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許一凡這句話的出口,蔚埔立即說道:“你承認了?”
說完,也不等許一凡說什麽,蔚埔轉過頭看向常哲翰和殷武,說道:“兩位大人,事情已經明了,還請盡快動手,将其打入死牢。”
殷武和常哲翰聞言,紛紛皺起了眉頭,他們不爽的看了一眼蔚埔,殷武更是粗聲粗氣的說道:“不用你教我們做事兒。”
蔚埔聞言,連忙拱手道:“是小人孟浪了。”
說完這句話,蔚埔不在說什麽,而是做到了一邊的椅子上,端起微涼的茶水,開始慢慢品呷起來,眼睛卻始終盯着許一凡。
殷武在說完那句話之後,就不在理會蔚埔,而是看着許一凡,緊蹙着眉頭,始終沒有開口。
不管蔚埔的說辭到底是真是假,這對許一凡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兒,兩個人之前相處的不錯,雖然稱不上親如兄弟,但是,也差不離了,不過,私人感情是一回事兒,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他還是很有原則的。
對于叛将許淳,殷武也是認識的,不過,是他認識許淳,而許淳不認識他,畢竟,他隻是一個小小的都蔚而已,而許淳則是跟鎮海大将軍殷元魁平起平坐,甚至還要高出一個等級的人物,怎麽可能把他放在眼裏。
也正是因爲認識,殷武這些年來,始終想不通,已經位極人臣,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武将功勳,怎麽會突然選擇叛亂呢,對于這個問題,他想不通,也曾經問過大将軍殷元魁,得到的是一頓嚴厲之際的訓斥,讓他不要打聽這件事。
很顯然,殷元魁可能知道些什麽,有些諱莫如深,而殷武也是從那個時候,不在去探究其中的秘密了。
對于許淳一家被誅滅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心中也沒有太大的波瀾,雖然,大炎王朝建立了近千年,除了建國初期,有一些人因爲謀反或者其他的原因,被誅滅九族之外,在其他時候,很少發生類似的事情。
五百年前發生過一次,十四年前發生過一次,不過波及都不大,可是,十三年前的那一次,波及的人數之多,達到了一個極其誇張的數字,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天子一怒,伏屍百萬,雖然當年長安城内死的人沒有那麽多,但是數千人還是有的。
人一旦死的多了,也就麻木了,雖然作爲武将,對于許淳一家的結局,感到十分的惋惜,但是,也僅限于惋惜而已,他不會出手做什麽,當然了,就算他出手,也不可能做成什麽的,别說是他了,就連鎮海大将軍殷元魁都不敢做什麽。
要知道,在玄武叛亂之後,雖然爲首的是兩位王爺,可是,真正指揮叛亂的确實許淳,許淳作爲鎮國大将軍,是五位大将軍之一,他的叛亂對于軍方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危機,其他四位大将軍,當時都害怕炎武帝秋後算賬,從而奪了他們兵權,當時,炎武帝可是攜大勝而歸的,如果他要以此事爲借口,解除四大将軍的兵權,也隻是一句話的事情,他們不敢不交,隻是,這件事并沒有發生。
許淳的兒子失蹤了,這件事,知道的人其實不多,畢竟,當年死的人太多了,而失蹤的人,可不止許淳的兒子一個,還有炎武帝的大皇子,大王爺的兒子也失蹤了,相對于兩位皇室子弟的失蹤,一個叛将兒子的失蹤,算不得什麽大事兒。
殷武也隻是有一次無意間聽到殷元魁曾經提起過許淳那個失蹤的兒子,但是,也隻是随口說了一句,就沒有下文了,這些年,殷武時常在想,如果許淳的兒子還活着,他現在在哪呢?
