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道:“我是鬼,隻有陰氣在,便可存活。可他是活人,他要吃飯,還要穿衣。于是再是隐居在深山之中,他也不得不每隔斷時間,便外出一次,求購些生活所需。那一次外出,他便被人發現,跟着來到那山洞。”
“當發現他身後有人跟蹤時,我知道,這段幸福結束了!”
“果然,那人隻說了一句話,衙内,你娘親終日以淚洗臉,已近瘋癫。你爹爹憂思過度,已重病不起。你堅持不回去也行,隻求你一個月後回府一趟,爲二老披麻戴孝,已盡你爲人子的最後一點孝心!”
“知子莫若父啊!王知府教的這番話,正正直擊王郎的心坎!”
“王郎是個天生純孝的人!他可以抛開名,他可以不顧利,他甚至可以不要命,但他,丢不下他的父母雙親!”
“可王郎也知道,要是就這麽回去了,他再要與我相見,已不大可能。所以他狠着心,咬着牙說,要某回去可以,但我爹娘必須得答應,以正妻之禮,迎娶她柳清妍爲妻!”
“以正妻之禮,迎娶我爲妻?這話便如晴天霹靂,将我震得呆立當場,然後,我淚如雨下!”
“那人猶豫了一下,說,小的不敢擅作主張,回去禀告府台大人後,由他定奪。”
“第二天,那人來了,說,府台大人答應了。”
“那一晚,王郎欣喜若狂,喜得手舞足蹈,仰天長嘯!”
“可我心中卻無一絲喜悅。這等匪夷所思的事都能一口答應,可見,王知府他根本就沒多少誠心。他所求的,不過是騙王郎回去。隻是騙王郎回去!”
“可看着王郎那樣高興,我卻不能将心中的擔憂說給他聽。我清楚,若這世上有什麽,能比得上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那便是他的父母。他既然真的相信,那我再說什麽,還有用嗎?”
“那一晚,王郎一直高興地走來走去,而我則一直憂心忡忡。”
“不知不覺中,天要亮了,王郎說,清妍,你等我。用不了幾天,我便娶你娶你爲妻,你我生生世世在一起,永不分離!”
“我看着他,忽然眼淚就掉了下來。我說,王郎,可以親我一下嗎?你我如此相愛,可你,還從沒碰過我一下。”
“王郎大喜,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看着他向我親來,我羞澀地閉上了眼。終生終世,我還從未被男人親過。我想将自己的第一個吻,托付給王郎。”
“隻是吻一下,僅僅吻一下,定然不會有事吧。我心裏想。”
“可我錯了!”
“隻是靠近我,王郎便冷得渾身發抖,可他咬着牙,堅持着親了下來。”
“眼看就要親到了,王郎身子忽地一顫,竟軟了下去。我大駭,驚開眼,卻見他已暈倒在地!”
“張天一,你說的沒錯。我畢竟是陰神,身上陰氣極精極純。而王郎這些時日來,吃吃不好,穿穿不好,睡睡不好,身子已是極虛。被我身上的陰氣一沖,他竟直接暈倒!”
“蹲在他身邊,我放大哭。原來不管怎麽相愛,今生今世,我和他隻能遠遠相對,隻能遠遠相對。”
看着柳清妍黯然銷魂的樣子,小道士問:“清妍,那你打算如何?”
“打算如何?”柳清妍淡淡地說道:“他即願我,那我便嫁他!”
柔兒失聲驚呼:“可是清妍姐姐,他可是活人,而你是女鬼,活人怎能娶女鬼?”
“是啊!活人怎能娶女鬼,所以他這番深情,我終生無以爲報!”柳清妍歎道:“生前,死後,還從沒哪個男人,這般肯定地說要娶我。”
“哪怕,我已不再是那富家千金,哪怕,我已不再是那纖姿少女,哪怕,我僅僅隻是一個女鬼,一個永遠不能和他共效于飛,永遠不能爲他相夫教子,永遠不能在人前現身,永遠隻會讓他受盡嘲笑的,女鬼!”
“對我來說,這世上,沒有哪份承諾,比‘我娶你爲妻’來得更重;這世上,沒有哪份深情,比‘我娶你爲妻’來得更濃。”
“所以隻要他願娶我,那我定會嫁他!”
看着柳清妍臉上的決然,小道士心中複雜至極。
他歎道:“清妍,王衙内縱是娶你爲妻,日會必也會廣納妾室,以爲王家開枝散葉。你和他再是相愛,卻不能共享魚水之歡。你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巫山雲雨。這樣你都能忍?”
柳清妍淡淡說道:“他即爲了我,能夠忍受一切,付出一切,那我爲了他,又有什麽不能忍?”
