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們肯定是不忍心的,控制瘟疫是一個很大的工程,事情繁瑣,不是我許一凡一個人可以做到的,還需要諸位的配合。”
許一凡承認自己勢力的單薄,也直接當着衆人的面把這層窗戶紙給捅破了,這讓在場不少人,對這個敢說真話的少年,有了不少好感,但是,也有不少人還是對許一凡很警惕,對于他的話很不屑,至于因爲什麽,那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許參将,既然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那我就問許參将幾個問題。”童真開口了。
許一凡聞言,看向童真,笑着點點頭,說道:“請問。”
對于這個從一見面,就跟自己不對付的童真,許一凡其實是很關注的,也是很疑惑的,在高級将領當中,唯獨這個人好像對自己有一份很大的敵意,至于敵意的起因是什麽,許一凡始終沒有搞清楚,他不覺得自己得罪過這個副将。
其實,不單單是許一凡不解,在場的很多人都不解,隻是,誰也不會缺心眼的去問兩個人,隻是冷眼旁觀罷了。
“許參将口口聲聲說控制瘟疫,可據我所知,許參将從昨天到現在,所做的事情,好像都跟瘟疫無關吧?除了焚燒将士們的遺體。”
最後這句話,童真幾乎是從牙縫當中擠出來的。
此話一出,頓時有不少人點點頭,認可童真的話,對于許一凡斬殺那些不服從命令的士卒,他們雖然很不爽,但是,也知道,許一凡這麽做沒有錯,換做是他們,也會這麽做,真正讓他們不爽的,還是焚燒将士們遺體這件事。
焚燒屍體,這已經不是理解不理解的事情了,而是良心的問題,按照許一凡的要求,凡是從傷兵營擡出來的屍體,不管是感染瘟疫的,還是沒有感染瘟疫的,一律焚燒,這就很不通情理了。
死者爲大,入土爲安,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許一凡焚燒那些感染瘟疫的人,他們盡管不理解,卻也知道,這種辦法可行,可是,那些沒有感染瘟疫的人呢?
不分青紅皂白的,一律焚燒,是個人都看不下去。
當然了,除了焚燒屍體這件事之外,還有其他的事情,也讓他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比如放出死囚,比如放出俘虜,比如把軍醫集中起來培訓,比如建造工棚,等等,這些事兒看起來都跟防疫無關,如果許一凡不說出子醜寅卯來,他們肯定是不答應的,而方才的指責和質問,其目的也是因爲這個。
聽到童真的話,許一凡笑了笑,卻沒有解釋,而是反問道:“你們都知道瘟疫的可怕,那你們知道瘟疫是怎麽出現的嗎?又是如何爆發的嗎?”
衆人聞言,頓時一愣,說實話,瘟疫這東西,雖然不常見,卻也不罕見,大災大難之後,出現瘟疫是必然的,而大戰之後,出現問題的情況也是很正常的,因爲正常,所以沒有人去關心這個,因爲不關心,所以當許一凡問出來的時候,衆人一時半會兒說不出來。
看到衆人這幅模樣,許一凡又笑了,他沒有去問其他人,而是問童真:“童副将,你知道嗎?”
“死的人太多,天氣炎熱,出現瘟疫很正常。”童真想了想說道。
許一凡點點頭,認可了童真的話,然後,又搖搖頭,說道:“童副将說得對,但是也不全對。”
“哦?看來許參将知道咯,那你跟我們這些大老粗說說,瘟疫到底是怎麽回事兒?”童真直接反駁道。
對于童真咄咄逼人的質問,許一凡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很滿意,這正是他要的結果。
“打仗嘛,肯定是要死人的,而且一死就是一大片,就像是割韭菜一樣,人死之後,肯定會腐爛,而一下子死了這麽多人,再加上天氣炎熱,腐爛的速度就更快了,如此之多的屍體一起腐爛,産生了很多細菌和病毒,而這就是瘟疫的來源。”
“細菌?”
“病毒?”
∑(っ°Д°;)っ
首次聽說這兩個名詞的人,都一臉不解的看着許一凡。
許一凡沒有科普知識的打算和欲望,而是直接說道:“說的直白一點兒,所謂的瘟疫,其根源就在這些死人身上。”
“那你的意思是,瘟疫的罪魁禍首是這些死人咯?”
童真斜眼看向許一凡,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其他人也露出相似的表情,隻是,沒有童真那麽赤-裸裸罷了。
然而,許一凡卻搖搖頭,說道:“瘟疫真正的根源,不在于這些死人,而是在于你們。”
“嗯?”
“嘶......”
此話一出,在場的衆人頓時震驚了,疑惑、不解、詫異、茫然,但是,更多的還是憤怒。
“許參将此言何意啊?難不成許參将是打算把瘟疫出現的罪責怪罪到我等身上?”童真再次說道,而且說
的很不客氣。
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許一凡居然點點頭,這一下把所有人都給激怒了,不單單他們憤怒了,殷元魁、李承政還有庫吉,也都臉色難看的看向許一凡,許一凡這是一杆子打死所有人啊,這是犯了衆怒。
眼看着争吵就要開始,矛盾就要爆發,卻聽到許一凡繼續說道:“你們應該很想知道,我爲何要焚燒屍體對嗎?”
