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妍說這話時,已是六日後。
此時,他們一行人,和鬼,正在東人山上。
落鳳洞出來後,看大家情緒實在消沉,小道士便說先不回臨安,找個名勝古迹去遊玩一番。這一路行來,便到泰平鎮的東人山。
起初幾天,衆人遊興都不高,再是美景,看來不過是過眼煙雲,過了便淡,淡了便忘。好在幾天過後,每個人的心懷漸漸舒暢開來。
除了朱雀兒!
自從見到空玄子後,朱雀兒一直魂不守舍至今。平日喜歡一個人發呆不說,走起路來都神遊天外,一天可以摔好幾跤。
“張天一,人生幾多風雨,不過一場悲涼。隻是半首詩,另有半首,念來聽聽。”柳清妍問。
小道士讪笑道:“那天我不過是一時有感,莫名其妙的,從嘴裏就蹦出了這麽一句。這是在你這絕世才女的身邊呆久了,多少沾染上了一些才氣。”
“既然上半首來得莫名其妙,那要再來下半首,這得看機緣。一切随緣,随緣即可。”
柳清妍嗔了他一眼:“那請問張才子,你的緣分什麽時候到?”
小道士正色說道:“緣分豈可強求,順其自然。它該來時,自然會來。不該來時,強求也無用。”
柳清妍噗嗤一笑:“好個憊懶小子!”
小道士腆着臉說:“清妍啊,你可是絕世才女。要不,你将下半首給補上。這樣,上半首是我寫的,下半首是你寫的,這就叫做,珠聯璧合。”
柳清妍臉紅了,給了小道士一記白眼,嬌羞地說道:“你個不學有術的小子,誰和你那個聯那個合。”
這清雅無雙的美女這一嬌羞,隻把小道士迷得,連骨頭都酥了。他銀笑三聲,正想說幾句有情趣的話,一旁的許若雪冷冷說道:“夫君,你是非要當着我的面,和别的女人打情罵俏?”
許若雪這話一說,小道士立時眼觀鼻、鼻觀心,做得道高僧狀。柳清妍也臉大紅,悄悄轉過身。
一會兒,柔兒偷偷地靠近,偷偷地說:“道士哥哥,你錯過大好機會啦。剛剛清妍姐姐轉身後一臉的幽怨。你呀,要是拼着被若雪姐姐責備,說上幾句甜言蜜語,說不定,就能抱得清妍姐姐歸了哦!”
小道士大是懊悔,想了想,他歎道:“罷了罷了,下次吧。你若雪姐姐的雲淡風輕,可是你道士哥哥心中,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噩夢啊!”
柔兒嬌笑不已!
休息時,許若雪冷冷說道:“男人就是這樣,由來隻見新人笑,從來不聽舊人哭。”
小道士奇道:“夫人,你哭了?”
許若雪眼一瞪:“我才懶得理你,是雀兒啊!你沒看到,她孤零零地躲在一旁,可憐的緊。”
小道士苦笑:“你對這個妹妹,現在倒真好得很。”
“哎,若雪,這是心障,雀兒必得靠自己才能走出來。在這個時候,你說我能說什麽?我怎麽說就怎麽錯。”
許若雪一想,歎道:“也是!”
然後她眼繼續一瞪:“你不是慣會油嘴滑舌嗎?你不是最會哄女人開心嗎?怎麽對雀兒,你現在就不管不顧?”
小道士叫屈:“我怎麽不管。私下裏,我可是什麽招都使了,都學了鴨子走路,可那樣她都沒笑。”
他委屈道:“當着你的面,我可不敢哄雀兒,不然若是惹得某人打翻了醋壇子,那太不妙。”
許若雪怒道:“你現在和朱雀兒,别說生米煮成熟飯,這都煮成稀飯了,我還有什麽好說的。”
這就是,允了?小道士大喜,立即屁颠屁颠地湊過去,又是揉肩又是捶背:“夫人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夫人。忒寬宏大量了,大有當家主婦的風範。”
許若雪話一出口,便大是後悔。隻是許女俠說話,向來是“君子一言,驷馬難追”,當下也隻能咬着牙,忍了下去。
小道士揉了幾下肩,歎道:“雀兒的心結不解,她怎能開心得起來?”
許若雪沒好氣地說道:“不知道昨晚,是誰偷偷地溜了出去,在雀兒的房裏折騰了半宿。不開心,我看她,開心的緊啊!”
小道士讪笑道:“這個,昨晚雀兒毒發了,我是幫她解毒,解毒而已。”
許若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什麽解毒,當我不知道怎麽回事?”
小道士苦笑,剛大方了一回,這又喝起醋來了。
許若雪問:“死道士,雀兒那什麽神仙花的毒,到底解了沒?還有,她是不是恢複了從前的記憶?”
小道士歎道:“毒是真沒去盡,還會發作,隻是現在好了太多。再過幾個月,就真沒什麽了。”
“雀兒有沒恢複從前的記憶,隻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說,誰也不清楚。或許,她現在隻是記起了從前的某些事。或許,她已經記起了從前所有的一切。畢竟過去的種種已經記在了心裏,誰也抹它不去。先前隻是她以爲,自己沒有過去,自己忘了過去。現在隻要她想,她自然能記起一切。”
許若雪問:“夫君,你希望紅顔變回雀兒嗎?”
