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内,炎武帝身穿龍袍,坐在書案後面,手裏拿着一份奏折,眉頭緊鎖,而在書案對面,站着數位大臣,爲首的就是宰相徐肱,其次還有六部尚書。
炎武帝看了一會兒奏折之後,放下奏折,看向面前的朝中大臣,開口道:“朕收到了從康城八百裏加急送來的邸報,西征軍發生瘟疫了,這件事,衆愛卿怎麽看?”
康城出現瘟疫的情況,他們都是知道的,畢竟,西北的邸報送來之後,首先就是送到他們手裏的,然後才會呈交給炎武帝的,他們自然清楚這件事,所以在炎武帝問詢的時候,他們并沒有感到意外。
“啓禀陛下,這是天災,是上蒼示警,乃不祥之兆,臣祈求陛下,撤兵吧。”戶部尚書屈博裕朗聲道。
炎武帝瞥了一眼屈博裕,皺了皺眉頭,然後看向其他人,問道:“其他愛卿怎麽看這件事?可有解決的辦法?”
其他幾位大人聞言,面面相觑,一時之間也沒有人說話。
對于屈博裕爲什麽這麽說,其實,在場的人心裏都很清楚。
十六年前,炎武帝登基,随後就禦駕親征北蠻,雖然把北蠻打的抱頭鼠竄,可是,也給朝廷的财政帶來了很大的壓力,不過,在炎武帝之前的幾位帝王,都沒有對外作戰,休養生息,給大炎王朝積攢了一份不菲的家産,北伐問題不大,雖然北伐最後功虧一篑,大炎王朝并沒有占據多少疆土,可是,在這場戰争當中,大炎王朝從北蠻掠奪了不少财富,這場戰役不但沒有虧本,反而還有盈利。
前年,時隔十餘年,炎武帝下旨西征,沒想到鎮西大将軍秦嘉涆兵敗,導緻二十萬将士戰死沙場,這給了大炎王朝當頭一棒,單單西征這件事,就給大炎王朝的财政帶來了很大的壓力,雖然秦嘉涆連下兩國,掠奪了不少财富,可是,秦嘉涆拿下的兩國,都是貧瘠的王國,财富真的沒有多少,跟大軍西征的支出對比起來,獲利不多,最後兵敗,更是讓這次西征賠了不少錢。
雖說不至于傷筋動骨,可是,在事後,爲了安撫這些戰死将士的家屬,朝廷也是出大血了。
再加上,去年的再次西征,有了上一次的教訓,這一次,朝廷可是在各方面都準備的無比的充分,所以才有了殷元魁在短時間内連下六國,可是,這種充分的準備,完全是用銀子堆出來的,更何況,在去年的時候,大炎王朝是三線作戰,既要跟西域人打,還要跟北蠻和南夷打,支出更是誇張。
雖然殷元魁在連下六國之後,掠奪了不少财富,可是,跟大炎王朝這兩年多的支出比起來,隻是填補了一部分漏洞而已,說到底,大炎王朝還是虧了。
本來,很多人都以爲西北戰事會很快結束的,沒想到,現如今的西征軍卻陷入了泥濘當中,大軍一日不回來,就需要源源不斷的砸錢,而作爲管理朝廷财政的戶部,自然是很擔憂的,那可都是真金白銀啊。
在去年殷元魁拿下六國,無力繼續西征的時候,屈博裕就開始上奏要求撤兵,如果不考慮其他的利益的話,屈博裕這種建議也無可厚非,畢竟,國庫是不能空虛,不然,對于一個王朝來說,是很危險和麻煩的事情。
現如今,西征軍爆發了瘟疫,既是天災,也是人禍,正是撤兵的好時機,在屈博裕看來,連帶康城在内的六國,都是貧瘠苦寒之地,掠奪是可以的,但是,長期占據,對于大炎王朝來說,不但不是好事兒,反而會加重大炎王朝的财政支出,這是得不償失的事情,與其這樣,還不如撤兵好了。
不過,這種話,他自然不能說的那麽直白,需要找一個好一點兒的借口和理由,而瘟疫的爆發,說成是上蒼預警,不祥之兆,那在合适不過了。
對于屈博裕的這點兒小心思,在場的人都知道。
兵部尚書童貫在沉默一番之後,開口說道:“我不贊同屈大人的撤兵提議,康城在内的六城是前線将士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豈可說放棄就放棄,至于說瘟疫,這種事情時有發生,我相信殷元魁大将軍能處理好這件事的。”
童貫是童真的父親,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其曾經也是軍武當中的一名悍将,能征善戰,無論是在領兵作戰方面,還是在謀略和治軍方面,都是極爲出色的,在軍武當中摸爬滾打幾十年,後來,因爲表現優異,就被上一任皇帝召回長安,擔任兵部侍郎,而在炎武帝登基之後,他依舊是兵部侍郎。
在上任兵部尚書因爲西征兵敗,而被流放之後,他就成功的上位了,童貫之前就在西北待了幾十年,也知道西北的情況,他是極力主戰的,另外,他還是仆射房巨鹿的學生,于情于理,他當這個兵部尚書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的。
“我贊同屈大人的撤兵提議。”吏部尚書附和道。
“我附議!”禮部尚書也說道。
戶部和禮部其實一直都不太贊同作戰的,對于吏部來說,他們管着整
