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許一凡穿着的是一件白色的儒衫,其實,在這個地方,穿白色是很不理智的做法,風沙又大,又不好清洗,要不了多久,白色的衣服就會變成黃色,但是,許一凡還是穿了。
此刻,這個身着白色儒衫的少年,胸前的衣襟上,卻一片殷紅,那張白皙的能掐出水的臉頰上,正有斑斑點點的鮮血。
窦肥死了,在場的所有人都無比的意外,他們知道,當衆淩-辱這些女人,肯定會引起上官不快的,也肯定會受到懲罰的,但是,在他們看來,這種懲罰無非就是打軍棍,亦或者是被貶爲普通士卒,了不起了就是全身裸體的在全軍面前溜達一圈。
這些辦法都是軍隊當中常見的辦法,可是,很多人都親身經曆過,所有人都親眼看到過,可是,他們怎麽都沒想到了,許一凡會直接拔劍殺人,而且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尤其是當着窦斌蔚的面殺人。
如果說,許一凡不知道窦肥和窦斌蔚之間的關系,那殺了也就殺了,可是,他明明知道,不但知道,在殺人之前還特意問了一句,這就讓人搞不懂了。
“噗通!”
殷紅的鮮血像是噴泉一般,從其脖頸噴湧而出,伴随着衆人那急促的呼吸聲,緩緩向後倒去,最終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濺起一道灰塵。
最先做出反應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個撲倒在許一凡面前,雙手死死地抱着許一凡大腿的女子,窦肥的腦袋就滾落在她面前。
蓬亂不堪的頭發,黝黑的皮膚,瞪大的雙眼,酒糟的鼻子,還有那張的大大的嘴巴,露出的那一嘴漆黑而又參差不齊的牙齒,那驚恐而又不解的表情,全都凝固在死亡的最後一刻。
這個剛剛還被當衆淩-辱的女人,剛剛還在哪兒嘤嘤啜泣的女人,突然閉嘴了,她的身體在劇烈的顫抖,整個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如果不是整個人依靠在許一凡身上的話,估計她當場就要吓暈過去了。
儲嘉月也想暈過去,對于從小就生活在深宮的她,以往别說看到死人了,就是看到死貓死狗,都容易吓的做噩夢,可是,現在的她,尤其是在經曆了家國滅亡的變故之後,她從一個不谙世事的女子,逐漸變得堅強起來。
眩暈感一刻不停的襲擾着儲嘉月的腦海,恐懼感不但的挑動着她那脆弱的神經,嘔吐感锲而不舍的刺-激着她的全身,哪怕是炎炎夏日,她還是感覺周遭是那麽的冰冷,唯一能夠給她帶來安全感、溫暖感的,隻有身邊這個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自己一眼的少年。
接下來,她即将面對的是什麽,儲嘉月不知道,淩-辱?折磨?還是死亡?她不知道,無所謂了,真的無所謂了,家沒了,國沒了,親人也沒有了,好像死也沒有那麽可怕了,無所謂了,死就死吧,隻希望可以死的快一點兒,死的不要那麽痛苦。
想到這兒,儲嘉月閉上眼睛,緩緩地松開了緊緊抱着少年的雙手,坐直身體,一絲不苟的整理着那早已經破爛不堪的衣裳,曾經華麗無比的衣服,早已經不在,現如今,剩下的隻有這一身粗布麻衣,或許這就是她現在唯一擁有的。
儲嘉月在想什麽,沒人知道,也沒人在意,但是,窦斌蔚在想什麽,現場所有人卻都知道了。
窦斌蔚一直覺得許一凡是一個好說話的人,哪怕他們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許一凡的态度很強勢,但是,在窦斌蔚看來,許一凡不但不面目可憎,反而很可愛,至于許一凡昨天讓人殺了那麽多人,在他看來,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而今天許一凡專門把夥房的人拉過來做飯,在他看來,這是一個很不錯的辦法。
窦斌蔚覺得許一凡是一個外冷内熱的人,可是,他怎麽都沒有想到,這樣一個看起來好說話的少年,說殺人就殺人,根本一點兒面子都不給自己,盡管他知道,窦肥幾個人做的太過分了,可是,軍隊當中有兵痞,而兵痞是什麽德性,他這個二叔什麽德性,他很清楚。
類似于窦肥這樣的兵痞,在軍隊當中是很多的,作戰很勇猛,但是,德性很爛,讓人欣賞不起來,卻也憎恨不起來,如果窦肥的德性稍微好一點兒,也不至于快四十歲的人了,還隻是一個百夫長而已。
窦斌蔚都想好了,等下把窦肥當中打八十軍棍,這件事就此揭過了,他以爲許一凡會給他這麽面子,可惜,他想多了,許一凡沒有給他這個面子,不但沒給,還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在許一凡拔劍出鞘的那一刻,窦斌蔚就知道不好,隻是,等他反應過來,拔刀的時候,窦肥已經沒有了腦袋,而許一凡在殺完人之後,就那麽站着,一手持劍,劍身滴血不沾。
“許...一...凡...”
