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隻淺淺吃了幾口。官家的腸胃向來不太好,講究少食多餐,這個也可以理解。
可那韓侂胄明明個子高大,也隻淺淺地吃了幾口。
小道士于是就不懂了,這可是皇宮禦廚做的菜啊,多難得?還不趕緊吃個大飽?
真是的,忒浪費這大好機會了。哪像我,趁機吃了個大飽。小道士掩着嘴,不動聲色地打了個飽嗝,得意地想着。
這飽嗝他自以爲打得神不知鬼不覺,卻落入了在場所有人的眼中,于是人人大驚之餘,又覺得大好笑。
曆朝曆代,陪皇上用禦膳,能吃得打飽嗝的,也就這一位!
吃飽喝足後,官家賜了座,賜了茶。
聖人知道,官家還要與韓少傅議事,便告退。聖人一走,小道士自然要走。不料官家卻問道:“天一子,你是什麽時候進的臨安?”
小道士答道:“就在前日。”
“哦,”官家立時來了興趣:“前兩天朕頒下聖旨,升嶽武穆爲‘鄂王’,朝中一時争議不斷,議論紛紛。”
“剛剛少傅說,臨安百姓得聞此決議,無不拍手稱快。你即是前日進了城,就來說說,臨安百姓對此事,到底是怎麽聽的。”
小道士一聽,心中叫苦:我去啊,貧道打定主意,于國家大事上做個木偶,不聽一聲,不發一言。皇上,你幹嘛要問我?
現在韓侂胄就在我身邊,崇嶽貶秦的事是他一力主張。這個你叫我怎麽回答?
韓侂胄更是大驚,當下進言道:“官家,此國家大事,事關社稷江山,豈能問一個黃毛小子?”
官家卻揮了揮手:“無妨。這小子是天底下少有的,能在朕面前說實話、說真話的人,現在朕想聽聽,百姓的真實想法。”
“天一子,你但說無妨,便是說錯了也沒關系,朕先恕你無罪。”
怎麽辦?小道士心念急轉。興兵北伐之事,韓侂胄勢在必行。崇嶽貶秦,是他先行下的一着棋。自己若是在此時作梗,壞了他的這步棋,那結果會怎樣?
這等國家大事,本就牽一發而動全身,小道士對朝政又一無所知,急切之間,他如何能判斷的出?
于是一咬牙,一橫心,小道士決定,實話實說。
他答道:“前日貧道進城時,便見沿街百姓正議論此事,臉上神情,或有憂慮,但多是興奮。”
“其中有一書生當街發言,其言很是慷慨。”
于是,小道士将那天那書生說的話,細細說了一遍。
他記性縱是再好,這一複述出來,中間自然會有些許遺漏。每當這時,他便含糊過去。好在官家和韓侂胄對這段曆史極是了解,自然清楚他說的是什麽。
我大宋上有明君良相,下有億兆黎民,若是衆志一心,何愁不能完成嶽武穆遺願,直搗黃龍,收複中原!
這最後一句,小道士說得激昂,官家聽得更是激動。一時他臉都有些紅了,嘴裏喃喃說道:“好,好,好一句直搗黃龍,收複中原!這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啊!”
韓侂胄更是當即跪在地上,哽咽道:“官家,這便是天下臣民的心聲啊!中原淪喪已久,收複便在此時。”
激動了好一會兒,官家手一揮,笑道:“天一子,你今日所言,讓朕受益良多。朕賜你,朕賜你密折奏事之權!”
說完,官家還不忘對李太監吩咐一聲:“此事記好了。”
李太監恭敬應是。
密折奏事之權!韓侂胄在一旁欲言又止,終于一聲輕歎。
小道士倒沒覺得有什麽,隻是想着,密折奏事之權加上直接面聖之權,呵呵,這便全了。
出了皇宮後,小道士心中的這份欣喜卻漸漸淡去:自己今天,可是大大地幫了韓侂胄一個忙,大大地推動了下北伐的進程。自己這般做,會對這天下大勢産生怎樣的影響?這樣的影響到底是好是壞?
搞不清楚啊!
還有,自己臨走前,韓侂胄看過來的,深深的,意味深長的一眼,又是什麽意思?
更是不明白啊!
想來想去,一無獲得的小道士怒了,世上都說當皇上好,當大官好,可在道爺我看來,好個屁啊!整天受這個約束,被哪個約束。再整天琢磨這個,又琢磨那個,遠不如道爺我活得逍遙自在!
這世上,心得逍遙,人才有可能得逍遙。整天不惜一切的往權力巅峰上攀登,不累嗎?
第二天,楊太尉來了。
來了之後,小道士便将昨晚面聖的經過細細說了一遍,再虛心請教。
楊太尉笑道:“甥女婿做得極好!”
“于官家而言,這番回答必是真實,且還正合了官家的胃口,自然讓官家龍顔大悅。”
“于甥女婿而言,避免遭了韓侂胄的憤恨,且還得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數遍滿朝文武,特許密折奏事,特許直接面聖者,能有幾人?便連某,也無密折奏事之權!”
