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叫霸道!
小道士生性恬淡,從來極少動怒。可這一次,他動了真怒。
一聲不吭,小道士收了地上的玄武陣。
然後,他重新布陣。
陣眼,靈宵神符;陣基,桃木符;陣身,靈,組成,玄武陣。
陣中,再用銅錢劍、三清鈴等法器,組成一首尾相連的八卦,護住陣身。
事情怎會發展至此?吳姐姐珠淚漣漣,苦勸道:“弟弟何苦爲了奴家,與這麽多高僧爲敵?速速離去,速去!”
小道士充耳不聞,慢條斯理地布完法陣,看了一眼衆僧,眼裏波瀾不驚。
他淡淡地說了句:“請!”
真圓法師那雙怒目死死地盯着他,道了聲:“好!”
然後他提氣,喝了個“唵”
這一真言起,衆僧皆閉目。口念佛咒,手動法器。或敲木魚、或搖寶瓶、或轉佛珠、或晃金輪。
黑夜中,立時,佛光大起!
有藍光、有黃光、有紅光、有白光、有橙光,從衆和尚的毛皮、皮膚、骨齒、唇舌等處放出,在空中彙聚、糾纏、融合,越聚越多,終成巍峨高山。再山崩,崩碎,壓下。
一時天地之間,隻見五彩奇光!
佛光,爲佛陀之光,代表圓滿。大慈寺的和尚借寺中衆生願力,合衆人念力,激發出來的,雖非真正佛光,但其驅鬼除邪的威力,自是沛然不可擋。
小道士臉上無波無動,他口喧一聲:“福生無量天尊!”
玄武陣頓時白光大熾,在空中清晰地凝成,龜殼形。
五色奇光,從天壓下!
白光如礁,地上屹立!
五色奇光,瞬間,淹沒了白光。
如山般壓力襲來,玄武陣一陣亂顫,小道士渾身劇震。
大喝一聲,小道士所有的法力,瘋狂地湧入玄武陣中。
而銅錢劍等諸多法器上,白光瞬時流傳,在八卦中循環、壯大,然後注入玄武陣中。
吳姐姐雙手捂嘴,呆呆地看着眼前,這神奇瑰麗的一幕。
那無窮無盡、色彩紛呈的佛光,轟擊着,那至陽至剛、浩然凜利的白光,雖則無聲,卻蕩起一陣陣,有形的漣渏。
漣渏泛去,這片光海于是分外絢爛!
可吳姐姐清楚地知道,這絢爛的光海中,隐藏着怎樣的殺機!
白光搖搖欲墜,似便要崩散。而當光罩破碎,那隻是看上一眼,就讓她渾身顫栗的佛光,定會将她吞噬的,點滴不存!
哎!吳姐姐悠悠一歎。她看了一眼,額頭上的冷汗如春筍般争相冒出的小道士,歎道:“何苦嘞!”
然後她閉上眼,等着毀滅的降臨。
可毀滅沒有降臨。
佛光來勢極兇,去勢也極快。當潮退時,光罩上已布滿了密如蛛網的裂縫。
可終究沒破!
且在幾個呼吸間,就煥然如新!
玄武陣,竟抵禦住了,這驚天一擊!
盤膝靜坐的衆僧,睜開眼,個個一聲驚呼。
便連真圓法師也口喧佛号,歎道:“老衲平生不服道士,今日,卻不得不敬你三分。”
“隻是,你能擋得住一擊,卻能擋得住多久?”
他僧衣一揮,喝道:“起咒!”
佛光再起!
佛光如潮,雖不再是如之前那般,集聚全力,發出驚天一擊,可卻綿延無絕,攻擊不斷。
小道士知道,他堅持不了多久。
就算他自身修爲再是精湛,可能支撐得了多久?就算法器中蘊含的法力再多,可又能用得了多久?
怎麽辦?怎麽辦?
正當小道士心中惶急時,他心中忽地響起了驚天巨喝。
這巨喝,不在他耳邊響起,卻是在心中響起,直問其本心。
這是,佛家他心通!是真圓法師用神通,扪心一問:
“天行有常,萬物有法。生死輪回,便是天理。此女既已身死,就已脫離人道。還強留在陽世間,那就是逆天而行。”
“你自恃道行高深,助她行此逆天之舉。豈不知,天命不可爲!凡逆天行事者,必遭天譴!”
“你若執迷不悟,今日,便當形魂俱滅!”
這聲大喝,如雷霆乍起,小道士心中大震,不由自主地回答道:“大道無形,貧道不敢深知。但靈鬼一物,即然存在,自有其道理,何來的逆天而行?”
“貧道行事,向來‘順本心,合天意’。此女生前極是良善,死後也不曾害人,豈應落得個魂滅的下場?她不該死,貧道不想她死,就自當護她不死!”
那聲音喝道:“冥頑不靈!”
小道士渾身一震,心神清醒了過來。他心中駭然,于不知不覺中,奪人心神,一問直指本心。這佛家神通,果真了得!