這句話幾乎是從窦斌蔚口中吼出來的,他那緊握着炎刀的手,在劇烈的顫抖着,刀鋒正對着許一凡,仿佛下一刻就
要對許一凡出手一般。
許一凡緩緩地轉過頭,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睛,就那麽淡淡的,冷冷的看着窦斌蔚,目光在窦斌蔚那暴怒至極的臉上掃過,最終落在了那把炎刀上,緩緩地開口道:“怎麽?你想對我出手?”
“他罪不至死!”窦斌蔚一字一頓的說道。
“當衆淩-辱女子,按照炎軍軍紀,當斬,殺了他,有問題嗎?”許一凡語氣平淡的反問道。
“他畢竟是立過戰功的,而且不止一次,他身上的每一處刀疤,都是證明。”
“功是功,過是過,賞罰分明,功過無法相抵,你作爲一軍校尉,難道不知道嗎?”
許一凡的語氣還是那麽的平淡,仿佛剛才動手殺人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人一般。
“罪不至死啊!”窦斌蔚加重語氣辯駁道。
“呵呵!”
許一凡嗤笑一聲,轉過頭,不再去看窦斌蔚,而是看向在場的近六萬人,沉聲問道:“你們呢?是不是也覺得他罪不至死啊?”
“這......”
衆人聞言,面面相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大部分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純粹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态,對待這一切的,而那些平日裏在窦肥手裏吃過虧,受過欺負的人,覺得許一凡殺得好,而那些平日裏跟着窦肥一起吃喝嫖賭的家夥,覺得許一凡太過分了,不該殺人。
“艹,老子在沙場上拼死拼活,殺人無數,身上的功勞是實打實的,睡個女人怎麽了,你算什麽東西?”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終于有人站起來,開口叫嚣起來。
“就是啊,老子提刀殺人的時候,你他娘的還在吃奶呢。”
“你是長安來的,想撈軍功,老子管不着,可是,你想兄弟們的人頭去換功勞,你想都别想。”
“看看,看看,老子打了一輩子仗了,大大小小傷疤二十八處,都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你算什麽東西?長得細皮嫩肉的,你除了殺自己人之外,你還敢幹嘛?”
“......”
剛剛還寂靜的人群,随着第一個人的開口,接下來開口的人就多了,場面一下子變得嘈雜起來,很多人站起身,脫掉自己的上衣,露出自己結實的胸膛。
傷疤,傷疤,還是傷疤,這些脫掉上衣的士卒,每個人身上都多多少少有傷疤,對于一個士卒來說,沒有什麽比傷疤更能證明他們的戰功了。
在這些人當中,以那二十多個跟着窦肥一起出來搞事情的士卒,他們身上的傷疤最多,如果單論傷疤的話,确實很有說服力。
“呵呵...哈哈.....”
看着那些接二連三脫掉上衣的将士,許一凡笑了,起初,他隻是淺笑,笑着笑着就變成哈哈大笑起來,這讓在場的所有人一時之間都疑惑起來,不明白許一凡爲何發笑。
“想比傷疤是嗎?那就比比看看呗,看看誰的傷疤多。”
“嘶......”
随着話音落下,許一凡猛地一扯衣裳,沾血的儒袍被暴力撕破,然後,露出了上半身,當人們的目光聚集在這個少年身上的時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這個看起來瘦瘦弱弱,弱不禁風的少年,身材很好,肌肉很結實,皮膚雖然依舊白皙,卻不是那種不健康的白皙。
小麥色的肌膚、結實的肌肉,這些都不是重點,并不罕見,在場的這些人當中,除了那些女人之外,肌膚每個人都有這樣的身材,但是,真正讓人動容的,還是這個少年身上的傷疤。
疤痕交錯,大大小小的傷疤,密密麻麻的,不用細數,就知道傷疤很多,尤其是胸口的那一道傷疤,無比的醒目,而真正讓所有人詫異的是,許一凡身上此刻還打着‘補丁’,這些補丁不是别的東西,正是包紮傷口的紗布,白色的紗布,卻已經變成了暗紅色,顯然是被鮮血染紅的。
沒有人覺得這些紗布是被窦肥的血染紅的,他們不瞎,也不蠢,看那紗布的樣式,就知道這傷疤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剛剛還喧鬧、嘈雜的現場,随着這一下,全都沉默下來了,他們怎麽都沒有想到,這個長得比女人還漂亮的少年,身上居然也有這麽多傷疤,絲毫不比他們少,甚至比他們還多,這就讓人很尴尬了,在尴尬的同時,也産生了欽佩之情。
許一凡赤-裸着上半身,右手持劍,環顧一周,淡淡的說道:“比傷疤?就憑你們?呵呵......”
嗤笑的意味無比的明顯,許一凡沒有理會那些脫掉上衣,站着的那些将士複雜的表情,繼續說道:“你們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就在我來到康城的前一天晚上,在距離康城不過百裏的岩門鎮,我遭遇了襲殺,刺客有三百人,不是武夫就是修行者,有人想置我于死地,不想我來康城,可我來了,我不但來了,還是宰了他們之後來的。”
“你們覺得你們很牛逼?覺得你們打了幾場仗,各個都覺得老子天下第一了?我呸!”
