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三人,還是站在原地,心中各自感歎。
好一會兒,許若雪才歎道:“辛幼安,文則開一代詞風,其詞可與東坡居士并稱。武,即可上陣殺敵,也可獻策滅國。其文武雙全之處,别說數盡我大宋數百年英雄,便是遍閱曆史,能與之比肩者,可有幾人?”
小道士也歎道:“如此雄才,如此英豪,可惜卻英雄遲暮。更可惜,其一腔熱血,滿腹才華,盡數被埋沒!”
醉道人說道:“哎,隻希望北伐能成,這位英雄能在戰場上一償夙願!”
小道士搖頭:“直搗黃龍,收複中原,談何容易啊!”
他心中,一直有着深重的擔憂。那一日石亭中,史彌遠的那番回答,便在此時,又浮上了心頭。
“我大宋難得休養生息幾十年,表面是看着是一團繁盛,但其實内裏處處窟窿。金國是内外交困,但我大宋又能好到哪處?更何況現在止戈已久,又再無滅亡之危,軍民上下盡都怠戰,不敢言戰。”
“他韓侂胄隻知彼不知己,哪可能取勝?此戰若開,我大宋絕然占不到便宜。”
“退一萬步來講,戰局即便對我大宋有利,那也沒用。想韓侂胄即失天下士子之心,又失天下文官之心,天下不知多少人期望他失敗。情勢如此,能如之奈何?就是能勝,最後也定會失敗。更不用說,要勝也不太可能。”
小道士猶豫了一下,終還是沒有将心中的這番擔心說出來。說了又能如何,徒惹人心憂。
三人出了密林。
小道士和醉道人共乘一騎。
終于尋到了機會,小道士問:“老哥,兄弟問你一事?”
醉道人賊賊地一笑:“這個時候才問,難得你沒被憋死。”
見他神色,小道士的心終于徹底地放了下來:“我那吳姐姐,是不是在老哥那?”
醉道人從懷中地取出一物,遞給小道士:“不錯,正在此。”
小道士接過一看,這物是用千年槐木心,雕成令牌形象。令牌頂端,有一個隸體的“拘”字。“拘”字下,浮雕着一張鎮鬼符,并三個認不出的符咒。
這必是拘鬼令了。看其制作極是精美,還有靈氣隐隐,倒是件難得的法器。
小道士笑道:“天可憐見,這拘鬼令是落在了老哥手中,不然倒是一件大大的麻煩事。”
醉道人說道:“昨日我向那鳥厮讨酒喝,那鳥厮不給也罷,還叫人要打跑我。我一怒之下,便施展江湖手段,從他懷中将這法器給摸了去。”
“這法器拘了鬼在裏面,隐約有鬼氣逸出。離得遠了是感知不到,這挨得近了,呵呵,豈能逃得過我的法眼。”
“拘鬼令到手後,我便将其中的鬼放了出來。沒料到卻是一個大美人,還是個靈鬼。看其很是良善,我便開口相問。這一問之下,得了,原來卻是你的親人。”
“呵呵,要不是得了這拘鬼令,我還真不知道你小子便在臨安嘞。我正要前去臨安,這下剛剛好,想來有個地方能讓我落腳。”
小道士大喜:“老哥願去,兄弟自然歡迎至極。沒得說,美酒管飽。”
醉道人卻苦笑:“這酒嘛,你就不要管了。老哥我戒酒了。”
小道士啞然失笑:“我去,醉道人不喝酒了,那還是醉道人?”
醉道人搖頭:“真不喝了,再喝下去,老哥我的身子便徹底垮了。到時别說披重甲,拿大刀,上陣去那狗日的金狗,怕到時就連弓都拉不動了。所以這酒真不能再喝,老哥我不想變成廢人啊!”
小道士笑了:“好,老哥怎麽說,兄弟便怎麽辦。”
兩人邊走邊說,說起别後的情形。當知道小道士将那數百兩黃金全部損出去,用來造橋時,醉道人連聲稱贊,直誇自己沒看錯人。
三人找了間客棧住下。
天剛黑,小道士便迫不及待地拿出拘鬼令,将吳姐姐給喚了出來。
當吳姐姐現身時,醉道人激動的很,低聲在小道士耳邊說道:“慘了,慘了,這般溫婉的美人,恰恰是老哥的最愛啊!這見了第二次,還是這般讓人心動。不行不行,再看下去,我這幾十年沒動過的春心,怕是要動了。”
小道士懶得理他,驚喜地叫道:“吳姐姐。”
吳姐姐剛一出來還有些恍惚,聽到這一聲喊後,這才注意到小道士,立時驚道:“啊,弟弟,你什麽時候回來了?”