在他看來,如果許淳的兒子還活着,肯定不在大炎王朝了,畢竟,謀逆的罪過很大的,在大炎王朝是不可能有他的立錐之地的,當初,許一凡來到東海城,開始在東海城崛起的時候,他也曾經想過許一凡會不會是許淳的兒子,但是,天底下姓許的人不凡幾多,又不是隻有許淳一家人姓許,還有别的許姓家族,比如現在在長安的兩個許氏家族,他們就是同姓不同宗。
雖然心中有疑惑,殷武卻也沒有多此一舉的去調查什麽,畢竟,當年的叛亂已經過去了,死的人已經夠多的了,沒必要在十幾年之後,在把這件事牽扯出來,可是,他不想,有人卻想。
當有人找到他,信誓旦旦的說許一凡其實是叛将許淳的遺孤之後,他也不得不重視起來。
常哲翰雖然是文官,因爲他一直跟在此時崔東海身邊,從一個小小的芝麻官,一步步走到現在,一直都沒有離開過海洲,自然沒有參與到叛亂那件事當中去,可是,當年的事情他也知道,現在有人準備翻舊賬了,他作爲東海城的府尹,不得不來。
見殷武沒有開口的打算,常哲翰隻好咳嗽一聲,然後開口道:“安然,這件事是真的嗎?”
在蔚埔說完話之後,許一凡就一直盯着蔚埔,沒有去看常哲翰和殷武的表情變化,此時聽到常哲翰問話,許一凡在深深看了一眼蔚埔之後,這才收回目光,看向常哲翰,反問道:“常大人認爲是真的嗎?”
“......”
常哲翰啞然,他就是不确定,才去問許一
凡的,可是,許一凡這個回答,讓他十分的被動。
不過,許一凡接下來的話,讓常哲翰更加的爲難起來。
“我從小就生活在安民鎮,身邊除了一個擺攤算卦的瞎子老頭之外,沒有其他的親人,對于我的身世,我也很好奇,我也很想知道我父母是誰,可是,沒有人告訴我啊。”
“那...那位瞎子沒有告訴你嗎?”常哲翰問道。
許一凡搖搖頭,道:“我問過很多次,他都沒有告訴我,哪怕是他臨死的時候,也未曾告知我的身世。”
“哼,狡辯。”
蔚埔不陰不陽的說了一句。
常哲翰和殷武聞言,同時皺了皺眉頭,轉過頭,看了一眼蔚埔,顯然,他們對這個蔚埔很不滿。
蔚埔看到兩個人淩厲的眼神之後,歉意一笑,不在說話了。
雖然,蔚埔沒有官職在身,但是,他可是有功名在身的,而且他也是有靠山的,而這個靠山很大,他并不懼怕殷武和常哲翰,不過,他也不敢太過分,畢竟,他隻是一個幕僚,一個門客而已,不敢太過于放肆。
“那你對你的身世,可有什麽猜測?”常哲翰繼續問道。
許一凡搖搖頭,道:“沒有,這些年來,除了孫瞎子陪着我之外,并沒有其他人來找我,沒有線索哪來的猜測呢?”
此話一出,常哲翰下意識的點點頭,然後,他轉過頭,看向蔚埔說道:“你說安然是叛将許淳的兒子,可有證據?”