許一凡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一臉不屑的說道:“你們以爲你們是誰啊?說好聽點兒,你們是炎軍,說難聽點兒,你們就是後勤部隊而已,跟那些在前線奮勇殺敵的将士比起來,你們算什麽東西?”
“你們看看自己,在看看他們。”許一凡用劍尖指着工棚裏躺着的那些傷兵,沉聲說道:“跟他們比,你們算什麽東西?跟小爺比傷疤,跟小爺論軍功,你們配嗎?他們都不談,你們又有什麽資格跟我談?啊?!”
死一般的寂靜,死一般的尴尬。
許一凡這是赤-裸裸的揭開了他們身上的遮羞布,讓他們無地自容。
在一個軍隊當中,兵種很多,常見的步卒,還有斥候、弓箭手,騎兵,重步兵,這些都是一線部隊,其次就是預備隊,預備隊的人是随時都準備補上去的士卒,而在這些之後,還有各個将領的親衛,親兵,最後,還是他們這些後勤軍隊。
論作戰能力,論軍功大小,論資曆,他們都不沾邊,如果他們有那個能力,就不會成爲後勤部隊了。
在外人看來,凡是當兵的,凡是跟着大軍作戰的将士,都是好樣的,但是,在軍營内部,也是有等級和階級的,全軍之中,最受重視就是斥候和重步兵了,其次是騎兵、弓箭手,還有先鋒營的将士,然後是普通士卒、軍醫、預備隊,就連做飯的夥夫,都比他們這些後勤軍要高一個等級。
這是軍隊當中的潛規則,衆人不是不明白,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可是,今天卻被許一凡赤-裸裸的擺在桌面上,這就讓在場的三萬多人無地自容了。
“你看看他們。”許一凡指着那些傷兵,臉色陰沉的說道:“他們是什麽人?是你們的袍澤,是你們的兄弟,是戰場上可以生死相依的人,現如今,他們躺在哪兒,生不如死,而你們呢?你們在做什麽?”
“以爲建造了幾個工棚,幹了一晚上活兒,就覺得自己辛苦了,功勞很大了,你們要臉嗎?兄弟袍澤躺在病床上,你們不去安慰幫忙也就算了,居然還當着他們的面,開始玩-女-人,誰給你們的勇氣?梁靜茹嗎?啊?!”
面對許一凡一連串的質問,沒有人說話了,那些跳出來,跳掉衣服指責許一凡的人,一時之間成爲了衆矢之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隻能尴尬的站在原地。
“你們以爲建造這些工棚是爲了我自己嗎?是爲了他們,看着昔日的好友、袍澤死在你們面前,你們很開心是不是?你們摸着自己的良心說,他們值得嗎?”
“我告訴你們,軍營當中出現了瘟疫,如果再不加以控制的話,還玩-女-人,還跟我論軍功,比傷疤,做夢吧,你。你,還有你,你們都要死,真以爲我願意管你們這群垃圾啊,如果不是看着他們爲國捐軀,爲了百姓而不斷戰死,不斷傷亡的話,我根本不會來這裏。”
“别說殺了一個窦肥,就是殺了你們所有人,隻要能控制瘟疫,我也在所不惜,她們是俘虜,是我從放出來的,我給了她們一個活命的機會,隻要她們照顧好這些傷兵,她們就能活,而你們呢,你們在做什麽,你們在殺害這些救助你們袍澤兄弟的人,你們這是在謀殺,謀殺你們的兄弟,你們還是人嗎?啊?!”
現場一片死寂,無人說話,但是,一股自行慚愧的氣氛,瞬間彌漫在這近六萬人當中,當然,還有恐懼,雖然瘟疫的事情他們已經聽說過了,可是,這還是第一次從高級将領口中得到證實,恐懼是必然的。
“将軍大人,真的有瘟疫嗎?”有人開口問道。
其他人紛紛看向許一凡,想要得到這個答案。
許一凡環顧一周,點點頭,說道:“是的,瘟疫産生了,而且還在持續擴散。”
“嘩......”
此話一出,現場頓時一片騷亂,顯然,他們害怕了。
“那,将軍大人,你有辦法控制嗎?”又有人問道。
許一凡深呼吸一口氣,語氣無比笃定的說道:“有,如果沒有,我就不會來了。”
“那我們該怎麽做?”
“炎軍威武!”許一凡環顧一周,猛地高舉手中的血芒,沉聲吼道。
“将軍威武!”
“炎軍威武!”
“皇帝威武!”
“炎軍威武!”
“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知道你們害怕,也知道你們恐懼,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害怕是沒用的,你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我安排你們的事情,我不敢保證你們每一個人都活着,但是,我可以保證你們大部分都活着,不過,前提是,你們願意聽我的,告訴我,你們願意嗎?”
“喏!喏!喏!”
近六萬人的怒吼同時響起!
“聽我命令!”
“嚯!”
“我要在明天天亮之前,再看到五萬工棚,能做到嗎?”
“喏!”
“那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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