小道士笑道:“回來不過幾天。太清院裏見不着吳姐姐,可把我給急壞了。萬幸,終于把姐姐給找到了。”
吳姐姐赫顔說道:“弟弟找到奴家,定是經曆了不少的波折。姐姐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小道士笑道:“你我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氣。”
将鬼珠取出,小道士凝神喚道:“清妍。”
鬼珠中一陣輕煙飄過,柳清妍現身。
醉道人正癡癡地看着吳姐姐,卻不料,一眨眼間,屋中便又多了一個美人。他一看,大驚:“我去啊,隻以爲那個吳姐姐便是天下至美,可這一個,竟還要美上三分。”
一時兩個美人,緊緊地抱在一塊,激動的都說不出話來,隻是将臉上的笑容,使勁地、拼了命地綻放。
這般絕美的情景,小道士看得都睜大了眼,張大了嘴,隻覺得神魂俱醉。醉道人更不消說,那口水啊,嘩啦啦地往下流。
許若雪便不高興了,冷哼一聲。
這一聲冰冷,兩個男人身子一震,不由地向她看去。
許若雪心中不忿,拉下了面紗。
醉道人大驚,驚得跳了起來,他指着許若雪叫道:“她,她是你夫人?這是仙女啊。不對不對,九天仙女怕也沒她這麽美。要死了要死了,一個女人怎麽能美成這樣?”
小道士得意至極。
醉道人叫道:“我去啊,那三個再美,也隻是女鬼。就是再好看也不能玩,光看不能玩,心裏難受啊。”
“可這一個,我去,是大活人啊。這不止好看,還更好玩,可以白天玩,晚上玩,随便怎麽玩。”
“兄弟,我說你命泛桃花,天生豔福不淺,我說錯了。你這哪是命泛桃花,你是桃花精投的胎啊!”
實在過于震驚,醉道人這番話卻是忘了壓低聲音,很大聲就說了出來。一時屋中四女,齊齊向他看來。
醉道人老臉一紅,捂着臉跑了出去。
許若雪怒了:“這人啊,說話怎麽這般粗魯?”
小道士苦笑:“我老哥是個粗人,夫人莫氣莫氣。”
臨安。
自進了太清院,醉道人嘴裏便啧啧贊個不聽。待看到後花園後,他更是目瞪口呆。
拍着小道士的肩,醉道人難得地說了幾句文雅的話:“兄弟啊,你住在這神仙似的地方,身邊伴着的是神仙似的美人,你這日子,過得跟神仙一般無二啊!”
“哎,你老哥這麽多年來,一直四處漂泊。自認爲身無牽挂,可以率性而爲。想喝便喝,想吃便吃,想睡便睡。可這次與兄弟重逢後,老哥才知道,自己這幾十年,竟是白過了,竟是浪費了。”
“若是也有那等神仙眷侶,便是牽絆住了這心又如何?若是也有這等神仙住處,便是留住了腳步又如何?”
小道士笑道:“老哥向來道心堅定,現在卻是被眼前的紅塵,給迷住了眼。”
“老哥有老哥的逍遙,兄弟有兄弟的煩惱,老哥何必羨慕兄弟。再說了,不是兄弟自誇,這天地間有如此際遇者,能有幾人?”
醉道人一想,笑道:“是極,是極!我長得五大三粗,小娘子們見了,都捂着眼不敢看。哪像你,天生一張好臉皮,小娘子們見了,都羞紅了臉。别的咱不說,那神仙眷侶定是與我無緣。”
小道士聽了,大笑。
兩人在石亭坐下。
小道士打趣道:“老哥,真不來點酒?我這府中可有上好的珍藏。”
醉道人一聽,嘴裏的口水便不住地往下淌。他用袖子擦過,咬了咬牙,說道:“說不喝,便不喝,絕對不喝!”
小道士便爲他斟上茶,敬了一杯後,問:“老哥,此次你來臨安,所爲何事?”
醉道人答道:“現在坊間有傳聞,說我大宋要北伐中原。我前來京城看看,到底有沒這事。”
小道士點頭:“确有此事。并且如果我所料不差,北伐一事已是勢在必行。”
醉道人一拍大腿,叫道:“好!今日休息一晚,明日我就去從軍。”
小道士大驚:“什麽?從軍!”
醉道人眼一瞪:“瞧不起我是不?你老哥雖然年紀不輕了,但一身力氣還在,一身箭術也在。怎麽就不能上戰場殺敵?”
小道士苦笑:“兄弟沒這個意思,隻是覺得,老哥你好好的道士不做,怎麽會想到從軍?”
醉道人起身,正色說道:“我雖然常常自誇,日子過得逍遙自由。可我心裏明白,其實過得大是糊塗。可縱是在大醉時,我心中都抱有一念。今生今世,必得完成我父遺願,去那北方,殺那金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