小道士搖頭:“我不想,絕不願,絕不想!”
“剛出神仙谷時,雀兒過的很簡單、很快樂。比曾經的她,更簡單、更快樂。可現在你看看雀兒,哎!”
“她已和我有了夫妻之實,我和她父親已是不死不休,當真正清醒後,雀兒她該如何面對?到了那一天,她該何去何從?”
“所以,我和空玄子都希望雀兒永遠隻做紅顔。因爲紅顔可以是一個很快樂的紅顔,而雀兒隻能是一隻很傷心的雀兒!”
許若雪問:“夫君,那紅顔會變回雀兒嗎?”
小道士苦笑:“如果雀兒不曾接觸到過去的一切,那她定可以一直做個紅顔。隻可惜,”
他搖了搖頭:“終有一天,紅顔會變回雀兒。我現在隻希望,那一天能晚些到來。這樣,她就可以多開心一些。”
許若雪黯然說道:“夫君,這幾天你不用去我那了,多陪陪雀兒吧。我,我不吃你的醋。”
小道士心中感動,握着許若雪的手說:“謝謝。”
朱雀兒一個人坐在外面,手撐着下巴,望着頭頂上的繁星。繁星點點,她眼中淚光點點。
柔兒輕輕飄了過來。
朱雀兒擡頭,可憐兮兮地叫道:“柔兒姐姐。”
柔兒坐在她身邊,說:“姐姐?呵。柔兒從來都是最小的一個,從來都是做妹妹。可忽然間,柔兒就做了姐姐,還真不習慣嘞。”
她上下打量了番朱雀兒:“除了一個地方外,紅顔妹妹看起來真像是柔兒的妹妹。所以柔兒就想做回姐姐。”
朱雀兒問:“那姐姐要怎麽做姐姐?”
柔兒歪着頭想了想:“前面幾天大家都很傷心,今天好不容易大家都開心了點,可紅顔妹妹還是很傷心。所以柔兒就想勸紅顔妹妹,不要那麽傷心。”
朱雀兒問:“姐姐要怎麽勸紅顔?”
柔兒皺着眉頭想了想:“柔兒也不知道哎!要不紅顔妹妹,你跟柔兒說說,你現在在想什麽?”
朱雀兒看着柔兒,這嬌柔至極的女孩看着自己,眼裏滿是真誠。
朱雀兒被這真誠給打動了,她歎了一口氣,說:“好吧,那紅顔就告訴姐姐。”
“紅顔現在就好像站在一個屋子邊,屋裏鎖着紅顔過去的記憶。紅顔可以透過窗戶,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一切。紅顔還可以用手中的鎖匙,打開那扇門,一下子記起所有的一切。”
“可紅顔很怕。對紅顔來說,那屋子裏關着一頭猛獸。隻要一進去,那猛獸就會吞噬了紅顔。紅顔就再做不了紅顔,就會失去現在的一切,所有所有的一切!”
“紅顔不想這樣,一點都不想!”
說着,朱雀兒眼中的淚,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柔兒看了心疼,她伸出小手,輕輕地接住了那些淚。她說:“紅顔妹妹,不要哭了,好嗎?你哭了,柔兒也想哭。”
朱雀兒便聽話地收了眼淚。
柔兒問:“紅顔妹妹,既然你不願意記起從前的一切,那便不管那些。做一個簡單、快樂的紅顔,不就行了?”
朱雀兒哽咽着搖頭:“不行的。過去的一切總會偷偷地鑽進紅顔的腦子裏,我再是不願,也根本沒用。它自己會溜進來的。”
“柔兒姐姐,紅顔,紅顔甚至懷疑,自己其實已經記起了所有的一切,隻是,隻是自己不敢去面對。”
柔兒想了想:“這樣啊!那也好辦啊。”
“就算記起了一切,你也可以裝作,自己忘記了一切。既然你自己和所有愛你的人,都希望你做個簡單、快樂的紅顔,那你就隻做個簡單、快樂的紅顔。别的,不需去想。”
朱雀兒呆呆地問:“這樣行嗎?可以裝作忘記?”
柔兒說道:“當然行啊!柔兒便是這麽做的。有很多事,柔兒會覺得很不開心。比如,柔兒的肉身離柔兒遠遠的,柔兒現在不能生小孩,柔兒的夫君有幾個女人。這些不開心的事,柔兒通通都會裝作忘記。這樣,柔兒便一直是個開心的柔兒。”
朱雀兒傻傻地問:“可,可有些選擇,紅顔遲早要面對啊?”
柔兒奇怪地說:“爲什麽非得要自己做選擇?柔兒就喜歡别人替柔兒做選擇。因爲柔兒不懂事,所以柔兒可以心安理得地偷懶。反正柔兒知道,他們是愛柔兒的,不會害柔兒的,這便夠了。”
朱雀兒想了想,破涕爲笑:“柔兒姐姐,你說的話太有用了,你真是個好姐姐。”
柔兒大喜,她開心地笑了,笑的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