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東海城縱然有衆多美好的地方,卻又有祂無可奈何的地方,那就是讀書人。
東海城的前身是東海鎮,東海鎮的前身是東海村,隻是一個地處偏遠的小村子而已,人口都沒有突破千人,除了一些販夫走卒之外,極少有人願意來這裏,因爲這裏太窮了。
在經曆了不知道多少代人的努力之下,從一個人口不過千的東海村,一步步的發展成爲了聚集了很多商人的東海鎮,又變成了現在的天下第一的商賈之城的東海城。
在東海城建成之後,這裏逐漸彙集了天底下最有錢的一撮商人,他們把生意從東海城做出了海州,遍布天下,現在,隻要提到東海城,所有人都要說一句:富甲天下銀如海,天下财富出東海的評價。
東海城有錢歸有錢,可是,其地位卻一直不高。
在前朝大秦王朝的時候,東海城隻是朝廷的錢袋子而已,凡是從東海城去國都做生意的商人,他們是被朝廷剝削的最厲害的一群人,爲何如此?
朝廷無人!
如果說起天底下最有錢的商人,那絕對是出自東海城的,可是,要論起讀書人,東海城絕對是中原排名最靠後的一位了。
從東海城建成之後,每一代的官員,最想外放的地方,就是東海城了,爲什麽?因爲這裏錢多,撈錢最快,可是,東海城也是曆代官員最不想來的地方,爲什麽?因爲凡是從外放到東海城的官員,很難晉升,就算重新被朝廷啓用,也得不到重用。
當然了,這是前朝的事情了,到了現如今的大炎王朝,這種情況改變了很多。
當年,大炎王朝從東北起兵的時候,第一個拿下的疆域,就是東海城,而大炎王朝之所以能夠在後來一舉覆滅大秦王朝,東海城提供的銀錢軍饷是最多的,東海城可謂是第一号功臣。
東海城三巨頭,爲何翁家是魁首?哪怕現在翁家式微了,翁家還是三巨頭之一啊?
理由其實很簡單,因爲翁家出了很多讀書人,其家族弟子有不少在朝廷爲官,甚至還出過不少皇後、貴妃、嫔妃。
翁家是東海城最原始的居民之一,他們從漁民家族,慢慢的一步步的成爲了現在的翁家,可謂是一步一行淚。
當年,炎高祖起兵逐鹿中原,兵臨東海城的時候,其實,東海城是可以抵擋住炎軍進攻的,可是,東海城并沒有抵抗,而是直接開門投降了,當時帶頭投降的就是翁家的族長。
等到大炎王朝在長安立國,炎高祖稱帝,中原改旗易幟之後,東海城受到了炎高祖的高度重視,而翁家自然也備受關注。
翁家權利最巅峰的時候,一門一宰相,六部三尚書,其它大小官員更是不計其數,皇宮内一皇後,三貴妃,可謂是權傾朝野,而翁家的弟子,每年都會有孩子被送到縱橫書院讀書,從縱橫書院出來之後,就可以入朝爲官,不用科考。
想想就知道翁家當時的勢力之大了。
那個時候的翁家,是東海城當之無愧的魁首,可是,如果不是翁家在五百年前,自己作死,非要參與到皇子奪嫡的事件當中,翁家還會一直昌盛下去,因爲曆代皇帝,對翁家都是很看重的。
在前五百年的時候,東海城其實也出了不少讀書人,甚至曾經還擁有自己的書院,海瑞書院,從海瑞書院走出去的讀書人人數衆多,爲官一方的更是不在少數,而海瑞書院就是以翁家牽頭,東海城其他勢力加盟建造的書院。
海瑞書院雖然不是儒家書院,卻也是正統書院,是東海城讀書人的聖地。
奈何,五百年前,出現了先帝暴斃,新帝未立的局面,九子奪嫡,翁家仗着自己在朝堂上的權勢,參與了皇子之間的争鬥,卻沒想到最後落敗。
皇家事自古沒有小事兒,翁家是臣子,卻參與了奪嫡當中去,新帝登基之後,自然要進行清算的,而翁家首當其沖。
當時,翁黨一脈,在新帝登基之後,直接給殺了個人頭滾滾,不但翁姓官員被殺頭、罷免、流放,還有很多從東海城出來的官員,跟翁黨走的很近的官員,都被新帝一一收拾了一番。
另外,從那之後,曆代的皇帝再也沒有挑選從翁家出來的秀女入宮,甚至都不在東海城挑選秀女了。
