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太清院,柔兒、柳清妍和吳姐姐便迫不及待地從鬼珠中飛出來。
柔兒第一個撲向後花園,歡呼道:“啊,啊,柔兒回家啦,回家啦。”
一時,三女喜作一團。
樂了好一陣後,柔兒發現小道士獨自一人,呆呆地坐在石亭中,怔怔地在想着什麽。柔兒跑過去,拉着小道士的手,笑道:“怎麽啦,道士哥哥,沒來由的怎麽發起呆來?”
小道士一把将柔兒摟在懷中:“寶貝柔兒,我想家了。”
他聲音低落,顯見心情很是不好。
柔兒奇道:“這就是你的家啊。”
小道士點了點頭:“是啊,太清院就是我的家。”
然後他猶豫了一下,終于說道:“可我還有個家,那個家,那個家在青城。”
“那個家裏,還有位妻子在等着我回家,還有個即将出世的孩子,等着見他父親。”
“女子十月懷胎。算算時日,再有二個月,若雪便要生了。她一直以來都希望,生孩子時我能陪伴在她左右,她能看到我的人,能聽到我的聲音。”
“柔兒,我想完成她的這個心願,我想讓孩子出世時,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母親,第二眼看到的便是他的父親。”
“柔兒,我想回家!”
柔兒哭了,她哭道:“可,可太清院也是你的家啊,柔兒也是你的妻子啊!”
小道士心疼地摟緊了她,說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柔兒,我們這次來京城,要做的事其實早就做完了,對不對?我之所以一直不舍得離去,一個是要從張天師那多學些符篆之術。另外一個便是想多陪陪你,一心一意地和你呆上一段時間。”
“可現在,若雪她要生了。我必須得陪伴在她身邊,一起看着我和她的孩子出世。我不能那麽自私,丢下她一個人孤伶伶地守在青城,而我卻在京城,和你纏纏綿綿。那樣若雪必會恨我,孩子長大以後也會恨我,我自己也會于心不安的。”
“柔兒,我回青城,你、清妍、吳姐姐也自然會随我回去。我們還是會在一起,不過是換了一個家。”
柔兒哭道:“道士哥哥堅持要回去,奴奴自然會聽話。可是奴奴想讓道士哥哥知道,這裏,是奴奴一個人的家。而那裏,卻是奴奴和那女人兩個人的家。奴奴喜歡這裏,不喜歡那裏。”
說完,柔兒大哭着跑了出去。
兩女一見大驚。
吳姐姐急急追了出去,柳清妍卻氣沖沖地走到小道士面前,惡狠狠地說道:“好個張天一,說,你怎麽害柔兒哭了,想找死是不?”
小道士苦笑。
聽完事情經過後,柳清妍怒道:“好一個負心人,怪不得柔兒這般傷心。“
小道士歎道:“清妍,我這麽做難道錯了?”
柳清妍語塞,恨恨一跺腳:“你們的破事,我說了不會再插手,我管你去死。”
柳清妍恨恨離去,小道士看着天上的彎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呆在亭中,他也不知道坐了很久。吳姐姐來了。
“柔兒她,她還好嗎?”
“哭了很久,現在好了,倚在清妍妹妹的懷裏睡着了。”
“她,她怪我嗎?”
“自然不會。隻是一時很難接受罷了。”
“哎!吳姐姐,你說,我這麽做,對柔兒是不是太殘忍?”
“或許有些,但你做得對。我曾經生過孩子,我知道生孩子對女人來說,就是一場生死大劫。那種苦苦的煎熬,那處撕心裂肺的痛,是男人永遠都無法體會的。所以每個女人都渴望,在那個時候自己的夫君能陪在身邊。”
“弟弟,如果我是那個許若雪,你若不回去,我定會恨你。即便當時不說,但這根刺會永遠地留在心裏,時時刺來,刺得鑽心地疼。所以你必須回去。”
“嗯,姐姐。不過回去之前,我至少還有件事要做。算算時間,這件事也該可以着手了。”
臨安,國子臨,太學。
文思亭。
亭中有二人。主位上一老者擊掌歎道:“某自幼崇道,數十年來精研道經,自以爲對道深有了解。可今日相談,某才知道,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小神仙所論,真真是,字字珠玑啊!”
他起身,一拱手:“某,歎服。無愧是名滿京城的小神仙!”
小道士淡淡一笑,笑得果真大有出塵之氣。
酒過三巡,借着醉意,那老者說道:“今日得見小神仙,某榮幸之至!若能得小神仙賜下神符,某定三生有幸。”
他這番請求,小道士卻沒回答。
看着亭外行來的一群太學生,小道士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神符又能如何,不過得一兩年之效。祭酒,貧道今日送你一份大福緣。”
“哦,”國子監李祭酒不動聲色地捊了下胡須:“小神仙此話何解?”
論官秩,李祭酒隻是從四品。但他執掌國子監,卻是清貴至極。這天下,有資格說送他一份大福緣的人,還真沒兩個。所以這話,他卻是不敢信。
小道士起身,走向那群太學生。
在一人身前轉了三圈後,小道士指着那人,大笑道:“有趣,真真有趣。貧道習練望氣之術已有多年,卻直到今日,才得已見此奇景。”
“此子之氣,氣清而不濁,氣凝而不散。色呈紫,形似印。此子日後必進士及第,必官運亨通!”