“當然。”
說着話,蔚埔就轉過頭,對外面喊道:“進來吧。”
許一凡等人的目光也随之轉移到了門外,然後,就看到一個女子走了進來。
看到這名大約二十出頭,穿着樸素的女子的時候,殷武和常哲翰是皺着眉頭,他們不認識這個女子,從未見過,根據其穿着來看,應該不是什麽富裕人家的女子,也不像是官員家屬,而許一凡在看到這名女子的時候,先是疑惑,随即若有所思,然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表情微微有些異樣。
許一凡的異樣表情,殷武和常哲翰沒有注意到,但是,始終關注着許一凡的蔚埔卻看在了眼裏。
“許一凡,是不是覺得很眼熟啊?”蔚埔說道。
殷武和常哲翰聞言,立即轉過頭看向許一凡,看到許一凡那微微詫異的表情,在看到款款走進來的女子,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感覺事情有些不妙起來。
“小女子夏柳,見過各位大人。”
女子走進來之後,施了個萬福。
【原來是她,居然是她,果然是她,怎會是她!】
在女子自報姓名之後,許一凡心中的疑惑解開了一個,而更多的疑惑卻冒了出來。
是的,這個自稱夏柳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個從小跟許一凡一起玩的獵戶的女兒夏柳,也是濮石心心念念的女子。
許一凡是吃百家飯長大的,而安民鎮的民風淳樸,許一凡又長得漂亮,嘴巴也甜,很招人喜歡,小鎮上的很多孩子,都喜歡跟許一凡玩,夏柳也是其中一個,不過,她比許一凡大很多,對待許一凡就像對待弟弟一樣。
隻是,當年濮石在追求夏柳無果之後,在太白山内殺死了夏柳的父親,被許一凡撞見之後,兩個人還展開了一場生死較量,最終,濮石在許一凡的算計下,掉入了陷阱。
本來,濮石肯定是要被抓住的,隻可惜,等許一凡帶着官府的人趕到陷阱的時候,濮石已經逃離了陷阱,不知所蹤,也正是因爲這件事,濮石跟許一凡結下了死仇。
夏柳家裏的條件不算差,但是,也不算好,在其父親被濮石殺死,她在鄉親們的幫助下,處理完後事之後,也離開了小鎮,從此下落不明。
對于夏柳的離開,許一凡并沒有放在心上,上一次,濮石跟許一凡再次見面的時候,就提到過夏柳,隻是,許一凡也不知道夏柳在哪,沒想到,時隔多年,兩個人再次相遇的時候,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常哲翰看了看夏柳,又看了看許一凡,問道:“安然,你可認識這名女子。”
許一凡看着多年未見,已經模樣大變的夏柳,一時間愣在了哪裏,對于常哲翰的問話,置若罔聞。
常哲翰皺了皺眉頭,本想發火的,但是,想了想,他還是沒有繼續問許一凡,而是轉過頭,看向夏柳問道:“你可認識他?”
“回大人的話,小女子認識。”
“他是誰?”
“許一凡,我們從小一起在安民鎮長大的。”
“你知道他的身世?”常哲翰又問道。
“略知一二。”
“哦?說說看。”
“因爲從小家境不好,爹爹是獵戶,所以從我懂事起,就跟着爹爹一起進山打獵......”
然而,不等夏柳說完,一直沒有開口的殷武,突然開口打斷了夏柳的講述:“說重點,無關的事情不要說。”
常哲翰轉過頭,看了殷武一眼,而殷武并沒有去看常哲翰
,而是緊蹙着眉頭,看着夏柳,似乎他對夏柳接下來的話很感興趣。
“是,大人。”
夏柳再次施了一禮,繼續說道:“十三年前,在那個冬天,爹爹進山打獵,沒有回來,我擔心爹爹的安危,就去尋找爹爹,也是在那個晚上,我看到了一個人。”
“什麽人?”殷武問道。
“一個女人。”
“還有呢?”
“那個女人穿着樸素,可是,身上的打扮卻不俗,當時,她懷裏抱着一個嬰兒,去了鎮子東邊。”
“然後呢?”
“我們小鎮很小,彼此都認識,我沒有見過這個女人,就很好奇,恰好我爹爹去的方向,就是在鎮子東邊,于是,我就悄悄的跟了過去,一路跟到東邊的荒山上,看到那名女子抱着嬰兒進入了一個墳冢。”
“然後呢?”
“當時,我很害怕,以爲是鬧鬼了,就沒有過去,但是,我要等爹爹回來,也沒有走遠,就在不遠處躲了起來,沒多久,那名女子就出來了,出來的時候,她懷裏的嬰兒不見了,本來,我是打算等那個女人走後,去墳冢看看的,但是,那時候我爹爹回來了,就回家了。”
殷武聽完之後,緊蹙着眉頭,沉吟片刻之後,問道:“你說的這些,跟他又有什麽關系?”