那一次變故,直接把東海城苦心經營了無數代人,數百年的底蘊,一下子給打碎了。
雖然,後來東海城還出了不少讀書人入朝爲官,可是,這些人的官職,最高也不過四品而已,而翁家更是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一個官職超過五品的官員了。
不但曆代皇帝,因爲九子奪嫡事件,對東海城産生了厭惡之情,儒家也在哪之後,對出自東海城的讀書人,不怎麽待見,好好的一副牌,就被打成這樣了。
聚賢樓曾經是東海城人最引以爲傲的茶樓了,尤其是在翁家一飛沖天之後,凡是能夠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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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聚賢樓的人,無一不是才華橫溢,有着功名在身的讀書人。
聚賢樓曾經出過兩個宰相,一個仆射,近十個六部尚書,而六部侍郎、一洲刺史、知府、知州更是不少。
聚賢樓上下七層,在其一樓的大廳當中,曾經有一整面牆,上面都是曆代讀書人,在這裏留下的墨寶,可謂是聚賢樓的一道獨特的風景,而想要在這面牆上留下墨寶,門檻是很高的。
首先,你的是儒家弟子,其次,你要有功名在身,最後,你要有一篇佳作,有着偌大的名聲,才有資格提筆寫字。
可是,這面曾經留下無數傳世佳篇的牆,也被拆掉了,而且是皇帝親自下旨拆除的,如果不是皇帝曾經吩咐過,不要拆了聚賢樓,不然,以官場上的潛規則,聚賢樓早就在五百年前就灰飛煙滅了。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東海城讀書人的脊梁骨,就被一棒子給打斷了,五百年過去了,東海城讀書人的脊梁一直都是斷的,至于什麽時候能夠再接上,那就不知道了。
許一凡是第一次來聚賢樓,當他帶着秋歌站在聚賢樓門口的時候,也覺得在這個充斥着銅臭味的東海城,還是有一處沒有被銅臭腐蝕的地方。
今天,許一凡身着一身青色的儒衫,跟他離開安民鎮的時候穿的一樣。
許一凡年齡雖小,可是,長得卻無比的俊俏,床上儒衫,挽起發髻,别上玉簪,腰佩玉佩,妥妥的一個讀書人的打扮,如果手裏再那一把折扇,就更像讀書人了。
其實,知道許一凡的都知道,他壓根就不是什麽讀書人,更不是什麽儒家弟子,甚至他在安民鎮的時候,連私塾都沒有怎麽去過。
可是,不管許一凡的過去是怎麽樣的,當他穿着這麽一身打扮出現在聚賢樓門口的時候,還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店小二在看到許一凡之後,頓時眼前一亮,連忙走過來,躬身問道:“公子可曾約人?”
因爲是正午時分,聚賢樓的人還是不少的,尤其是一樓,幾乎每一張桌子都坐滿了,當許一凡進來的時候,這些人都朝許一凡這邊看來,每個人都在暗中打量許一凡,露出千奇百怪的神色。
詫異、疑惑不解、審視、譏諷、鄙夷、無視......不一而足。
雖然許一凡在進來的那一刻,第一時間吸引了大多數人的視線,但是,他們在看了幾眼許一凡之後,就不在關注了。
如果是在五百年前,許一凡這一身打扮,絕對很能吸引人,可是,現如今的東海城,讀書人其實是最不受待見的一種了,在東海城有句很有名的罵人的話:“你丫的是讀書人吧。”
在其他地方,讀書人是最受人尊重的,可是,在東海城,卻成爲了罵人的代名詞,不單單是東海城,就連其他的地方,文人罵人的時候,偶爾也會說:“你是來自東海城的吧?”
