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若雪和杜春水并肩行在林間。
蓦地,許若雪停住腳步,扶着樹,幹嘔了幾聲。
杜春水情不自禁地想拍拍她的肩,手伸出後,卻猶豫着收了回去。
等她緩過來後,杜春水關切地問:“還好吧。”
許若雪苦笑:“先前被殺氣所激,還不覺得。這回冷靜下來後,卻是有些受不了。”
“這血海劍啊,殺氣還是太盛了!”
杜春水輕笑:“幸好你還會覺得受不了。一劍将人生生劈成兩半,你若是能神色如常。呵,說實話,我不敢再靠近你了。”
許若雪搖頭:“我雖号稱血海飄香,但我隻是一個女子。在生了皮兒後,我是越來越奈不得這江湖上的血雨腥風。若非狂龍幫時刻威脅到我一家人的性命,我是絕不會出手,掀起這場驚天殺戮!”
杜春水輕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他沉默了一下後,再歎:“有沒人告訴過你,你殺人時,美得死人,也吓得死人。”
許若雪笑靥如花:“當然有人哦。我夫君也是這麽說的!”
便是隔着面紗,杜春水也能感覺得到,她臉上的笑容有多燦爛、有多幸福。于是他心中大疼。
他立即轉移了話題:“昨日一戰,今日一戰,兩戰過後,狂龍幫的高手損失一大半。謝一飛這下子,定會心疼的要死。”
“狂龍幫這次盡出幫中高手,想半路劫殺屠龍義士。可結果卻是一下被打去了半條命!現在江華島上衆雄雲集,隻待一聲令下,殺往江州。戰局至此已是明朗,若無回天手段,狂龍幫此戰必滅!”
“隻是我很好奇,你是從哪得知,狂龍幫會在何時、在何地設下埋伏?”
許若雪狡黠地說道:“你猜,你應該能猜到的。”
杜春水答道;“是小神仙。”
許若雪得意地點了點頭。
杜春水歎道:“果真是神仙手段啊!這等要命的事都能輕輕松松地探得,那這天下間還有什麽秘密,能逃得過小神仙的耳目。”
許若雪搖頭:“也沒那麽神奇。這也是狂龍幫氣數已盡,讓我夫君派來的幫手,剛好探聽到。”
“哦,原來如此啊,”杜春水狀似不經意地問:“怪不得這些時日,一到晚間,你便絕不肯跟我單獨相處。”
許若雪點頭:“這隻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是,你我瓜田李下,必得避嫌。”
杜春水苦笑:“我便是對你有心,也絕不敢有絲毫歹意。”
許若雪說道:“我自然對杜兄絕對信任。隻是我覺得,我實在不宜和杜兄多接觸。”
“是嗎?”杜春水長歎。
看着杜春水,許若雪正色說道:“杜兄,你我都是江湖中人,我便打開天窗說亮話。”
“今生今世,我的心裏隻會裝着我夫君一人,别的男人縱是再好,也絕進不了我的心。杜兄是天下少有的豪傑,就無需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杜春水凄然一笑:“我知道,第一眼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時,我便知道。自那以後,對你我再無奢望。”
“隻是我想,這一生,我癡于劍。可這一生如果隻癡于劍,那我的人生未免太過于寂寞。所以癡于劍的同時,我還希望能癡于一個人。而這天地間,唯有你,才能比我手中的劍,更值得我珍重!”
“所以請你,允許我喜歡你吧。當你和他在一起時,我定會消失在你面前。可當你和他不在一起時,我希望,我能偷偷地看你一眼。”
“隻看你一眼,再别無所求!”
許若雪長歎:“你何苦來着?”
“杜兄,大戰方休,我要洗去身上的殺氣。我先告辭。”
看着這絕色佳人,在林中輕輕離去,杜春水的眼前,又浮現出了之前的那一幕:
她在血雨中翩翩起舞,舞出了一曲優美而又華麗的死亡之舞。在她的舞場中,死亡就是最優雅的一種藝術!
舞罷,她一臉落寞,輕彈長劍,輕聲曼吟: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不勝人生一場醉啊!
杜春水忽然覺得自己已經醉了。
沖着許若雪,他大聲喊道:“許若雪,今生我定會爲你去死!”
鄱陽湖。江華島。群雄雲集。
這是江南江湖道上,從所未有的盛事。除狂龍幫外,各大勢力齊聚一堂。
“衡山派李掌門駕到!”
天鲨幫獨眼鲨笑道:“呵呵,衡山離此數百裏,不過十幾日,衡山派便趕到。這報仇之心,何等急切!”
“那是!”門口一人大聲應道:“這四年多來,我李若水無日無夜不在尋思報此血仇。就是許女俠不發下屠龍令,最多一年,李某必率全派弟子,與那惡龍決一死戰!”