這個問題抛出來之後,一下子把所有人的好奇心勾引起來了,使得即将爆發的矛盾,再一次被壓制下去了,這一幕落在殷元魁幾個人眼中,頓時眯起了眼睛。
許一凡給他們帶來的震撼和意外太多了。
許一凡沒來西征軍之前,很多人都知道他這個人的存在,在許一凡成爲西征軍參将的時候,他的名字更是被人熟知,當見到許一凡之後,從見面開始到現在,雙方的博弈就已經展開了。
無論是索要指揮權也好,還是立下軍令狀也罷,亦或者是眼下這種被衆人圍攻也好,都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文人有個詞叫做舌戰群儒,說的是讀書人的能言善辯,但是,這也僅限于文人而已,能夠做到這一點兒的人,不多,卻也不少,尤其是朝堂之上,站位靠前的那些人老狐狸,哪個不是能言善辯之輩。
可是,這裏不是朝堂,而是軍隊當中,在場的人,讀過書,識文斷字的人,也就寥寥數人而已,把他們惹急眼了,拍桌子罵娘那都是基操,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甚至拔刀相向的,更是很正常的事情。
有句俗語,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這句話不是沒道理的,能夠跟武将講道理,而且還講的如此理直氣壯的,有,但是少之又少,而且大多數都沒什麽好下場,而像許一凡這樣,如此年輕,又初來乍到,更沒有身份背景可言的人,不但做到了,而且還做的如此之好,這着實讓人感到意外和震驚。
就剛才那亂糟糟的情況,殷元魁這個大元帥遇到了也很頭疼,處理起來都很棘手,可是,許一凡卻随便丢出幾個問題,就解決了,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現在,随着童真的連番質問,許一凡再次成爲衆矢之的,眼看着矛盾就要白熱化,他卻再一次把衆怒壓制在臨界點上,看似要爆發,卻始終沒有爆發,這份能力,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殷元魁自然能做到,但是,那是因爲他在這個位置摸爬滾打了幾十年,才做到的,可是,許一凡才多大?
十五歲啊,很多人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都在做什麽?
就算許一凡身邊有高人指點,教導,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兒,能做到又是一回事兒,比如房子墨,比如李承政,他們哪個家世背景簡單了?他們能做到嗎?
或許能,但是能做的這麽好嗎?那就難說了。
想到這兒,殷元魁突然意思到,他似乎小看了這個年輕人,盡管他已經無數次拔高了對許一凡的看法,可是,他還是低估了這個年輕人,這讓本來打算出來和稀泥的殷元魁,選擇了作壁上觀,而抱着類似心态的,還有房子墨、李承政等人。
“将士戰死,收斂屍體,這本身沒有什麽,這不但不是一件壞事兒,反而是一件好事兒,但是,這種看似好事兒的背後,卻也存在問題。”許一凡說道。
“什麽問題?我行軍打仗多年,怎麽沒看出問題啊?”童真質問道。
“那是因爲你頑固不化,不懂得變通。”許一凡直接反嗆道。
“你......”
此話一出,童真當場急眼了,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許一凡的鼻子,就要罵娘,卻被許一凡無視了。
“天氣炎熱,死人太多,屍體腐爛,是個人都知道的事情,一般在這種情況下,往往最好的做法就是就地掩埋,防止出現瘟疫,可是你們呢?”
“你們不但沒有掩埋,反而把屍體停放、堆積在一起,而且就堆積在傷兵營附近,瘟疫想不爆發都難,這不是愚蠢是什麽?”
“你......”童真再次指着許一凡。
許一凡看着童真,反問道:“童副将,你從軍十五載,難道不知道嗎?難道我說錯了嗎?”
童真不說話了,但是,那臉色真的難看到了極緻。
其他人也沒有說話,反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其實,瘟疫如何産生的,具體的他們不清楚,但是,根據經驗來判斷,知道許一凡說的沒錯,那些屍體才是關鍵。
“傷兵最忌諱的就是傷口感染,而把腐爛的屍體放在他們周圍,想不感染都難,這是什麽?是已經不是愚蠢了,而是謀殺,赤-裸裸的謀殺。”許一凡繼續指責着衆人。
情況到了這裏,逐漸出現了反轉,剛才還在義憤填膺,指責許一凡的人,現在反而被許一凡指責起來。
“這次瘟-疫-爆-發,你們一共犯了五個錯誤。”
“第一,屍體沒有就地掩埋,反而停放在傷兵營附近!”
