才偉略,德治仁厚,是上天選中的人,反正第一個誇的肯定是皇帝,而且必須誇,還要誇的自然,誇的流暢,誇得不露痕迹。

在說完這些之後,廉嘉慶這才看向許一凡,一副長輩看待晚輩的慈祥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許一凡之後,這才笑着開口道:“我代表太醫院,拜謝許參将,請滿飲此杯。”

說完,也不等許一凡說話,廉嘉慶直接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喝完之後,還把杯子倒過來,杯子已空。

廉嘉慶這個做法,看似沒有什麽問題,然而,在場的人,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或者身處高位的人,看到這一幕之後,都紛紛露出詫異、狐疑,還有不解的眼神來。

如果說,廉嘉慶如此給殷元魁,甚至李承政如此敬酒,那肯定毫無問題,一個是三軍大元帥,又是大将軍,官拜一品,當得起廉嘉慶如此敬酒,另一個是皇室成員,尊卑有别,也當得起,可是,廉嘉慶如此敬許一凡,又算是哪門子事兒啊?

就官職來說,廉嘉慶是太醫院副院使,正三品。

許一凡呢?

雖然,許一凡是炎武帝欽點的參将,可是,也才是正五品的官職而已,還是武将,自古武将都要比文官低半階,許一凡那正五品的官職,相當于文官從五品的官職,廉嘉慶和許一凡之間,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兒,兩品四級呢。

就年齡而言,廉嘉慶多大?許一凡多大?

廉嘉慶的年齡跟許一凡父輩差不多,甚至和其爺爺一輩也不爲過,畢竟,這個時代的人結婚都比較早。

長幼有序,尊卑有别,這是最起碼的道理,哪有長輩給晚輩敬酒的道理?

就資曆而言,在場在座的一幹人,排在許一凡前面的人大有人在,抛開殷元魁、李承政不去說,像從軍幾十年的老卒湯芮,房巨鹿的孫子房子墨,秦嘉涆的兒子秦之豹,童真、許凱歌這些人,都要排在許一凡前面,包括那些雜号将軍,還有一些年歲頗長的校尉,都可以排在許一凡前面。

論功勞,在場的哪個人不比許一凡的功勞大啊?

總而言之,無論是從官職,還是從年齡,還是從資曆,亦或者是功勞來算,許一凡都當不起廉嘉慶的敬酒。

要知道,今晚這場接風宴,從開始到現在,真正被廉嘉慶敬過酒的,也隻有寥寥三人而已,一個是大元帥殷元魁,一個是監軍李承政,還有一個就是葛明德,其他人,像房子墨、許凱歌還有童真,都沒有資格被敬酒,廉嘉慶這樣做,看似是在捧許一凡,其實是在打臉,打西征軍将領的臉。

在看到廉嘉慶給許一凡敬酒之後,童真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許凱歌的臉色雖然不怎麽難看,卻不怎麽好看,不單單他們,那些雜号将軍、有資格坐在前面的将領,臉色都不算好看。

房子墨沒有什麽表情,他隻是站在殷元魁身側,端着酒杯,饒有興趣的看着許一凡,同樣作态的,還有葛明德、湯芮和秦之豹。

原本無比和諧的宴席,随着廉嘉慶這個看似無意的舉動,瞬間變得怪異起來,變得不和諧起來,很多人都看着許一凡,想看看他如何應對。

如果許一凡直接端起杯子,滿飲此杯,那就是目中無人,妄自尊大,雖然明面上無可指摘,可是,肯定會讓其他人多想。

如果許一凡不給面子,借口不喝酒,那就是不給廉嘉慶面子,你許一凡是皇帝欽點的,人家廉嘉慶也是皇帝欽點的,半斤八兩,你不給廉嘉慶面子,就是不給皇帝面子,咋滴,你許一凡僥幸控制了瘟疫,就可以如此的目

中無人了嗎?

總而言之,不管這杯酒,許一凡喝還是不喝,都很難受,此時此刻的許一凡是被架在火上烤啊。

衆人都看着許一凡,而許一凡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連忙端起酒杯,表情無比鄭重的說道:“廉大人厚愛了,也錯愛了,末将萬萬當不起,這次能夠做成此事,全都仰仗各位大人,還有諸位将軍,我們真正要感謝的,還是那些死去的将士,是他們用生命換來了安甯,這杯酒,應當敬那些罹難的将士。”

