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岩門鎮三裏外的一處山丘下,有兩個人相對而立,兩人都是老者,隻是一個光頭,一個有頭發,一個全身沐浴在月光當中,一個籠罩在黑暗當中。
在山丘附近,有一道道縱橫交錯的溝壑,偶爾有夜風吹過,吹起了一道道風沙,很顯然,這裏曾經發生過一場戰鬥。
這兩位老人正是姜三甲和老和尚法海,他們在岩門鎮交手一次之後,老和尚就率先離開了戰場,一路來到了這裏,然後-進行了一場短暫卻又無比驚險的交手。
法海之所以離開岩門鎮,一來是想把姜三甲這個他看不清底細的修行者,從許一凡身邊引走,給其他人創造機會,二來,高境界修行者之間的對決,往往波及的範圍極大,一旦交手,肯定不會估計太大,許一凡人少,可以不用在乎這些,可是,法海的人多,他可不想因爲自己,把這些人全部葬送在那裏。
原本應該打生打死的兩個人,此刻卻隻是相對而立,并沒有繼續交手,至于剛才的交手的結果,到底是誰勝勝負,除了他們自己之外,無人知道。
“你到底是誰?”法海一隻手緊握着禅杖,一隻手負于身後,開口道。
此時的法海,正背對着月亮,整個人的表情都隐藏還黑暗當中,如果不仔細去看的話,很難看清楚他的表情。
法海的表情無比的凝重,然而更多的還是疑惑和不解,因爲在剛才的交手當中,他并沒有占到便宜,甚至還吃了不少虧,因爲對方的境界要高出他很多,如果不是對方沒有殺人的心思的話,那此刻的他估計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姜三甲聞言,有些不屑的撇撇嘴,随口道:“你還打不打?不打的話,我就回去了。”
法海緊蹙的眉頭愈發的緊蹙起來,那張飽經滄桑的臉頰,下意識的抽動了幾下。
“你不是中原人。”法海說道。
“那又如何?”姜三甲淡淡的說道,他這算是承認了。
“各大修行體系,貧僧都有所涉略,施主的修爲,無比獨特,敢問施主,來自何方?”法海繼續追問道。
姜三甲有些不耐煩的掏了掏耳朵,顯然不想跟着老秃驢廢話,隻是,不知道爲何,他沒有轉身離去,而是說道:“我來自哪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殺不了我,也攔不住我。”
法海聞言,點點頭,宣了一句佛号,說道:“阿彌陀佛,貧僧知道,施主的修爲在貧僧之上。”
和尚有時候很招人煩,因爲他們很執着,但是,他們有時候也很可愛,因爲他們實誠,正所謂,出家人不打诳語,說謊也是犯戒的。
對于許一凡他們一行人,法海的了解還是很多,就許一凡的二十餘人當中,除了眼前這個姜三甲之外,也隻有那七品人不人,鬼不鬼的七個人讓他有些看不透,除此之外,剩餘人的修爲、境界,他都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甯緻遠,儒家修士,四品不惑境界;古沫汐,巫蠱修士,五品預想境界;夢傾城,劍閣劍修,一品武夫;谷歌,不良人出身,二品武夫;俞蝶,身份不詳,三品武夫,剩餘人的境界,都在一品到四品之間,單從境界高低而言,就許一凡他們這支隊伍,放在任何一洲,不敢說橫行無忌,但是,也沒有人敢輕易招惹他們。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既然法海能知道許一凡的身份,還能知道他們一行人的行蹤,更知道許一凡來西北的目的,他自然也知道這群人的身手如何了,也正因爲如此,他在決定行動的時候,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三百人對二十餘人,其中光高武的數量,就是許一凡他們的一倍還多,對于這一場襲殺,他勢在必得,這三百人有一大半都是炮灰,都是用來送死的,但是,他不在乎,既然是殺人,那就要有被殺的覺悟。
其他人死不死,老和尚法海不在乎,隻要殺死了那個年輕人,那就夠了,哪怕這三百人都死在了這裏,這次行動也是值得的。
法海從來不會低估任何一個對手,哪怕他在人數上占據優勢,在行動開始的時候,他還是選擇了偷襲,殺死了落單的唐黠。
唐黠的境界确實不低,三品武夫,放在任何一個地方,都是一個不會被人忽略的人物,但是,在法海面前,他的三品修爲,終究還是不值一提的。
按照法海的計劃,他們在發絲唐黠之後,是想着等待機會,等到祁來犯困的時候,出其不意的殺死他,然後再開始行動,可是,沒想到的是,祁來居然從裏面出來了,而且發現了唐黠的異常,這就讓原本打算偷襲的法海他們,不得不直接出現,選擇面對面的硬剛。
不得不說,許一凡這支隊伍,雖然人數不多,可是,就境界、修