衡山派聲名遠揚,掌門人駕到,在場衆人自然不敢怠慢,紛紛問好。
李若水舉目一看,放聲大笑:“天遊幫、天鲨幫,還有上百群雄,再加我衡山派七十弟子,哈哈,那頭惡龍便是真能上得了天,下得了海。這一次,也必死無疑!”
“好,好,好個屠龍令,好個屠龍大會,好個血海飄香!”
“我衡山派的血海深仇,此次,可以了了。”
這話一說,衆人齊齊響應,一時意氣紛發。
卻也有不和諧的聲音。
天遊幫幫主杜飛雄歎道:“如此盛會,集結七百英豪;如此壯舉,屠殺狂龍,隻可惜,卻是凡一女子發起,我等男兒,盡數屈居她之下。這想來心裏總有些不舒服啊!”
獨眼鲨笑道:“此事還非她不可。若是天遊幫倡導此事,呵,說不得我天鲨幫還得好生考慮考慮一下。哪會像現在,屠龍令一下,衆雄立即雲集。”
李若水也笑道:“杜爺說得極是。不管是男兒還是女子,隻要能開此盛會,我衡山派便願遵她号令。殺惡龍要緊,别的,小事耳!”
秋三爺也說道:“前日若非許女俠率人相救,我等數十人已死無葬身之地。許女俠雖是女子,但一身武功,一身豪氣,豈會遜色于當世哪位豪傑?對許女俠,我秋某心服口服。”
見衆人都支持許若雪,杜飛雄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正此時,“血海飄香許女俠到!”
衆人循聲望去,門口,走來一男人一女人。
女人當先而行,她蒙着面紗,自是看不清容顔。可每一個看到的人都毫不懷疑,這必是位絕色美人。
她按劍,緩行,唇角含着一縷微笑,眉尖挑着許多英氣。她緩緩掃視全場,目光初看平和,細看,卻是激蕩着無窮的豪邁,和無盡的霸道!
七百英豪鴉雀無聲,個個目光如炬,凝視着,這按劍緩行的女子。而她,便在這無數的凝視中,自然而然,理所當然地,坐上了最前方的寶座!
當她坐定後,七百英豪心中盡都泛起一個念頭:“好一個血海飄香許若雪!”
“可惜她不是男兒,萬幸她不是男兒!”
高踞在太師椅上,許若雪的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
這畢竟不是青城山,座下的不是青城劍派的弟子。而她以女子之身,以桃李年華,統帥七百江湖男兒共謀大事,這是何等的榮耀!
許若雪忽然想到,在那個山谷中,她颠倒陰陽,由女化男時,曾雙手撫劍,慨然歎道:“若我是男子,世間再無男兒!”
那時她錯了!
何必遺憾自己不是男兒?就是女子又如何?此刻,自己不正以女子之身,統領江南大半江湖男兒嗎?想到此,許若雪微微一笑。
她提氣,抱拳,朗聲說道:“各位!”
這輕輕兩個字,在場七百餘人,個個耳中卻聽得分明,于是群雄無不駭然,再不敢對這女俠有一絲輕視。
如此内力修爲,當世幾人能有?
于是群雄盡皆抱拳,朗聲喝道:“盟主!”
七百男兒齊喝,一時鄱陽湖上,盡是這“盟主”“盟主”“盟主”的回響聲。
這般聲勢,直激得許若雪血氣上湧,頭便是一暈。她咬牙定住心神,朗聲說道:“十三天前,本女俠在江州遊湖,不巧遇到狂龍幫副幫主。那鳥厮見色心喜,光天化日之下,竟集合幫衆,欲将本女俠擄了去,行那,行那銀穢之事。本女俠一怒之下,一劍殺了他,卻被狂龍幫下了絕殺令。”
“本女俠大怒,一打聽,才知狂龍幫在江南肆無忌憚,所犯罪行,罄竹難書,實已惹得天怒人怨。本女俠于是發下屠龍令,号召江南男兒,群起屠龍。”
說到這,許若雪一頓,喝道:“我一女子,尚且按劍而起,拔劍欲屠龍。試問,江南大地,可有男兒乎?”
她手一指,指着下面的數百群豪,大聲喝道:“今日一見,我江南大地,盡是大好男兒!”
今日一見,我江南大地,盡是大好男兒!這話一說,座下群雄激動至無法自制,立時“屠龍”“屠龍”的呼聲,驚了天,動了地。
許若雪手一揮,場中喧嚣漸止。她朗聲說道:“狂龍幫出動全部高手,欲半路劫殺各位豪傑,卻不料,反被我率天遊幫并天鲨幫兩幫精英,殺得慘敗。兩日兩戰,狂龍幫連六位堂主,都折損其四。至此,狂龍幫實力已折損大半,再不足爲慮。”
她大力喊道:“各位,明日,就讓我等劍指江州,仗劍屠龍!”
這聲喝起,江華島上,先是一靜,然後,是震天的怒吼:
劍指江州,仗劍屠龍!
劍指江州,仗劍屠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