個大炎王朝的官帽子,而打仗就意味着功績,不管是打赢了,還是打輸了,肯定有人需要下去,有人需要上來,不管是上去還是下去,都需要吏部去權衡,去實施,這對于吏部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工程。
禮部更不用說了,他們負責整個朝廷的各種禮儀,平時的朝政,一般都沒有他們說話的份兒,但是,打仗這件事,畢竟是粗鄙的行爲,至少在他們看來是這樣的,反對也很正常。
“陛下,千萬不能撤兵啊,這可是我們用數十萬将士的鮮血換來的,萬萬不能撤。”工部尚書連忙說道。
“陛下,不能撤!”刑部尚書也說道。
原本炎武帝是詢問衆愛卿對瘟疫這件事的看法和解決的辦法,沒想到,他們卻開始轉移話題,開始就撤不撤兵這件事,展開了争論。
對于這種情況,炎武帝已經習以爲常,見怪不怪了,很多時候,不管是在禦書房的小朝會,還是在金銮殿上的大朝會上,類似的情況經常出現,明明是在說這件事,可是,到了最後,卻扯到另外一件事上,而正事沒有解決,反而在一些小事兒上鬧得滿地雞毛。
炎武帝看了六部尚書一眼,最後,看向徐肱問道:“徐愛卿有何看法?可有良策?”
徐肱聞言之後,直接說道:“軍中出現瘟疫,實屬正常,現在正是春夏更疊之際,西北戰事慘烈,爆發瘟疫是自然之事,殷元魁大将軍是一代名将,自有辦法應對,陛下請寬心。”
聽到徐肱這麽說,炎武帝明顯很失望,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滿的看着徐肱。
徐肱看出了炎武帝的不高興,繼續說道:“康城距離長安太過于遙遠,我們能做的其實不多,而我們眼下能做的,不是撤兵與否,而是應該調集大量的傷藥,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康城,這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嗯,徐愛卿所言極是。”
聞聽此言,炎武帝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其實,炎武帝和在場的人都知道,康城爆發瘟疫,他們能做的真的不多,一來,康城距離長安遙遠,雖然炎武帝知道了這件事,而且還是八百裏加急送來的邸報,可是,從知道這件事到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天了,現如今的康城情況如何,他們也不清楚;二來,徐肱說的沒錯,殷元魁既然能坐上大将軍這個位置,肯定不單單是能征善戰,肯定在其他方面也極爲出彩,不然,他也坐不上大将軍的位置,殷元魁肯定有應對瘟疫的方法。
眼下,朝廷這邊能做的,自然就盡可能的給康城提供一切需要的東西,而傷藥就是最爲重要的一部分了。
“既如此,那就征集傷藥,越多越好,即刻派人加急送往康城,這件事,戶部要協助。”
“是!”屈博裕應承道。
“另外,調集郎中、大夫随隊去往康城,這件事,吏部負責。”
“是!”吏部尚書也連忙應承道。
等到這件事解決完了之後,屈博裕開口道:“那陛下,撤兵之事......”
然而,不等屈博裕說完,炎武帝就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此事,等康城的事情解決完之後再議。”
“是!”
聽到炎武帝這麽說,屈博裕就不再多說什麽了,有些事兒,可以提出來,但是,不能提的太過分了,不然,惹怒了龍顔,那他就沒有好果子吃了。
在說完了這兩件事之後,衆人就開始讨論商議其他的事情來,其中最重要的事情,一個是北蠻的戰事,一個是南夷的戰事,畢竟,現如今已經開春了,眼看着就要進入夏季了,北蠻和南夷已經開始蠢蠢欲動起來,他們必須早做準備。
除了這兩件事之外,還有幾件小事兒,一個是海洲淪陷的問題,一個就是福州出現起義軍的事情,至于蘭州那邊的起義軍,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被鎮南大軍給鎮壓下去了。
對于海洲和福州的事情,衆人也隻是稍微的提了一下,沒有太過于的在意。
總而言之,禦書房的小朝會,商議的大多數大炎王朝内部的關鍵事情,很多事情在這裏經過一番商議之後,都會拿出一個解決的辦法出來,而有了解決的辦法,自然有人知道怎麽去做了。
等到這些事情都商議完之後,衆人都起身告退,而炎武帝卻突然問道:“那小子到哪裏了?”
衆人聞言,頓時愣了愣,但是,很快,他們就知道炎武帝口中的那小子是誰了,正是新任的鎮西軍參将許一凡。
徐肱笑着說道:“昨日來報,他們已經抵達西洲了,想必現在他們已經快抵達康城了。”
“嗯。”
炎武帝點點頭,随即又問道:“徐愛卿,你說那小子能解決掉康城的事情嗎?”
“呵呵!”