也正因爲如此,在東海城身穿儒衫的人,其實并不多,很多人甯願穿着粗布麻衣,也不不願意穿儒衫。
當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在東海城爲官的官老爺,他們在下值之後,就喜歡穿儒衫。
“我叫許一凡,應邀而來。”許一凡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輕聲說道。
“哦,是許公子啊,翁大宗師已經在五樓等候多時了。”小二連忙恭聲道。
“嗯...”
“嘩...”
“咦...”
“嘶...”
店小二的聲音不大,卻也不小,此話一出,剛才還眼神各異的衆人,再次轉過頭,看向許一凡和秋歌,露出詫異的神色。
剛剛心情好不錯的許一凡,在聽到店小二這句話之後,頓時心情就不好了,他微微皺了皺眉頭,臉上的笑意微微收斂,看向店小二。
許一凡這次應邀而來見翁浩淼,本來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其實,對許一凡越好,然而,店小二這一句話,就讓許一凡成爲了衆矢之的,他的心情怎麽可能好的起來。
店小二仿佛沒有看到許一凡的眼神一般,徑直轉身,朝着樓梯走去。
許一凡皺了皺眉頭,轉過頭,看了一眼秋歌,發現秋歌低着頭,似乎沒有看到這一切一般,許一凡無奈,不去管周圍人的目光和小聲議論,跟着店小二一起朝樓上走去。
聚賢樓的設計很有意思,一樓和二樓就是常見的那種散座設計,到了三樓才有用屏風遮擋起來的雅座,而到了五樓,才有包廂。
跟着店小二一路往上,許一凡發現,一樓和二樓的人最多,三樓也有不少人,但是,從四樓開始,人就越來越少了,等到了五樓,除了一些夥計之外,許一凡沒有看到閑雜人。
上了五樓之後,店小二直接帶着許一凡推開了古道閣的房門。
店小二先是恭聲說了一句,許公子到了,然後,就站在門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他沒有進去的意思。
“來了就進來吧。”
房間内,傳來一個男人渾厚的聲音,正是翁浩淼的聲音無疑。
許一凡擡頭朝内看去,房間陳設簡單,卻透着一股書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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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息,一個白發的老人正坐在窗邊的小榻上,在其面前放着一張低矮的茶幾,茶幾上放着一套茶具,還有一個紅泥小火爐,小火爐上放置着一個水壺,老人正在等着水開。
在距離小榻不遠處,還放着一個香爐,此刻,正有袅袅青煙升起。
就在許一凡打量着房間的一切的時候,一個粉裙少女走了過來,看着許一凡嗔怪道:“看什麽呢?趕緊進來啊。”
粉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翁可心,房間内除了那個正在水開煮茶的老人之外,隻有翁可心了。
聽到翁可心的話,許一凡下意識的點點頭,然後,轉過頭朝身邊看去,卻發現店小二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讓許一凡下意識的眯了眯眼睛。
許一凡沒有過多的猶豫,邁步走進了房間,而秋歌而随之進入了房間。
等到許一凡進來之後,翁可心随手關上了房門。
在聽到關門聲響起之後,老人轉過頭,看向許一凡,而許一凡也看向他。
老人正是翁浩淼,隻是,才一個月不見,翁浩淼蒼老了很多,上一次,許一凡在黑木崖看到翁浩淼的時候,他還是一個看起來隻有五十出頭的中年人,頭發黝黑,身體強健,可是,現在的他,看起來和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沒有什麽區别。
原本黝黑的頭發,此刻已經變得斑白起來,尤其是兩鬓的青絲,也已經變得灰白起來,其原本紅潤的臉色,也變得蒼白,皮膚不在光潤,十分的松弛,炯炯有神的眼睛,卻變得渾濁不堪起來。
在許一凡走近翁浩淼的時候,發現他的臉上、手上,都出現了老人斑,而之前許一凡在其身上感受到的那股大宗師的氣勢,從他進來開始到現在,一絲一毫都沒有感受到。
不但沒有感受到大宗師身上該有的氣勢,許一凡反而感受到了一股行将就木的暮氣,這是人上了年紀之後,不可避免的東西。
翁浩淼老了,在短短的一個月時間裏,他蒼老了二十歲不止,他現在的樣子,才是一個七十多歲老人該有的樣子。
如果是一個普通的老人,許一凡不感到驚訝,然而,一個大宗師境界的武夫,卻不應該這樣。
“坐!”