“第二,管理混亂,防護意識幾乎沒有,不管是看
守傷兵營的士兵,還是軍醫,在這方面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
“第三,不夠重視,瘟疫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你們不知道,瘟疫從什麽地方爆發的,你們不知道,瘟-疫-爆-發之後,你們不是第一時間救治傷員,而是想着推卸責任,隐瞞不報,我問房都蔚,房都蔚告訴我,瘟疫是從十八天前開始的,但是,根據我的了解,瘟疫在一個月前就已經開始了,你們都是軍中宿将,這種情況你們應該最清楚,可是,偏偏你們不清楚,反而是我這個初來乍到的小子最清楚。”
“第四,醫藥不足,經驗不足,辦事效率低下,打仗會死人,會出現傷兵,是個人都知道,朝廷送來的那麽多的藥材,哪去了?還有,瘟疫不是第一次出現,軍中的軍醫難道真的一點兒經驗都沒有嗎?我想不是吧,不是沒有沒有,而是不當一回事兒吧。”
“第五,欺上瞞下,上下推诿,瘟疫出現了,你們不斷沒有第一時間做出應對的措施,反而選擇了隐瞞,直到瞞不下去了,才上報,而上報之後,卻開始相互推诿,從而導緻瘟疫大面積擴散,還出現了逃兵,傷兵營我去看了,守衛如此之多,爲何還會出現那麽多的逃兵,其中緣由,你們自己心裏應該清楚吧?”
随着許一凡一點點說出來,質問出來,在場的所有人,臉色都不太好看,卻始終沒有人說話,不是他們不想反駁,而是沒辦法反駁,能夠站在這裏的,又有幾個人屁-股下是幹淨的?
說完這些,許一凡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繼續說道:“你們都想到了掩埋屍體,難道想不到焚燒屍體嗎?難道不知道屍體腐爛會繼續擴大瘟疫嗎?”
不等衆人回答,許一凡自顧自的說道:“不,你們知道,隻是你們不願意,也不舍得,更不想這樣,爲何?因爲你們擔心有人反對,有人不滿,怕承擔罪責。”
“哼!你們怕,我不怕,所以我來做了,估計我在做的時候,你們很多人心中還在竊喜吧?知道我犯了衆怒,如此一來,就沒有人跟你們搶奪兵權,對嗎?”
衆人徹底不說話了。
“我讓房都蔚準備的那些東西,你們應該都看到了,那些東西軍隊當中缺嗎?不缺吧?燃燒艾葉,可以起到防疫的作用,你們不知道嗎?用湯藥洗澡,你們不懂嗎?整理軍營衛生,你們想不到嗎?”
“不是,你們知道,也懂,更加想得到,可是你們卻沒有去做,爲何?原因你們心裏清楚。”
“至于說,你們剛才說的什麽軍心不穩,呵呵......”
許一凡直接大笑起來。
“炎軍的軍心如果這麽容易就不穩健了,那自稱是天下第一強軍的炎軍,也不過如此嘛,如果軍心這麽容易不穩,那我甚至懷疑,你們之前所謂的連下六國的功績,是不是都是虛假存在的,水分是不是太大的一些?一個連下六國的軍隊,遇到一點兒小事兒就軍心不穩,還出現如此之多的逃兵,你們難道不覺得害臊嘛,難道不覺得羞愧嗎?”
“在場的諸位,哪個不是從死人堆爬出來的,哪一個不是踩着累累白骨爬起來的,如何收攏軍心,還用問我這個毛頭小子嗎?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麽,你們心裏很清楚。”
“今天,我就把話擱在這兒,兵權上的事情,我不插手,也沒有資格插手,軍心上的事情,我不過問,也不會過問,如果你們收攏不了軍心,我也無所謂,大不了,我回我的東海城,繼續當我的商人,反正我也損失不了什麽,再說了,你們也都知道,我是叛将之子,你們應該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麽,反正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可以無所謂,你們能嗎?你們敢嗎?”
“想刁難我,可以啊,你們出招,我接着就是了,我立下軍令狀了,你們想給我使絆子,不想讓我好過,可以啊,無所謂,反正死的是你們的兵,你們都不心疼,我心疼什麽。”
“我告訴你們,你們繼續跟着對着幹,你就問問你們手下那三十萬将士答不答應,問問在你們身後,爲了讓你們打赢這場仗的老百姓答不答應,問問中原那些百姓答不答應,問問朝廷答不答應,問問皇帝答不答應,如果你們覺得他們能答應,那更好了,我更加的無所謂了。”
“我把話擱在這兒,除了兵權上的事情,我不插手之外,其他的事情,我許一凡說了算,你們可以繼續刁難我,也可以彈劾我,更可以謀殺我,隻要你們敢賭,我就敢把腦袋擱在桌子上,跟你們賭,你們敢嗎?”
∑(っ°Д°;)っ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傻眼,徹底的傻眼了,包括殷元魁在内的人,在許一凡這番說辭之後,全都傻眼了。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震懾,來自内心深處的震懾!
“我還有很多要做,就先告辭了,軍心不穩的事情,你們自己慢慢商量,我相信諸位肯定有辦法解決的。”
說完這句話,許一凡就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房間,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将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