徐肱笑了笑,說道:“臣不知。”
“不知?”炎武帝微微眯起眼睛,看着
徐肱。
“臣确實不知,不過,想必應該可以,畢竟,他是陛下親自選的人。”
“呵!”
聽到徐肱的回答,炎武帝頓時氣笑了,果然,能夠位列中樞的大臣,就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大臣跟皇帝的關系,既是相輔相成的關系,又是相互博弈的關系,他們在皇帝的面前,是能不沾染上責任,就絕對不會沾染上,就算沾染上了,也盡量的推脫,實在推脫不掉了,那就是責任越小越好。
“朕聽聞,徐愛卿的小女兒,在東海城的時候,跟那小子的關系匪淺,徐愛卿認爲,他當你的女婿如何?”炎武帝突然想到一件事,笑着問道。
徐肱面無表情的說道:“那都是謠言,樂萱郡主對他也頗有好感!”
“呵呵!”
炎武帝又笑了,接連兩次跟徐肱的交鋒,他都沒有占到什麽便宜,看似丢了面子,炎武帝卻也不甚在意,而其他的六部尚書對此也沒有太多的表情,因爲他們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在跟徐肱開了兩句玩笑之後,炎武帝看向西北的方向,喃喃道:“希望那小子不要讓朕失望啊!”
“你們下去吧!”
徐肱等人施禮告退,而炎武帝在大臣們走後,并沒有繼續批閱奏章,而是站起身,在禦書房開始走動起來。
“那件事确定了嗎?”炎武帝突然問道。
此時,整個禦書房,除了一個老太監之外,并沒有第三個人了,而顯然炎武帝不是在問老太監,而是另有其人,可是,他在問誰呢?難道是喃喃自語?
“基本已經确定了,那人去了西域。”有一道沙啞而低沉的聲音響起。
“呵!這些老不死的,就喜歡裝神弄鬼,朕倒是要看看,什麽千年魔咒,什麽萬年大劫,朕就不相信,朕的大軍抵擋不住他們,哼!”炎武帝表情冷冽的說道。
沒有人說話,似乎剛才那道聲音,隻是一個錯覺罷了。
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炎武帝又問道:“那小子此次去往康城,帶的東西可不少,那支商隊到哪了?”
“已經進入鄜洲了。”
“傳朕的旨意,确保那批物資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康城。”
“喏!”
“朕倒是要看看,你小子到底會給朕怎麽樣的驚喜,希望你不要辜負了朕的期望啊!”
-------------------------------------
岩門鎮!
在這一天,夜幕降臨的十分,一行二十餘人,借着夕陽最後的那點兒餘晖,抵達了岩門鎮,這一行人正是許一凡他們。
岩門鎮已經不屬于大炎疆土,而是屬于西域的國土,它距離白蓮佛國的國都并不遠,曾經也是一個繁華的小鎮子,隻是,現如今的岩門鎮,卻空無一人。
現如今,岩門鎮自然是屬于大炎王朝的疆土了,不過,前方還在打仗,而原先生活在這裏的村民,要麽在炎軍抵達之前,就逃亡了白蓮佛國國都,要麽是在炎軍來臨之後,死在了鐵騎之下。
曾經繁華的小鎮,現如今隻剩下殘垣斷瓦,淪爲了一片廢墟。
小鎮的整體建造,保存的還算完好,隻是一些比較建築和房屋,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破損,如果是白天,感覺也就是荒涼了一些,可是,到了晚上,卻看不到任何的燈火,偶爾看到的,也隻是一些綠色的螢火,那并不是什麽好看的螢火蟲,而是鬼火,也就是人死之後,屍體腐爛,體内産生的白磷,在遇到高溫之後,自然産生的景象,給人一種鬼氣森森的感覺。
許一凡他們抵達小鎮之後,并沒有太過于深入,隻是在鎮子口的一間空房子内住下。
雖然這裏現如今已經是大炎王朝的疆土了,但是,從出了西洲之後,抵達康城之前,這一段路都不算太過于安穩。
炎軍果然滅掉了六國,殺死了不少西域人,可是,在這片土地上,還生存着不少西域人,畢竟,炎軍也不可能把這片土地上的人都殺完了,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打下這片土地的意義又在哪裏呢?
然而,也正是因爲如此,在鎮西軍的後方,時常會出現一些叛亂的情況,雖然這種事情很快就會被附近的軍隊給剿滅、鎮壓,可是,類似的事情,還是很多,就目前的情況而言,除了武力鎮壓之外,并沒有太好的辦法,至于說招安、安撫、馴化等等這些事情,那都是打完仗之後,文官的事情,對于武将來說,開疆拓土才是他們的專業,至于說治理方面,還是那群拿筆杆子的人擅長。
許一凡他們這一路走來,就看到了不少炎軍鎮壓,屠殺那些搞事情的人,而在此期間,許一凡他們這一行人,也遭到了炎軍将士的盤問,同時,也遭遇到了西域人的刺殺。
隻是,這種刺殺無異于飛蛾撲火,來的人都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