說完這番話,就看到許一凡雙手持杯,把酒水倒在了地上,其動作無比的緩慢,表情無比的鄭重,也無比的悲怆,讓人無可指摘。

這一下,輪到廉嘉慶愣了愣,他沒想到,許一凡會如此做。

剛才還臉色難看的衆人,在聽到許一凡這番話,還有他這番舉動之後,臉色頓時緩和了不少,帶兵打仗的,往往最看重的就是這些了,尤其是對罹難的袍澤。

面對廉嘉慶的誇贊,許一凡非但沒有大大方方的承認這份功勞,反而把自己擺在很低的位置,更是把大部分的功勞歸功在那些死去的将士身上,這頓時獲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人活一世,無非就是圖個身前生後之名嘛,你這位從京城而來的大臣不給,那我許一凡給。

廉嘉慶愣了一下,但是,畢竟是從京城來的,臉上錯愕的表情一閃而逝,笑容愈發的燦爛起來,連連點頭說道:“許參将說的在理,這杯酒确實應該敬這些罹難的将士。”

說完這句話,廉嘉慶倒了第二杯酒,又看向許一凡說道:“這一杯......”

然而,不等廉嘉慶說完,許一凡就搶着說道:“這一杯,應當敬那些在前線浴血奮戰的将士們,若不是他們,豈能有我們的今天。”

說完,許一凡又把第二杯酒倒在了地上。

廉嘉慶眯了眯眼睛,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喝完之後,笑着說道:“許參将所言極是,應當如此。”

連喝兩杯,又倒了第三杯酒,廉嘉慶看着許一凡,笑着問道:“那這一杯,又有什麽說法?”

許一凡一臉嚴肅和敬畏的說道:“這一杯,當敬皇帝陛下,廉大人以爲然?”

說着話的話,許一凡面朝東方,高舉手中酒杯,那樣子要有多恭敬就有多恭敬,看的在場的人,都下意識的一臉恭敬的表情,仿佛遠在京城的炎武帝,就在眼前一般。

“然!”

廉嘉慶點點頭,也跟着許一凡一樣,高舉酒杯,沖着東方,作揖到底,然後滿飲一杯酒。

等廉嘉慶喝完這杯酒之後,許一凡從侍女手裏接過酒杯,給廉嘉慶倒了一杯酒,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沖着廉嘉慶,笑着說道:“末将許一凡,攜西征軍全體将士,敬廉大人一杯。”

說完,也不等廉嘉慶說什麽,許一凡就一飲而盡,然後,把酒杯沖向廉嘉慶,一臉真誠的看着廉嘉慶。

好嘛,初次交鋒,許一凡三言兩語下來,就把雙方的位置倒轉過來了,這讓廉嘉慶心中大凜,看向許一凡的眼神,愈發的和善起來,臉上的笑容也愈發的燦爛起來,隻是,這種笑容面對的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而不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女,怎麽看都有些讓人感到别扭。

廉嘉慶笑着點點頭,并沒有急着喝酒,而是環顧一周,朗聲道:“諸位。”

“唰......”

在場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站起身,看向廉嘉慶。

“廉某初來乍到,敬諸位将士一杯。”

說完,廉嘉慶滿飲一杯酒,其他人也紛紛跟着舉杯飲酒。

在喝完這杯酒之後,看到許一凡又要給自己倒酒,廉嘉慶眼皮劇烈的挑動幾下,連忙說道:“許參将真是年輕有爲啊,不愧是昔日大将軍之子,後生可畏啊。”

說完,他就伸出手,拍了拍許一凡的肩膀。

此話一出,衆人的臉色又是一變,看了一眼廉嘉慶,又紛紛看向許一凡,神色複雜,眼神玩味。

許一凡的身份,其實,大多數人都知道,叛将許淳之子,隻是,這種事知道就可以了,沒人當面說出來,哪怕是許一凡初來康城,以絕對強勢的态度,跟衆人博弈的時候,也沒有人把這件事擺在台面上,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可是,今天,在這個宴席上,卻有人公然把這件事從桌子底下,放在了桌子上,那就有意思了,而且是很有意思。

衆人很想看看許一凡會如何應對,到底是替父辯駁呢,還是斥責許淳呢?

如果是替父辯駁,那許一凡就是不忠,不忠于朝廷,不忠于皇帝,心生怨怼,其心可誅;

如果是斥責許淳,那許一凡就是不孝,大炎王朝無比重視孝道,一個不孝之人,還能指望他忠誠嗎?其子當誅!

然而,讓衆人感到意外的是,許一凡并沒有廉嘉慶這句話,而臉色大變,他既沒有辯駁,也沒有

斥責,而是笑了笑,說道:“長輩之功過是非,作爲晚輩的,無權置噱,至于廉大人所的後生可畏,末将更是愧不敢當,領兵打仗,我是個門外漢,而具體的軍務,末将更是一竅不通,小子此次來康城,主要是承蒙皇帝厚愛,承蒙諸位将軍的擡愛,今天能坐在這裏,小子就無比汗顔了,更是無顔當得起年輕有爲四個字啊,還請廉大人不可再言,不然,小子可就要躲在桌子底下不敢見人了。”

“哈哈......”

