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和丘木頭緩緩策馬而行。
小道士手按長劍,低眉斂目,全身放松至極。
可松至極緻,便是緊至極緻。小道士自信,若有任何異變,自己能在瞬息出劍。這就是以不變敵萬變。
隻是,看了看旁邊依舊直直地,坐在馬背上的丘木頭,小道士歎了口氣:“木頭,空玄子之所以選昌化落鳳山,是因爲從于潛到那兒,必得經過這條路,再無别的選擇。所以若我是他,定會在此路上設下埋伏。”
“這裏山路崎岖,行不得快馬,又林木茂盛,正是埋伏的絕佳所在。雖然現在四處無聲,但我敢擔保,暗處定有人盯着我倆。所以木頭,你必得提起十二分小心。”
木頭木木地點了點頭。
再行了一段。
看木頭依舊直直地坐在馬背上,渾身上下都無一絲變動,小道士無奈,苦口婆心地再說道:“此時正是子時,是一天中陽氣最烈的時候,柳清妍和柔兒必是不能出來。現在正是你我力量最薄弱之時,空玄子如此人物,豈能放過這等絕佳機會?木頭大意不得啊!”
丘木頭終于有了反應,他說:“我已經,在用心。”
這麽認真地說了一句幾近完整的話,看來,木頭真的是在用心防備。可,小道士看了看又變得木木的木頭,心中苦笑:這世上若有人能從這根木頭的神情中,看出他心裏在想什麽,他現在在做什麽,那人定不是人,而是神!
事實證明,丘木頭真的是在很用心、很用心地防備。
密林中數聲弦響,四支利箭忽地向兩人射來。
說時遲,哪時快,小道士一聲清叱,手中長劍遞出,铮铮兩聲,射來的兩支利箭已被擋住。
而丘木頭的動作,竟比小道士還快上一分,手中劍一斬,兩箭斬斷。
渾似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過,兩人繼續策馬前行,連眉毛都不曾皺一下。
再行一段,又是四支利箭飛來。自然無功。
連續數箭之後,暗中埋伏之人想來知道弓弩無效,便不再白費力氣。一聲呐喊,六個江湖高手猛地向兩人殺來,來勢極兇。
于無聲無息中,丘木頭木木的身子直直地向那六人沖去,手中長劍猛地刺出兩劍。
那六人哪裏料得到,他竟會舍了小道士主動出擊,一時措手不防。當先兩人避無可避,直接迎上。
然後,兩聲巨響。
這兩劍,丘木頭蓄勢已久,是全力出手。他苦修内力二十幾年,一心一意,内力之雄厚天下幾人能及?大意之下,這兩人渾身劇震,一人劍斷,被一劍刺中前胸,當場身死。另一人刀厚,手中大刀脫手而出,人雖險險避過,右手卻顫抖不停,一時已是失去再戰之力。
那人大驚,喝道:“小心,此人内力渾厚無比,不可硬拼。”
剩下四人中,左邊兩人撲向丘木頭,右邊兩人撲向小道士。
丘木頭腳下猛退,刺向右邊一人。那人一個縱身,腳剛落地,立足還未穩,眼前忽然現出一劍。
那情形,便似那一劍就一直在那,而他自己主動将心口往劍上撞去。這人提得一口氣已盡,哪裏還能閃躲得了。他隻能抗出一聲悶哼,眼睜睜地看着,一劍穿了自己的心。
好!小道士大贊:好個奕戰術,好個丘木頭。
這神妙的一劍,将剩下三人吓了一跳,再不敢絲毫大意。左邊兩人便纏住丘木頭,右邊一人繼續向小道士殺來。
小道士早已嚴陣以待,二話不說,搶先刺來。這一劍,竟是極快、極準。
這人大吃一驚,身子急退,弓身,一招“力劈華山”,當頭砍來。
小道士腳下先走乾位,再往坎位一點,瞬間退到兌位,落腳時已在那人左側,一劍直取他心口。
這人措不及防,好在他輕功了得,腳下一滑,堪堪避過,卻已驚出一頭冷汗。
兩人争鬥了十幾個回合。小道士越來越感吃力,再是凝神應敵,也有兩次險受傷害。
那一邊,丘木頭一咬牙,身子微微一動,避過身子要害,手中一劍刺出。
圍住他的兩人極擅長合擊之術,兩人聯手,将丘木頭纏得死死的。此時一人攻敵要害,另一人便在身後等着,隻待丘木頭被逼後退後,再刺他後背。
可誰知,丘木頭竟不退。
他明明可以避過,可他竟不躲。
這一下,完全出乎兩人意料之外。身後那人再想上前,已是來不及。隻聽一聲慘叫,他的同伴喉間中劍,踉跄倒地。
他大驚,失聲叫道:“二哥。”
話未落,丘木頭已反手一劍刺來。
這人大哭一聲,身子猛地後退,竟不戰而逃。另外兩人見狀,急急退去。
一時山道上,隻剩下小道士和丘木頭,還有地上躺着的三具屍首。
小道士取出止血靈符,爲丘木頭止住血,埋怨道:“我這還能再撐上十幾個回合,你何必如此行險,害得自己受傷?”