面對殷武那毫不客氣的質問,夏柳也沒有表現的多麽害怕,而是解釋道:“那座荒山,我們鎮子的人從來不去,鎮子裏的老人說,荒山很亂,有吃人的野獸,我也沒有去過,但是,在那天晚上之後,第二天,我們鎮子就來了一個瞎子,而那個瞎子帶着一個小嬰兒,他們就住在荒山的墳冢内。”
等到夏柳說完,殷武轉過頭,看向許一凡,問道:“她說的是真的嗎?”
其他人也紛紛看向許一凡,而此時,許一凡已經回過神來了,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夏柳,然後,收回目光,看向殷武,點點頭,随即又搖搖頭。
“什麽意思?”
“我從小确實跟是跟一個姓孫的瞎子生活,也确實住在墳冢内,但是,至于她說的女人,我從未見過,就算見過,也早已經不記得了。”
殷武和常哲翰點點頭,對于這個解釋,他們是相信的,畢竟,那個時候,許一凡還是個嬰兒,記不住這些事情也很正常。
殷武轉過頭,看了看夏柳,又看了看蔚埔,說道:“就算這個姑娘說的是真的,那也不能說明他就是許淳的兒子。”
蔚埔似乎早就料到會這樣,他放下茶杯,笑着說道:“她隻是一個見證者而已,當年那個把他送到安民鎮的女人,已經找到了,人就在外面。”
“叫進來。”殷武說道。
蔚埔則有些爲難的搖搖頭。
“嗯?”
看到殷武皺眉,蔚埔連忙解釋道:“人是前不久才找到的,爲了讓她說實話,我們用了一些手段,隻能擡進來了。”
“那就擡進來吧。”
殷武在說完這句話,沒有朝門口看去,而是看向了坐在主位的許一凡,他發現許一凡雖然表情平靜,可是,那雙手卻下意識攥成了拳頭,嘴唇也緊緊地抿着,這讓殷武眯起了眼睛。
此時,許一凡的内心是翻江倒海的,雖然,他在看到夏柳的時候,确實很震驚,而對于蔚埔的指認很詫異,可是,他并不算慌亂,然而,在聽到夏柳說的那些事情,許一凡是真的震驚了。
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在墳冢内,而當時在場的一共三個人,他,孫瞎子,還有被稱呼羽墨,嘴角有一顆美人痣的女子,而在此之前,許一凡經曆了什麽,是如何到達墳冢的,他并不知情,可也正是因爲如此,許一凡才感到震驚,震驚夏柳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就在夏柳說出當年她看到的那些事情的時候,許一凡都下意識的以爲,蔚埔說的是真的,他就是許淳的兒子,然而,理智告訴許一凡,這不是真的,他不是許淳的兒子。
如果是以前,許一凡可能會猜測自己是不是許淳的兒子,但是,在接觸到不良人之後,許一凡就減輕了這個想法,而在蔚埔指認自己的時候,許一凡更是直接排除了這個可能性。
理由很簡單,蔚埔隻是一個小角色,他是李嗣源的幕僚而已,既然他都能查到這些事情,不良人,還有當今聖上,以及那些跟許淳有仇的官員怎麽可能查不到這些事情呢?
如果許一凡真的是叛将之後,那以不良人的手段,怎麽可能讓許一凡活到現在,真以爲不良人是什麽善男信女嗎?
然而,許一凡不但現在活得好好的,之前還跟不良人有了很好的合作,這本身就說明了一定的問題,甚至此刻,許一凡都開始懷疑,眼前這個自稱夏柳的女子,到底不是小時候認識的那個夏柳,畢竟,他們已經很多年沒見了。
不過,不管是不是真的,許一凡很想知道,被蔚埔他們找到的那個女人,是不是當年那個把自己交給孫瞎子的女人,如果是,那許一凡的身世就弄清楚了,如果不是,那就說明,這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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