此話一出,衆人先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都覺得許一凡說的有趣,而廉嘉慶一雙眼眸眯成一道縫,沉吟片刻,撒然一笑,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知道是贊同了許一凡的話,還是不贊同許一凡的話。

看到廉嘉慶不說話了,氣氛有些尴尬,殷元魁也不可能再坐視不理,笑着轉移話題道:“今日是給廉大人,葛大人的接風宴,我們隻喝酒,不談其他,來來來,舉杯共飲此杯。”

殷元魁的一句話,立即得到了所有人的響應,紛紛舉起酒杯,大口喝酒,而廉嘉慶又喝了一杯酒之後,就沒有繼續在這邊逗留,而是跟着殷元魁他們回到了主桌,隻是,在臨走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許一凡。

許一凡今天的表現,大大的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尤其是看到,許一凡今日表現的像個謙謙君子,家中晚輩一樣,把自己姿态擺的如此之低的時候,都有些大跌眼鏡的感覺。

看着坐下,一邊吃菜,一邊喝酒,偶爾和身邊的湯芮,還有秦之豹說說笑笑的許一凡,衆人的眼神都很複雜,這讓他們沒來由的想起,許一凡初到康城的時候,身上有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嚣張。

說實話,他們很難把眼前這個少年,跟前段時間,敢當衆立下軍令狀,又要和衆将領賭命,做事的時候,更是殺伐果斷的那個許參将,重合到一起。

這些大大小小的将領,感到意外,感到吃驚,而廉嘉慶更是感到意外和吃驚,不單單是他,就連葛明德這個老狐狸,也時不時的看向許一凡。

葛明德既在軍隊當中待過,又在京城待了大半輩子,服侍過兩代帝王,什麽樣的人沒有見過,嚣張的,跋扈的,不可一世的,目中無人的,城府極深的,心機深沉的,兩面三刀的......很多很多的年輕人,他都見過,可是,像許一凡這樣的年輕人,他不是第一次見,也不是最後一次見,但是,類似的人他見得少之又少。

在觥籌交錯之間,葛明德看着猶如一個普通人的許一凡,讓他沒來由的感到有些熟悉,他在這個少年身上,仿佛看到了某個人的影子,隻是,這個人是誰,年紀大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了。

像誰呢?

曾經的常勝将軍許淳嗎?

有點像,卻又不太像,就許一凡之前做的事,在葛明德看來,确實很像許淳,因爲在他眼中,許淳就是一柄劍,一柄無鞘的利劍,一般人很難駕馭,唯一能握住這把劍的,也隻有先帝一人而已,而當今的皇帝,是無法駕馭這把劍的,所以才有了玄武叛亂。

葛明德在聽到許一凡在康城做的那些事兒之後,他覺得許一凡在某些方面,确實很像許淳,可是,要說真的有多像,倒也沒有多少。

除了許淳,還像誰呢?

葛明德緊蹙着眉頭思索着,猛然間,他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因爲他想到了一個人,而許一凡很像這個人,而他就是當今的聖上炎武帝!

不過,現在的許一凡不像現在的炎武帝,而是像年輕時候,還是皇子的炎武帝。

這種不卑不亢,不驕不躁,不矜不伐的态度,真的和年輕時候的炎武帝太像了。

想到這兒,葛明德再次看向許一凡,發現許一凡也剛好看向他,于是,他沖着許一凡善意一笑,而那個少年,先是愣了一下,也跟着善意一笑。

像,真的像,非常的像,這讓葛明德的内心開始波濤洶湧起來。

作爲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葛明德知道了太多的秘密,也看到了太多的起起落落,在端起酒杯喝酒的時候,讓他沒來由的想起,之前炎武帝突然下達的一道聖旨,一道尋找大皇子的聖旨,這二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麽聯系呢?

會嗎?應該不會吧,肯定不會,絕對不會的!

葛明德抿了一口酒,壓下了心中的某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隻是,當他放下酒杯之後,又下意識的看向許一凡,從他這個位置,恰好看到的是許一凡的側臉。

葛明德不得不承認,這個少年生的一副好皮囊,放在軍隊當中,就是一顆又大又亮的夜明珠,顯得格格不入,看到這個側臉,葛明德沒來由又想起了一個人,那個守了十五年皇陵,該死卻一直不肯死的人,一個成爲禁忌的人,李承澤。

他和他會不會有什麽關系呢?

這場宴席,到了後面的時候,葛明德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個少年身上,心事重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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