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監牢内,許一凡看着渾身浴血,單膝跪地在自己面前的吳鈎,表情怪異而凝重,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許一凡怎麽都沒有想到,在這個除夕夜,居然會有人攻進不良人的死牢,對于不良人的實力,許一凡可是有一定了解的,尤其是在興安城的時候,不良人展露出來的實力,讓許一凡很是震驚。
在被烏炆修從黑甲兵監牢帶到這裏的時候,許一凡其實很放心,在他看來,天底下敢跟不良人正面交鋒的人肯定有,但是,敢到不良人監牢劫獄的人,卻屈指可數,他覺得自己的安全可以得到保障,然而,現在他卻不這麽想了。
吳鈎是誰,許一凡不認識,之前從未見過,而他身邊的這幾個人,許一凡也未曾見過,吳鈎帶了多少人來,戰力如何,許一凡也不清楚,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攏共七人,這幾個人此刻都渾身浴血,不同程度的受傷了,可是,在他們出現了的那一刻,許一凡是受到了極大震撼的。
谷歌是不良人,三品武夫,他一直擔任着許一凡的護衛,在許一凡被帶到這裏之後,也一直負責看守和保護許一凡,可是,就在剛剛,吳鈎帶人過來的時候,那個雙手持劍,身上還背負着三把劍的婦人,隻用了三招,就制服了谷歌,如果不是許一凡出聲阻攔,谷歌恐怕已經命喪當場了,由此可見,這群人的戰力之恐怖。
在知道這群人不是來殺害自己,反而是來迎接自己之後,許一凡松了口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疑惑。
上一次,在黑甲兵監牢,有人殺人監牢,想要帶自己離開,許一凡沒有離開,一來,他不認識對方,對方自稱舊人,到底是何舊人,許一凡不清楚,他更不知道對方前來營救自己到底是有何企圖,二來,他不認爲當時的自己離開監牢之後,就會安全,更重要的是,他在東海城這麽久了,他知道黑甲兵的實力,也知道東海城的防衛力量,想要一路殺出去,不太現實。
這一次,吳鈎帶人殺入不良人監牢,一開始,他也很疑惑對方是誰,可是,在對方自稱是俠義軍校尉的時候,他就知道對方的來曆了。
俠義軍,許一凡聽說過,也了解一些,知道那是一支由江湖人士組成的軍隊,可是,這支軍隊早在十餘年前就被朝廷剿滅了,自大将軍許淳死後,世上再無俠義軍,沒想到今天再次見到了俠義軍的人。
當然,許一凡知道,想要徹底剿滅殺死所有的俠義軍,那是不現實。
一來,俠義軍人數不少,據孫瞎子說,俠義軍正規軍有三百人,預備軍有二百人,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傷殘者退出了俠義軍,在許淳征戰的那些年,俠義軍前前後後加起來的人數,最起碼有八百人,剿滅誅殺這五百人服役的俠義軍不難,可是,想要殺死所有的俠義軍,恐怕就很困難。
二來,俠義軍的士卒雖然也是士卒,但是,他們跟普通的士卒有很大的區别,這些人都是江湖人士,各個都身懷絕技,境界都不低,各自都有自己的保命手段,或許在百軍之中,他們想要逃命很難,可是,一旦讓他們流入江湖,那在想找到他們,恐怕就很難了,這些人哪個沒有師承門派,又有哪個沒幾個好友啊,一旦他們真的想要躲起來,一時半會兒是很難找到的。
當然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俠義軍來了,吳鈎很明顯是這群人的首領,吳鈎稱呼許一凡是少主,那麽他們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就不言而喻了。
他們把許一凡當成了許淳的兒子,許淳曾經是他們的大将軍,雖然許淳死了,可是,許淳的兒子還活着,對于江湖人來說,要他們遵守那些條條框框的規矩很難,可是,出來混江湖的,那個不是義字當頭,至于這個義氣是發自内心的,還是隻是嘴上說說的,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是,能夠出現在這裏,跟不良人爲敵的,就說明這些人肯定是抱着必死的心而來的。
“少主,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吳鈎沉聲說道。
其他人也紛紛看向許一凡,等待着這個比他們孩子還要小幾歲的少年的決定。
此刻,許一凡面臨着兩個抉擇,要麽,他跟着吳鈎他們離開,要麽,他選擇留下。
如果選擇離開,那許一凡就等于承認了他是許淳的兒子,不管他是不是許淳的兒子,隻要他走出這個牢房,他就是了,不用在辯駁什麽,也無需證據證明什麽,他就是叛将之後了;如果他選擇留下......
許一凡看着眼前的幾個人,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他不認爲他此刻還有選擇,這群人既然能殺入不良人死牢,來到自己面前,就算他不想走,也由不得他了。
準确來說,許一凡現在面臨的選擇隻有兩個,要麽他乖乖地跟吳鈎他們走,要麽他被打暈了帶走,除此之外,許一凡看不到第三個選擇。
“我還有選擇嗎?”許一凡沉吟良久,看着吳鈎問道。
“少主!”