“你!”小道士氣道:“你瘋了!”
“是,他瘋了,自然我也瘋了。張天一,我不過是個瘋子,所以,請你不要管我。“
小道士怒道:“我怎能不管你?你要知道,王知府已經請了厲害的道士。這場所謂的大婚,極有可能便是一個陷阱,是一個要置你于死地的陷阱!”
柳清妍渾身劇震:“他爹果然不同意嗎?是啊,這等豪門望族,豈會容許唯一的嫡子娶一個女鬼爲正妻?這自是不可能,這絕然不可能!”
柳清妍喃喃說着,卻飄身離去。
小道士大急,想要拉住她,哪拉得到。他大喊道:“清妍,你不要去府衙,不要去參與那場大婚。”
柳清妍的聲音遠遠傳來:“即是大婚,豈能少了新娘?”
“我會去的,不論生死!”
小道士跺腳長歎。
而柔兒,已抹着眼淚,叫道:“姐姐,清妍姐姐!”
第二天。
崇慶府,府衙大婚。
這場婚禮,詭異至極!
沒有賓客,沒有喧嚣。沒有炮竹,沒有喜樂。整座府第寂然無聲,安靜的,便如一座墳墓!
最讓人驚奇的是,這場婚禮不在白天,卻在晚上!
這世上,豈有在晚上舉行的婚禮?現在便有,因爲王知府家的獨子,娶得不是活人,而是,女鬼!
身爲這場婚禮唯一的賓客,小道士此時正守在府衙外。看着門口的數盞大紅燈籠,和數張大紅喜字,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隻看婚禮的布置就可知,這親娶的,豈止是橫眉冷目,分明是,殺氣騰騰!
哎,柳清妍不來還好,真要一回,她的喜事怕是會變成她的喪事。
清妍啊,你可千萬不要糊塗,來赴這妥妥的鴻門宴啊!
小道士心中正感歎,忽然眼睛一直,他跳了起來,指着前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那清雅絕倫的無雙才女,正乘風而來,臉上即無喜也無悲。
小道士回身一指府衙:“清妍,你看看,這是大婚該有的樣子嗎?”
柳清妍淡淡說道:“活人與死人結親,是爲冥婚。即是冥婚,何需在意禮儀?隻要有身大紅嫁衣,有位大好新郎,便夠了。”
“你!”小道士氣結,“你過來,靠近點,你用心感知一下,你就感覺不到什麽?”
柳清妍閉目凝神,然後,她身子忽然開始微微顫抖,越抖越是厲害。
兩滴淚,從她的眼角滑落。然後兩行淚,從她的眼裏湧出。
小道士歎道:“清妍啊,你修爲精湛,自然不會感知不到,這府衙中陽氣極是充沛!”
“現在這府衙,對你來說已是死地。内中不知埋伏了多少道士,張貼了多少符篆,布置了多少法陣。你這一進去,哪還有活路?”
“清妍,王家絕不會接受你這樣的兒媳。跟我走吧,離開這,再也不回來。”
柳清妍搖頭:“不,我不會跟你走。這府中,誓言要娶我爲妻的那個男人還在等我,等着我做他的妻子!”
小道士嘶聲吼道:“王家分明對你已起了殺心。那王衙内如果不知情,就證明他無能,根本無法保護你。如果他知情,那就說明,他抵擋不住世俗的壓力,他已放棄了你。”
柳清妍淚落如雨,她癡癡地看着府衙,癡癡地說道:“張天一,你錯了!”
她伸手一指:“我感覺得到,我的王郎就在那座高樓上,他就在那,等着我。”
“或者,他在那等着,我活着走到他面前,他爲我披上嫁衣,再和我拜堂成親。”
“或者,他在那等着,我死在他面前,從而,徹底了卻這段孽情!”
柳清妍擦幹了淚,微微一笑。這一笑中,有無盡的凄婉,也有無盡的期待。
她笑道:“我的王郎在等着我,你說,我要不要過去?”
小道士跳了起來,他手指着柳清妍,顫聲說道:“你,你瘋了,既知如此,你還要去做什麽?”
柳清妍搖了搖頭:“張天一,你不懂得!”
“我要去求一個答案,我想知道,這個願娶爲我妻的男人,是要看着我,在他面前活;還是要看着我,在他面前死!”
靜夜,府衙裏,高樓上,此時,忽有琴聲響起。
柳清妍輕笑道:“我和王郎可真是心有靈犀哦!”
“我知道他在那裏,他也知道我在府外。你聽,他在呼我過去哦!”
“他彈的是《鳳求凰》,鳳已有所求,凰豈能無所應!”
“我來了,王郎,我去做你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