“祭酒,你的大福緣,便落在此子身上。信或不信,貧道随你。”
說完,小道士大笑着,竟直接轉身離去。
那人訝然,一臉莫名其妙,實在不知此人是誰,爲何說出這番話。
這群太學生一驚之後,有人便笑道:“這是哪來的……”
話未說完,一聲大喝響起:“閉嘴,休得胡言。”
一見是李祭酒,這群太學生立時噤聲,大氣都不敢出。
李祭酒問那人:“你不知此人是誰?”
那人茫然搖頭:“學生真不知!”
李祭酒人老成精,隻看他神色,就斷定他的确不認識小道士,于是微笑。
朝着小道士的背影,李祭酒一拱手,大聲說道:“爾等可知此人是誰?他正是,名滿京城的小神仙,天一派的天一道長!”
“小神仙仙術通玄,卻向來不洩露天機。今日可是他頭一遭,開口點評某人啊!”
衆太學生大驚,一驚之後,齊齊看上那人,眼中、臉上,盡是無盡的豔羨。
得小神仙此言,這人富貴自不需言!
李祭酒更是笑得臉上直開了一朵花,用很是溫柔、極是可親的聲音,李祭酒問:“小郎君貴姓?何時進得學?”
那人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恭敬答道:“學生姓李,名玄德,字子冀。兩月前進得學。”
李祭酒仔細打量了他一番,歎道:“果真是人中之龍!小神仙的眼光,非我等凡人所能及啊!”
他親熱地拉着李玄德的手,笑道:“某膝下空虛,隻有一子,卻大是頑劣,不聽使喚。你即也姓李,以後,你我父子相稱如何?”
李玄德立即長拜至地:“孩兒拜見義父!”
“好,好!”李祭酒大笑:“此是大喜事,某當宴請同僚,以彰此事!”
“哈哈,哈哈。”
步出國子監,小道士微微一笑。
李玄德,便是吳姐姐的獨子,當年的棋兒。
找到棋兒的下落後,小道士便托請當年的王檢詳出面,送上了一些銀兩,解了棋兒的燃眉之急。王檢詳見棋兒雖處困境,但讀書用功極勤,于文章一道極有見地。于是便動了愛才之心,托關系讓棋兒考入了太學,拜在了王博士之下。
天玄子打聽道,國子監李祭酒自幼崇道,在得知“小神仙”的盛名後,一直想見卻不得見。再一個,李祭酒雖然清貴,可惜膝下獨子頑劣不堪,李祭酒無可奈何,深爲身後事擔憂。
于是,小道士便以“小神仙”的身份出現,借望氣之術,大大地捧了李玄德一下。如此以來,爲了身後計,李祭酒必會非常重視李玄德,即便不引爲父子,至少也得引爲師徒。
得望滿朝堂的李祭酒的大力扶持,李玄德日後便是不想富貴,也不可能。
這,便是借自己的名聲,送李玄德直送青雲!這樣,也算是完成了自己對吳姐姐的承諾。
不過幾日,小道士的這番點評,就在臨安城中流傳開來。
當時正值小道士在建康城中做的一切,傳入京城。于是借小神仙的聲名,李玄德這名字不過數日間,便被無數人知曉。
這一天夜裏,太清院外來了一人,正是李玄德。
他呆呆地看着這片宅子,淚如雨下。
身不由己地,李玄德輕輕推開了大門,走了進去。
眼前的一切分明陌生,可在陌生之中,卻又透着種揮之不去的熟悉。
來到後花園,看着碧玉泉,幼時的記憶終于浮現出現。跪在泉邊,李玄德放聲大哭。
“别哭了,你再哭,你娘親也要傷心了。”一人在他身後說道。
李玄德蓦地轉身,驚叫道:“小神仙?”
小道士點頭:“不錯,正是我。”
李玄德是個聰明人,前後一想,他立即長揖至地:“原來小神仙竟與我李家有舊,原來前次的事是小神仙在幫我。”
“不錯!我尊你娘親爲姐,你即是她的獨子,我自然得幫你。”
李玄德大驚:“我,我娘親,我娘親不是已經仙逝了多年?”
小道士在他旁邊坐下:“此事說來話長。你應已知道,你李家故宅是臨安城中最有名的鬼宅。這宅子之所以鬧鬼,就是因爲你娘親一直徘徊此地,不忍離去。後來我買下此宅後,用道術讓你娘親恢複了神智,便認她做了姐姐,一起住在這宅中。”
李玄德呆呆看着小道士,待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後,忽然大悲,随即大喜:“這麽說,小神仙,我娘親,我娘親此時,便在此地?”
小道士點了點頭:“既然你來了,便見見她吧。”
說完,他凝神喚道:“清妍,吳姐姐的棋兒來了,讓她們母子相見吧。”
幾乎話音剛落,吳姐姐便從鬼珠中飄了出來。
呆呆地看着棋兒,吳姐姐身子晃了幾晃。遲疑了一下後,她一把摟着自己的兒子,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