“少主!”
随着吳鈎雙手抱拳,其他人也紛紛單膝跪下,雙手抱拳道。
“呵!”
許一凡笑了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點點頭,說道:“既如此,那就走吧。”
“咯!”
吳鈎等人站起身來,各自的臉上都洋溢着興奮的笑容。
外面的打鬥聲,并沒有停止,在吳鈎他們沖進來的那一刻,打鬥和厮殺就已經開始了,許一凡走出牢房,吳鈎緊随其後,在經過谷歌身邊的時候,他停下腳步。
“少主,殺了他?”吳鈎開口問道。
許一凡想了想,搖搖頭,看着谷歌問道:“你現在有兩個選擇,死,或者跟着我,你選哪個?”
谷歌還沒有說話,吳鈎就欲言又止,而其他幾個人臉色也瞬間不太好起來,但是,他們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谷歌看了看許一凡,又看了看吳鈎等人,咧了咧嘴角,露出帶血的牙齒,笑了笑,說道:“小人的職責是保護公子,公子去哪我去哪。”
“嗯,那走吧。”
許一凡點點頭,不在說什麽,轉身朝外走去。
正控制着谷歌的兩個人,在聽到這,下意識的看向吳鈎,吳鈎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于是,這二人松開了谷歌。
吳鈎看着受傷不輕,但是沒有生命危險的谷歌,語氣生硬的說道:“被亂來,不然,你會死。”
“知道。”谷歌點點頭。
吳鈎深深地看了一眼谷歌,不再說什麽,快步追上許一凡,而其他人也跟了上去,唯獨那個背負多柄長劍的婦人,留在了最後,她看着谷歌。
谷歌沒有說話,邁動腳步,跟上了許一凡。
一路朝外走去,許一凡看到的除了屍體,就是鮮血,死亡成爲了這裏的主旋律。
今天是除夕夜,很多人都忙着回家吃團圓飯,而不良人也例外,今天監牢的看守很薄弱,留守在這裏的不良人,加起來也就三十多号人,而他們此刻大部分都已經死了,倒在血泊當中。
從裏面走到外面,在走出不良人監牢,邁出那道大門的時候,許一凡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看向已經是一片狼藉的監牢,暗暗歎了口氣,他知道,他已經回不了頭了。
“嘎吱!”
沉重的漆黑大門再次被人打開,許一凡被十人簇擁在中間,快速的走了出來。
吳鈎他們進去的時候是十八人,出來的時候,是剩下十人,剩餘八人死在了這次劫獄行動當中,而剩下的這十人,也各個帶傷。
在大門打開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頓時一凜,因爲在大門外,有人在等着他們。
對方人數不多,卻也不少,足足有五十多人,而爲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經跟随着許一凡去往興安城的胥承業,而在其身後,還有衆多不良人,他們手持刀劍,正虎視眈眈的看着許一凡他們一行人。
雪越下越大,猶如鵝毛一般的雪花,在空氣當中打着旋兒,飄飄蕩蕩一番之後,落在了地面上,雙方都沒有說話,隻是下意識握緊了手裏的刀劍,而在雙方中間,那支漆黑如墨的俠義軍大旗,在寒風當中獵獵作響,大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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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别苑!
在李嗣源走後,齊若兮她們的表情無比的凝重。
李嗣源的臨時府邸起火,看似是一場意外,可是,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讓她們不得不緊張起來,齊若兮隐隐的感覺,今晚有事兒發生。
果然,在李嗣源走後不久,就有下人快步來到觀海亭。
“啓禀郡主,世子殿下在離開滄海山之後,于南海街遭遇襲殺。”
“什麽?”
此話一出,衆人皆是一驚,彼此面面相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們猜到會出事兒,沒想到,真的出事兒了,先不說李府爲何起火,單單就襲殺李嗣源這件事,本身就意外着大事兒,不管在場的人怎麽看待李嗣源,喜歡也好,厭惡也罷,亦或者憎恨也好,她們都清楚的知道一件事,李嗣源絕對不能有事兒。
李嗣源本人地位身份如何,暫且不提,就憑他是皇室宗親,是燕王李剛的兒子這一點兒,就足以說明問題,襲殺皇室宗親,哪怕是那種最不受皇室待見的人,也是大罪,而且是死罪。
如果對方隻是想擒拿李嗣源,這還好說,如果對方是想殺死李嗣源,那東海城即将迎來一場大地震,當今聖上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會一查到底的,而燕王知道這件事之後,肯定也不會善罷甘休的,尤其是燕王,李嗣源是他唯一的兒子,如果他出事兒了,李剛會怎麽做,或者說,他會做些什麽,沒有人知道,但是結果肯定不會好。
盡管感到很意外,感到很震驚,但是,齊若兮還是很快冷靜下來,開口問道:“是何人襲殺?”
“暫時不知,應該是江湖人士。”
“江湖人?”