“于韓侂胄而言,甥女婿可是幫了他的大忙,不敢說他會心存感激,至少這敵視之心,定會少上不少。”
“于楊後而言,崇嶽貶秦,本就是即定的方針,甥女婿的回答,對我等的計劃大有裨益。”
“所以說,甥女婿此次歪打正着,應對的再絕妙不過。”
小道士心中的大石頭,于是落了地。
正閑聊時,許若雪和丘木頭從外面走來。看許若雪神清氣爽,而丘木頭大汗淋漓,便知道,許若雪是教丘木頭練劍去了。哦不,是拉丘木頭當劍靶去了。
見有外客,許若雪一禮後,自回了内宅。楊太尉壓低聲音,賊賊一笑:“這就是你的那位青城女俠?啧啧,瞧這身段,甥女婿,你豔福不淺啊!”
小道士嘴裏的茶差點噴出,我去啊,道爺我的那點破事,怎麽好像搞得人盡皆知?
楊太尉拍了拍他的肩,賤賤地說道:“男人嘛,某懂得。你這才有幾個女人?不足道哉,不足道哉。”
“隻是娶了堂堂縣主爲妻,還敢在外面再搞出一個夫人,這曆朝曆代以來,你是獨一份。”
“你說嘞,某的甥女婿,天青子道長。”
小道士隻能苦笑。
楊太尉笑道:“不打趣你了,這次某來,給你帶來了一份上佳的禮物。”
說着,楊太尉一拍掌。
他身邊的管事立即出去,不一會兒回來,卻領着三個女子。
其中兩個女子年紀尚幼,不過十四五歲,生得大是漂亮,一身侍女打扮。還有位女子卻是位婦人,一看便知爲人精明。
小道士納悶道:“舅丈人,這是何意?”
楊太尉笑道:“你這次帶了家眷過來,身邊豈能沒有人服侍?”
他一指個子稍高點的:“這是點霞,另一位是點翠,是用來服侍你的。這兩位可是某物色多時,精挑細選得來的。那伺候人的功夫絕對一流,更難得的是,還是處子之身。”
“她倆簽得都是死契,你拿來自己用,或者賞賜給人都行。若是一時手頭緊,賣了也可以。”
“那一位名喚綠娘,做事精細,還有一身上好的廚藝。”
“某知你性喜清靜,也就挑了這三個。有了她們,包管你日子過得自在。”
小道士一想,這幾日都要去外面叫夥食,實在不方便。打掃庭院這些也确實沒人,總不能叫許女俠操勞。于是便不再客氣,應下了。
請楊太尉在後花園坐下,上了美酒,兩人對酌。楊太尉喝得大醉,盡興離去。
晚上,棋兒李玄德悄悄來訪。卻說,半月前是他爹爹祭日,他娘親便前去秀州祭奠他爹爹。結果至今半月,還不曾歸來。他怕出事,所以前來救助。
小道士皺眉,秀州離臨安城不遠,一來一去,七天就足夠了。
吳姐姐究竟遇到了什麽事?難道,她出了意外?
有可能啊,吳姐姐雖是靈鬼,可鬼術低微,便連普通陰鬼都大是不如。遇到修行高人,還真不一定跑得了。
心急之下,第二日,小道士便叫上許若雪,帶上柳清妍,往秀州趕去。
抵達秀州後,不顧旅途疲憊,小道士四處打探萬裏山的下落。
費了一番周折,在村民的指定理,小道士找到了吳姐姐亡夫的墳墓。
許若雪皺眉說道:“看墳前擺的米酒、瓜果,你那吳姐姐應是離開不久,最多不過兩天。”
萬裏山左近住了幾戶人家,小道士便前去打探。
一問,一個老漢說道:“這事啊,小老知道,可真奇怪了。”
“這山上有葬着一個姓李的人,十幾年前下葬的時候,場面還挺大。村裏人都說,這是一個當官的。”
“小老原本也認爲是,可後面覺得不是,因爲很少有人來拜祭他。前些年還有個老頭子帶着個小孩子,後面就那個孩子,再後面連那個孩子都極少來了。”
聽這老者啰嗦個沒完,小道士不由催促道:“老丈人,麻煩就說說這幾天的事。”
那老漢一拍大腿:“這幾日可怪了。”
“大概七天前的一個晚上,小老忽然就醒了。不對,是小老全家都醒了。醒來後不知道怎麽地,小老就很想哭。我全家人就坐在那,你看我,我看你,哭了一個晚上。可爲什麽要哭,在哭什麽,卻都不知道,那眼淚就自己往下掉。”
“我家還好些,隔壁李家更不得了,不止大哭,兒子還打起了老子,老子還打起了老婆,反正就是邊哭邊罵邊打,打成了一團,個個都流了血。”
“到了白天,奇怪了,一下子就消停了,就沒事了。我家不哭了,他家也不打了。兩家人吓壞了,一碰頭,都說撞了邪。”
“卻沒想到,這邪還賴在萬裏山不走了。第二個晚上,又是這樣,還更慘,連我家都打了起來。大家就都怕了,這山上的幾戶人家就都搬走了。就小老我倔,不肯走,不就是哭嗎?怕什麽。”
“然後昨天,李家的小子帶了一群道士過來,說是來驅邪除魔。”
“什麽,老丈人,你确定,來了一群道士。”聽到這,小道士大驚,問道。
“當然确定,那麽大的一幫人,小老眼睛又不瞎。”老漢眼一瞪,說道。
小道士心一沉:我去啊,一群道士啊!
這下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