爲、殺傷力而言,他們要明顯高出同齡人很多,想要攔住他們,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是,想要殺死他們,很難,當然,也不是做不到,隻是,想要殺死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都要付出很慘重的代價,而這是法海不願意看到的。
其實,對于這次任務,法海不覺得那個少年能逃過一劫,尤其是在姜三甲這個明顯深藏不露的高手,主動離開許一凡身邊之後,法海的把握就更大了。
在跟姜三甲第一次交手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不是這個人的對手,就在他覺得對方會痛下殺手的時候,姜三甲卻沒有殺他,自己在和對方搏鬥的時候,有好幾次都露出了破綻,可是,對方卻視而不見,沒有選擇攻擊其破綻,好像姜三甲沒有打殺他的意思,就是陪着他在這兒玩兒一般。
“施主不擔心他的安危嗎?”法海在沉默良久,終于還是開口問道。
“擔心?呵呵......”姜三甲笑了笑,說道:“我有什麽好擔心的,他死不了。”
“哦?施主很自信啊。”
“那小子都有什麽手段和底牌,我都不知道,更何況你呢。”
姜三甲居然當着法海的面,蹲了下來,兩個人就像是多年未見的好友一般,在哪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着。
法海默然,他承認,對于那個叫許一凡的少年,确實讓人感到好奇,感到意外,他的身上隐藏着太多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對他,對佛門而言,都不是什麽好事兒。
見姜三甲蹲下身來,法海猶豫一下,也緩緩跪坐下來,把手裏的禅杖橫放在膝,一邊警惕的看着姜三甲,一邊聽着遠處的動靜。
“應該快結束了。”法海說道。
“嗯。”姜三甲一點兒都不擔心,隻是點點頭,附和了一句。
法海看了一眼姜三甲,不說話了,既然對方不打算繼續打了,那他自然也沒理由主動動手,畢竟,一旦動手就意味着,他會死,主動找死的時候,哪怕是和尚的他,也不想這麽做。
“白蓮寺的主持,居然淪爲了刺客,正是讓人唏噓啊。”姜三甲突然說道。
“......”
法海聞言,臉色微微一變,隻是,很快他的表情就恢複正常,雙手合十道:“都是虛名而已。”
對于法海的說辭,姜三甲不置可否,自顧自的說道:“不過,想想也是,白蓮佛國都滅國了,白蓮寺存在也沒有什麽意義了,我隻是很好奇,到底是誰能夠命令你,是佛門的某位金剛,還是某位菩薩呢?”
法海沉默不語,顯然,他不打算回答對方這個問題。
姜三甲也不以爲意,擡起頭,看着法海,突然說道:“其實,我們見過。”
“何時?何地?”
“嗯,我想想啊。”
姜三甲伸出手撓了撓頭,想了想,說道:“大概五十年前吧,我曾經去過白蓮佛國,也去過白蓮寺,當時,你還是一個掃地的小和尚,跟在老主持身後,沒想到,時隔這麽多年,你居然從小和尚成爲了主持,真是歲有不饒人啊。”
法海聞言,表情再一次出現了變化,看向姜三甲的眼神,也變得驚疑不定起來。
姜三甲說的沒錯,法海确實是白蓮佛國的國寺白蓮寺的主持,他在白蓮佛國的地位,是常人無法企及的,說他是白蓮佛國的無冕之王,也絲毫不爲過,隻是,在白蓮佛國被滅國之後,王國的皇室投降的投降,戰死的戰死,而大部分都淪爲了階下囚,至于白蓮寺的僧人,一部分戰死在了守衛國都的防線上,而還有一部分則跟着他離開了國都,淪爲了孤魂野鬼。
白蓮寺是佛門親自冊封的寺廟,而類似的寺廟,在西域衆多王國當中并不多,加起來,也不會超過雙手之數,法海的地位可想而知,白蓮寺不單單在白蓮佛國影響很大,對周邊的幾個王國,影響也是很大的。
當初,秦嘉涆率領的二十萬炎軍,一路打到白蓮佛國的時候,正是眼前這個老和尚,召集了很多佛門信徒,參與了守城之戰,不然的話,白蓮佛國早就在上一次大炎王朝西征的時候,就被踏平了。
至于姜三甲說的五十年前的事情,也沒有說錯,五十多年前,法海還隻是一個剛剛入門沒幾年的小和尚,每天的任務除了誦經念佛之外,特就是打掃庭院了。
隻是,姜三甲突然提起這件事,法海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他是誰,因爲每年,或者說每天進入白蓮寺的人太多了,其中大部分都是信徒,那麽多人,怎麽可能記得住,更何況,時間過去了這麽久,就算他想記起來,也很費力的。
“砰!”
就在法海還在回想五十年前,他在什麽地方見過姜三甲的時候,一道毫無征兆的炸響,從遠處響起,聽起來就像是晴天霹靂一般,讓人震驚不已。
法海猛地擡起頭,朝着炸響的方向看去,眼中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看了一會兒,法海轉過頭,看向姜三甲,問道:“這就是你的底牌?”