翁浩淼仿佛沒有看到許一凡臉上驚訝和疑惑的表情一般,笑着指了指他對面的位置說道。
許一凡十分乖巧的走了過去,在翁浩淼對面坐下,卻依舊在打量着翁浩淼。
許一凡很驚訝,更多的還是震驚和疑惑不解。
黑木崖大亂戰之後,許一凡知道翁浩淼深受重創,可是,在這一個來月的時間裏,許一凡打聽到,翁浩淼雖然受傷很重,卻沒有生命之憂,也沒有像寇嘉澍那般跌境,他還是大宗師。
然而,今天看到的翁浩淼,變化太大了,大到許一凡一時半會兒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是不是很驚訝我現在的這幅樣子?”
翁浩淼一臉慈祥的看着許一凡,溫和的問道,他臉上的表情,說話的語氣,看向許一凡的眼神,簡直就像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在看待自家晚輩的模樣。
這讓許一凡感到極度的不适應,導緻他沒有說話,隻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而已。
“人老了,年紀大了,身體也就大不如前了,行将就木也不足爲奇,未來是屬于你們這些年輕人的。”
翁浩淼一邊說着話,一邊從紅泥小火爐上拿起已經沸騰的水壺,開始沖茶泡茶,動作行雲流水,就像一個老翁一般。
許一凡沉默不語,看着翁浩淼泡茶的動作。
翁浩淼先是用開水沖洗茶具,把茶具瀝幹,再把水壺重新放置在小火爐上。
摁倒茶具瀝幹之後,他又開始放置茶葉,然後,倒水洗茶。
待到洗茶完畢之後,開正式開始泡茶,倒水入茶碗。
許一凡在看到這裏的時候,注意到,翁浩淼在這一次倒水入茶碗的時候,他居然使用了鳳凰三點頭的手法。
何爲鳳凰三點頭?
就是将水壺下傾上提三次,這既是主人向賓客點頭緻意,也能使茶葉和茶水上下翻動,使茶湯濃度一緻。
翁浩淼這一波操作,讓許一凡大爲吃驚。
要知道,許一凡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餘年了,也看到過這個世界的人泡茶、煮茶的過程,根本沒有這種操作,而鳳凰三點頭是許一凡那個世界才有的,翁浩淼爲什麽會呢?
就在許一凡暗自詫異的時候,翁浩淼已經把泡好的茶倒入公道杯,再從公道杯倒入放在許一凡面前的茶杯當中。
做完這一切之後,翁浩淼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然後,抿了一口,閉上眼睛感受了一番,良久,茶水才入腹。
許一凡沒有端茶去品,而是死死地盯着翁浩淼,緊蹙着眉頭,問道:“這套泡茶手法,你怎麽會?”
此話一出,翁可心和秋歌都不約而同的看向許一凡,露出詫異和震驚的目光,此時,兩個素不相識的少女,心中都冒出了一句話:“他怎麽敢這麽跟大宗師說話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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