幾個人再次一愣,
都感覺有些莫名其妙,江湖人不好好的混江湖,跑出來襲殺李嗣源做什麽,難道他們是打算綁票。勒索錢财。
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先不說綁票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他們能逃出東海城嗎?
荀德華在沉默幾秒鍾之後,他開口說道:“如果是江湖人的話,那估計隻有他們敢這麽做了。”
“嗯?”
“誰?”
齊若兮和徐詩芷下意識的問道。
荀德華沒有坐在火爐邊,而是走到亭子邊,舉目遠眺,看向東海城,然後緩緩地說道:“俠義軍。”
“啊?!是他們!”
齊若兮聞言,恍然大悟。
江湖,是一個很松散的存在,人們常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句話很有道理,販夫走卒,街頭賣藝的,镖局武行等等,他們都可以稱之爲江湖人,當然了,真正的江湖人,還是那些大大小小的門派,但是,他們就像是一盤散沙一樣,很少會聯合起來做事。
能夠讓江湖人團結一緻,出來做事的,除了大炎王朝推翻大秦王朝的時候,有無數江湖人出現之外,在之後的近千年時間裏,類似的事情,其實并不多。
俠義軍不是第一支由江湖人組成的軍隊,在此之前,都有類似的軍隊,不過,想要管理好江湖人,其實很難的,這群人一言不合就大大出手,一般的軍規是很難約束他們的,把江湖人編制成軍,是需要極大魄力的,而在近百餘年來,真正做到這件事,隻有曾經的大将軍許淳一人而已。
許淳能做到這一點兒,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爲他本身就是一個江湖人,武力高強,在江湖上口碑極佳,這才導緻有很多人願意跟随其左右。
如果是俠義軍餘孽的話,那一切都說得通了,當年殺死許淳的人,正是燕王的家臣,後來負責剿滅誅殺俠義軍的人,也是燕王李剛的軍隊,如果說,俠義軍最痛恨誰,除了當今的天子之外,那隻有燕王李剛了,最後才是不良人。
自玄武叛亂之後,燕王曾經遭遇了多次刺殺,隻是都失敗了,而燕王在去往藩地就藩之後,刺殺行動也沒有停止過,哪怕是身在長安的李嗣源,也曾經屢次遭遇過刺殺,不過,有燕王和皇帝安排在李嗣源身邊的護衛保護,很多刺殺行動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不過,随着時間的流逝,類似的刺殺行動越來越少了,畢竟,死的人太多了。
“要變天了!”荀德華喃喃自語道。
齊若兮并沒有聽到荀德華最後一句,她在知道這件事之後,想了想,立即讓人出去支援李嗣源,不管怎麽說,李嗣源都是她堂叔,作爲皇室一員,出了這樣的事情,她不可能坐視不管。
就在齊若兮這邊剛剛派人出去之後,意外再次發生。
那些剛剛離開滄海别苑,準備去馳援李嗣源的人,被人攔下了,而攔住他們的是一個少年。
自從齊若兮她們出事兒之後,在來到東海城之後,滄海别苑的守衛力量其實是很大的,而齊若兮這邊才有所動作,卻被一人一劍給攔下了,對方就站在滄海山的山腳,凡是想要離開滄海山的人,都被其斬殺。
在前前後後死了十餘人之後,沒有人敢輕易下山了。
外面的突發狀況,第一時間傳到了齊若兮這裏,齊若兮感到十分的意外和棘手,之前,她們隻是以爲有俠義軍餘孽在作亂,人數應該不多,所以她才會去馳援李嗣源,可是,眼下這情況,就有些不同了,對方堵在家門口,既不上來,卻也不放行,這讓齊若兮很是無語。
“那人是誰?”齊若兮問道。
“他自稱阿良。”
“阿良?”
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齊若兮是一臉的疑惑,而甯緻遠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甯師兄可知道此人?”齊若兮見狀,連忙問道。
甯緻遠想了想,點點頭,說道:“如果所言屬實的話,那此人就是劍洲新一代的劍道天才了。”
“此人很厲害?”
甯緻遠再次點點頭,說道:“他是劍閣閣主夢武的大弟子,蓋劍,天賦極佳,境界更高。”
“劍閣?可是劍洲的劍閣?”齊若兮想到了什麽,連忙問道。
“正是。”
“他們怎麽也參與進來了?”齊若兮疑惑不解道。
甯緻遠緩緩地解釋道:“大将軍許淳曾經是劍閣的弟子,如果他不是入伍的話,那這一代劍閣的閣主之位就是許淳,當年的俠義軍,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劍洲的劍客。”
齊若兮不在問什麽了,她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俠義軍的出現,絕對不是偶然,這是一場有預謀的行動,李府起火,襲殺李嗣源,堵住滄海别苑,這些事情可能隻是今晚發生的一件件小事兒而已,對方的目标恐怕不是他們,而是許一凡。
想到這,齊若兮就感到一陣的煩躁,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抉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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