丘木頭說:“不這樣,你會死。”
小道士默然。
他縱是劍術已達一流,可畢竟身無内力,那人卻是江湖用刀高手,一身内力極是不弱,這樣久戰之下,他必敗無疑。而纏住丘木頭的兩人,合擊之術很了得,若不行險,丘木頭怎可能脫得了身?
小道士歎道:“雖然如此,可能不如此,還是不要如此。這次的傷雖然不重,可暗處的敵人卻不知有多少,這樣以傷換命,你能換得了幾次?”
丘木頭點了點頭。
稍事休息後,兩人繼續前行。
果然,不過片刻,又是五個敵人殺來。
這一次丘木頭沒有搶先出手,緊緊護在小道士左右。一柄長劍雖不能舞得密不透風,但每一劍出,必攻敵必救,就是用兩敗俱傷的打法,在五個高手面前,硬生生地護住了小道士。
僵持了片刻,小道士手中猛地飛出符篆,在其中三人面前各爆出一團火光。這三人措不及防之下,立時大亂,被丘木頭連續三劍,瞬間斬落三人。
也因此,丘木頭再中一劍。這一劍很重,一劍透體而過。小道士用了兩張止血靈符,才堪堪止住血。
看着剩下兩人逃去,小道士和丘木頭牽馬進了密林。找了塊青草茂盛的開闊地,小道士将大黃和小金栓在樹下。
撫摸着大黃的馬頭,看着這匹陪伴了自己兩年的高頭大馬,小道士歎道:“大黃啊,帶着你倆,我倆在這密林中怕是立馬會露了行蹤。沒辦法,我隻能先将你倆拴在這。”
“你倆聰明點啊,不要大聲嘶鳴,免得被人牽了去。也不要到處亂跑,不然我以後會找不到你倆。”
一狠心,小道士轉身離去。
陪在許若雪身邊久了,小道士也學了不少隐迹匿蹤之術,這樣小心翼翼之下,足足有兩個多時辰,兩人再沒被敵人發現。
再行了一段,小道士忽然停住腳步。
前方看來絕無異常,可小道士心中,卻警兆大生。
他不動聲色,拉住丘木頭,從包裹中拿出水壺,指着右側的小溪說道:“木頭,我倆去那取點水。”
來到溪邊,小道士用水壺裝了水,正要一口喝下時,卻皺了皺眉頭。他輕啐了一口,将壺中的水倒掉。那樣子,分明似嫌此處的水不幹淨。
小道士手一指,指着小溪上方,和丘木頭往小溪上遊走去。
隻是這走得有點遠啊,走啊走啊就不見停下。直走到一面山崖下,這兩人才站住,肩并肩地站着,手中長劍抽出,凝神戒備。
埋伏的人這才回味過來,我去,原來自己被人耍了。這下上了個惡當,讓那兩個選到了一處絕佳的好地方,有兩面都被山崖擋着,自然大大有利于防守。
小道士正心中得意,忽然臉色一僵,密木中竟魚貫而出,出來了一人、兩人、三人,最後竟有,足足十三人。
小道士的心,沉了下去。
這十三人圍住了兩人,當先一個豹頭環眼的大漢一聲令下,十三人竟分成了兩批,一批在前,一批守于後。
小道士的心,徹底地,沉了下去。
這是,要用車輪戰啊!
自己未曾學會武功心法,單憑一身力氣,能堅持得了多久?而丘木頭内力縱是精深,可身受重傷,久戰之後,必然不支!
這十三人想來是出自同一幫派,武功雖比之前兩批人要略遜兩籌,但配合的極是默契。一舉一動都進退有度,且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哪怕丘木頭想以傷換傷,這些人也絕不硬拼。一有危險,便即退後。等丘木頭追上去,圍在外面的那七人再猛地逼來,痛下殺手,将丘木頭生生逼回原地。
戰況,就此陷入膠着!
而情勢,對小道士和丘木頭也就越發不利。
小道士已漸漸力竭,一劍刺出,再也不快,也也不準。而丘木頭身上傷口崩裂,血不停滲了出來。一時半邊身子,盡是鮮血!
這樣下去,兩人必死無疑!
可對方眼光毒辣,一下便抓住了兩人的弱點,就是要将兩人生生磨死在這。
這樣,自己還能有什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