就這一恍惚,小道士身上壓力大增。他極力維護,隻覺體内空虛,大是吃力。
不行,這樣堅持不了多久,必得想想辦法。
情急之下,小道士一咬牙。
他閉上眼,将心神,強行從玄武陣上移開。
手中法力輸入不停,心神卻轉移到别處,這自然極極難辦到。
可也許是這段時間的修心大見神效,小道士一試之下,竟然成功!
保持心神不亂,無喜無悲,小道士在腦海中臆想出,自己身在虛空,左手掐集神訣,右手持銅錢劍,腳下走集神罡,口中念集神咒。
當心中有感時,他心念一動間,玄武陣中衆法器形成的八卦蓦地白光更盛,而小道士就臆想,自己乘這八卦扶搖直上雲宵,面谒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然後虛空奏表,請其相助!
他這般一動念,玄武陣立時威力巨減,晃了幾下後,終破滅!
玄武陣破!
吳姐姐瞪大眼,看着五彩佛光,從頭頂,如山洪般灌入!
她一歎!
歎聲剛起,忽然,玄武陣再現!
而這次,玄武陣發出的,不是白光,而是,淡淡的金光。
白光刺目,是陽氣;金光威嚴,是,神靈之氣!
這淡淡的金光,極薄、極淡,隻是一層淡淡的薄霧,遮在二人身上。
可,這看似一口氣便能吹去的金光,卻任那洶湧的五彩佛光如何撞擊,依舊,紋絲不動!
念經聲,淡去。
衆僧看着這金光,目瞪口呆!
大慈寺門口,數百無修行的和尚和幾十佛門信徒,看着這金光,目瞪口呆!
“阿彌陀佛!”真圓法師歎道:“于激戰中,用臆想之法,溝通神靈,請動神靈附身。借神靈之氣,立玄武法陣。道長的修爲,老衲,自歎不如!”
“可,我大慈寺号稱臨安第一佛寺,若集全寺之力,尚奈何不得一個小道士,我大慈寺顔面何在?”
“所以,抱歉!“
說完,真圓法師嗔目怒喝:“開,護寺法陣!”
數名老和尚頓時大驚:“監寺,不可!”
“爲一時意氣之争,妄動護寺法陣。臨寺,不值,更不可啊!”
真圓法師不聽,怒喝:“開,護寺法陣!”
法螺聲響。
所有大慈寺的和尚,盡皆面朝大雄寶殿,行五體投地大禮,口中念經不絕。
在小道士的法眼中,便見大慈寺上方,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顯現,在湧動。
小道士知道,就像道觀中的供奉之力,這是佛寺中的願力。
這是要,聚大慈寺中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積累的衆生願力,行驚天一擊。
值得嗎?
小道士長歎一聲。
他知道,這一擊,玄武陣必定擋不住。玄武陣若擋不住,吳姐姐必然魂滅,而自己,縱是不死,也定修爲全廢。
小道士看向真圓法師,真圓法師也正看着他,那不怒自威的臉上,竟有幾分緊張,更有幾分期待。
小道士知道,真圓法師在等,等他放棄,等他認輸。
那自己,應放棄,應認輸嗎?
小道士閉上眼,“我行事,但順本心,合天意!”
然後,他臆想。
虛空中,自己左手左雷局,右手銅錢劍,腳下走集神罡,口中念五雷神咒,面谒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奉上拜表,求雷神賜下神雷,除妖辟邪。
而身體内,他所剩的全部五雷之氣,沿着特定的路線,在經脈裏,和着自己的臆想,在瘋狂湧動。
天人相應,神我合一,以求神雷!
可,也許是他改修的紫府雷法,掌握的還不夠精純。也許是激戰至今,他的内力消耗大半,五雷之氣已是不足。第一次請谒後,不行!
小道士心中無喜無悲,無一絲波動,他繼續臆想,行功。
而此時,大慈寺上方的願力,融合了衆和尚的念力,已顯形!
于是,月夜下,大慈寺上,有,佛光現!
佛光七色,大如車輪,在夜空中,閃閃生輝。明月與之相比,暗然失色!
數十信徒,立即跪地膜拜,激動至号啕大哭。
而信徒看不到的是,佛光下,虛空中,無數的願力和念力還在湧動,漸漸地勾勒成了一尊,怒目金剛!
金剛起初模糊,漸漸清晰,然後,他睜眼!
金剛,怒目!
怒目中,金剛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降魔杵。
見此,真圓法師長歎一聲,看向小道士,歎道:“何苦來着?”
歎息中,降魔杵舉到最高,便要,當頭砸下!
可正當這時,真圓法師雙目蓦地圓睜,他猛地看向虛空。
虛空中,有雷,有神雷,有神雷炸響。
神雷炸響,轟隆一聲,天地,爲之一震!
然後,在真圓法師,在小道士的感知中,一道雷電,一道蜿蜒如蛇、耀目至極的雷電,如一把巨斧,從九宵中,瞬息劈下。
正劈在,怒目金剛的頭上。
于是,
神雷響,金剛散,佛光滅!
佛光潰滅,衆僧渾身劇震,竟皆倒地。
倒在地上,真圓法師眼望虛空,不敢置信地叫道:“雷,召雷,九天召神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