姜三甲正看着剛才亮起亮光的地方,一雙眼睛微微眯起,聽到法海的問話,他笑了笑,搖搖頭,說道:“這不是我的底牌,而是那小子的底牌。”
說到這,姜三甲收回目光,看向法海說道:“看樣子,你的人很厲害,居然逼得那小子把這玩意兒都用上了,看來,他是真的急眼了。”
“那是何物?應該不是武夫的自爆!”法海問道。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姜三甲搖搖頭說道。
法海深深地看了一眼姜三甲,并沒有追問下去。
接下來,是一陣長久的沉默,誰也沒有說話,隻是,在這沉默的時間裏,又發生了兩次爆炸聲,聲音一次比一次大,而爆炸帶來的影響力,也越來越明顯,法海有些坐不住了。
雖然他不知道那接二連三的爆炸是什麽東西,但是,聽起來跟武夫的自爆很相似,而其造成的危害肯定很大,雖然他在人數上占據優勢,可是,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就算他的人僥幸能把許一凡殺死,那他帶來的三百人,還有幾人能活下來。
想到這,法海看了一眼坐在他對面的姜三甲,暗暗搖了搖頭。
姜三甲的出手,他并不意外,而他在帶着姜三甲遠離戰場之後,姜三甲也來了,原本,法海以爲姜三甲會以最快的速度跟他決出勝負和生死,然後回去救人,可是,姜三甲并沒有這麽做,反而在打了一會兒之後,就直接坐下來跟他開始閑聊起來,這份不正常。
姜三甲這麽做,隻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他完全不在乎許一凡的生死存亡,第二種是他有決定的自信,相信許一凡能夠應付這場襲殺,相對于前者,法海更相信是第二種可能性。
在第三次爆炸聲響起之後,法海就準備站起身,隻是他剛有動作,對面的姜三甲就開口了。
“你最好别動,剛才不殺你,是看在你師父的面子上,如果你現在敢走,你就等着去見你師父吧。”
姜三甲的語氣很随意,就像是說了一句很簡單的話語,但是,法海卻在那一刹那感到了緻命的危機感,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重新坐下,沒有離開。
法海很确定,姜三甲說的這句話肯定不是吓唬他玩兒的,而且對方也有說這話的底氣和實力,他雖然不怕死,可是,也不想死,至少現在不想,如果他真的想死的話,當初在殷元魁提兵踏破白蓮佛國國門的時候,他就應該戰死的,既然當初沒有,那現在就更不可能了。
“你究竟是何人?”法海重新坐下之後,看着姜三甲問道。
“姜三甲!”
法海皺起眉頭,眯起了眼睛,姜三甲的名字,他自然知道,可是,就算他知道了,也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如果姜三甲不是跟着許一凡一起出現,法海真的都不會在意這個人的存在。
“宏光那老秃驢什麽時候死的?”就在法海在思索着姜三甲這個名字的時候,姜三甲突然開口問道。
原本沒有什麽表情的法海,在聽到姜三甲那一句老秃驢之後,表情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宏光是法海的師父,是佛門宏字輩,如果是别人罵他一句老秃驢,他是無所謂的,對于這種稱呼,他早已經習慣了,在西域不可能出現這樣的稱呼,但是,在中原,秃驢往往形容的就是和尚。
都說爲尊者諱,不管是何門何派,武夫也好,修行者也罷,對于師承都是極爲看重的,而且對于法海來說,師父宏光本來就很重要,盡管他已經圓寂多年了,可是,現如今被人當中面,罵他師父是老秃驢,法海豈能不生氣。
“施主請慎言!”
“呵!”
姜三甲冷笑一聲,瞥了一眼表情不善的法海,嗤笑道:“怎麽,你還想打我?打得過嗎?”
法海不說話了,隻是,他放在禅杖上的手,下意識的握緊了幾分。
姜三甲對此視而不見,淡淡的說道:“宏光那老秃驢,别的本事沒有,但是,在佛法一道上,還算是有些造詣,他那個釋甲的名頭,也算是面前實至名歸了。”
此話一出,法海猛地睜大眼睛,一臉震驚的看向姜三甲,眼神當中露出了震驚,更多的還是驚疑不定的神色。
普天之下,廟堂、江湖、武夫、修行者,有什麽榜單,而其中有一份榜單囊括了天下所有人,被稱之爲天下十二甲,釋甲就是其中之一,至于這份榜單是何人評測出來的,已經無人可知了,但是,這份榜單的含金量卻極高,得到了世俗和修行界的承認。
天下十二甲,一共十個人,釋甲隻是其中之一而已,而在這十二甲當中,有人獨占三甲,至于這個人是誰,始終無人得知。
“居然是你!”
法海在震驚良久之後,突然開口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