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心中得意洋洋:師父啊,你老人家是天下第一捉鬼高手。可你捉了一輩子鬼,妖怪卻沒捉到半個。
呵呵,你徒兒我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今天一下子就要捉兩隻妖怪。
哈哈,将來的天下第一捉鬼高手是我,将來的天下第一捉妖高手也是我。
眼看着,這一下便要砸實了,小道士耳邊忽聽得一聲大喝:“且慢,這是人!”
什麽?我去,這是人?這是人!是人!
上帝啊,你迷途的羔羊回來了。紅發白妖心中最後念了一句,然後就覺頭上一痛,眼前一黑,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慘了,慘了,殺人了,真殺人了。小道士茫茫然地站起,一時不知所措。
“你啊,你竟殺了他。禍事了,這下禍事了。”一個官員急急走了過來,跺腳歎道。
“我,”小道士驚叫道:“這,這是人嗎?人哪有這樣子的。這分明是妖,一個紅發白妖,一個卷發黑妖。貧道身爲道士,斬妖除魔是己任。貧道隻除妖,不殺人。”
那官員歎道:“哎,道長,你有所不知,這兩人是蕃客,是海外來客。”
“蕃客來自萬裏之外的蠻夷之地,其容貌與我天朝上國的子民大是不同,都形如厲鬼,身上還有股奇怪的味道。”
“可這些蕃客,的确是人,是正正經經的人。會說話,能識字,可以結婚生子。”
“道長,你一時不察,竟将他殺了。這下,這下,哎!”
小道士心中大悲:我去,怎麽會這樣?
在大宋首善之地,自己當街殺人。所謂“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便是殺了一個平常人,自己也得抵命,更何況,殺得還是什麽蕃客?
說書的人都說,“兩國交兵,不斬來使”,自己殺了一個萬裏之外他國的來使,那還不是,死得不能再死。
我去啊,我可憐的許若雪和柔兒,我那更可憐的孩兒。
小道士在那大悲,那官員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歎道:“哎,道長,你好心辦了壞事,将人認成了妖怪,生生地給打殺了。這事再事出有因,但人命關天。這場官司,道長卻是吃定了。”
說着他一揮手,身後兩個官差走來,拿出鎖鏈,就要往小道士身上套去。
“且慢!”人群中一書生走了過來,拱手說道:“這位官爺,事情不是這樣的。這位道長将那蕃人認成了妖怪是不假,可道長隻是往蕃人身上貼了幾張符,可沒有動刀動槍。”
“是那蕃人自己先拎起了劍,一個勁地往道長身上猛刺。道長被逼無奈,最後才拿劍反擊,殺了這蕃人。”
“是這樣嗎?”那官員問。
見事有轉機,小道士瘋狂點頭。
那官員不敢輕信,一連問了街上四五人,說法都是一樣。他怕有失,還特地問了下那卷發黑妖,哦不,卷發黑人。
問清楚後,那官員臉上露出笑容,大聲地呵斥了黑人幾句。黑人大懼,吓得跪伏在地。官員又說了什麽,黑人大喜,連連磕頭。
官員走來,笑道:“沒事了!道長可以走了。“
“啊,”小道士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貧道沒,沒事了。”
那官員正色說道:“真沒事了。”
“其一,道長平生未曾見過蕃客,蕃客相貌兇惡,道長将其誤認爲是妖怪,合情合理。道長一心斬妖除魔,是發了善心。有這層關系在,道長的罪責就輕了三分。”
“其二,道長起先并未對那蕃客造成任何傷害,倒是那蕃客持劍向道長殺來。一連刺了好十幾劍後,道長才被迫反擊,殺了人。從律法上來講,道長可判無罪。”
啊,可是,我畢竟殺了人啊,小道士依舊震驚。
那官員笑道:“道長還真是大好人。”
“哼,我大宋是泱泱天朝上國,道長是我堂堂上國的子民。這蕃客來自蠻夷之地,不遵守我天朝律法,竟敢當街持劍,要殺我上國子民。結果技不如人。死了,自然白死了。不追究他同伴的罪責,已是展示了我天朝上國的風範!”
“此事,無需經過有司,本官向蕃人坊說一下即可。道長現在可以走了。”
小道士這才相信,自己真的沒事。他一時恍惚,疑在作夢。可看那官員和一衆圍觀百姓,個個理所當然的樣子。他才确信,自己真的沒在作夢。
小道士舉步欲走,可看到地上躺着的紅發白妖,哦不,紅發白人,頭上還在往外流着鮮血,他心性憐憫,于是拿出手巾,想拭去這血。
擦了幾下,卻驚覺這白人的鼻中似有熱氣。小道士心中一顫,細細感知一下,果然,雖然很是微弱,但确有呼吸。
這人沒死,他竟沒死!
小道士這才想起,當時聽到“是人”這兩個字時,自己似乎、好像、有可能,撒了手。也就是說,那法印便沒有砸實,而是脫手飛了出去。自己心中驚惶過甚,卻是忘了這一節。
想到這,小道士急急用手巾擦去了白人頭上的血。再從包裹中取出瓷瓶,将青城劍派的秘制上等金創藥倒在傷口處。藥一上去,血立止住。
戟指成劍,小道士用盡全身力氣,往白人人中處猛力一點。再将甯神靈符,迅速貼在他的額頭上,右手往符上一點,開了符。
于是大街上,在無數人瞠目結舌的注視中,那白人*了一聲,竟睜開了眼!
已死之人,竟當街複活!
衆人大嘩,個個不可思議地看着這年紀輕輕、長得還極好看的道士。
睜開眼後,那白人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這便是天堂嗎?天堂裏怎麽人來人往?
可再一看,看到那“秦人”正微笑着蹲在身邊。白人于是大驚,在地上爬了一爬後,這才醒悟過來,自己竟是沒死。
不可能啊!那般大力地砸下,便是一顆石頭腦袋也得開花,自己怎麽可能還活着?
那黑人敬畏地看了小道士一眼,低聲解說了一番。白人這才知道,自己真是已經死了,死的不能再死。可是已經死了的他,竟被這東方的巫師,用了某種神奇的巫術,生生地,給救了回來。
人死都能複生?啊!這偉大的東方,這神秘的東方!
白人不敢置信地搖了搖頭,才發現,自己頭疼得不怎麽厲害。并且,沒有血流出來。還有,先前流了那麽多血,可自己頭腦竟清醒的很。就連心中,也大是平和,沒有多少怨氣!
啊!這可怕的巫術,這可愛的巫術。
那官員過來,兩人艱難地交流了一番後,白人這才知道,原來卻是自己誤會了。
那“秦人”不是巫師,而是什麽“道士”。他是将自己當成了地獄裏鑽出來的妖魔,這才對自己痛下殺手。他使得也不是黑魔法,而是與“神”有關的一種奇術。
啊,與“神”有關,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神術”?在教廷裏,可是連紅衣大主教,都不敢說自己掌握了神術啊!
能使死人複活的神術,天啊,這“道士”必是東方人中的聖人!
于是極度敬畏的白人,跪在地上,虔誠地親吻了下,那“道士”的鞋子。
啊!小道士吓了一跳。
我去,這人有病吧,鞋子有多髒啊,他竟然去親。呃,呃,不講究,忒不講究了。
可是,爲什麽被人跪在面前,親吻鞋子,道爺我會這麽高興?
心中一高興,再一看到白人頭上那觸目驚心的幾個口子,小道士于是從包裹中拿出兩錠銀元寶,遞了過去:“抱歉,将你傷成這樣,這是給你的。”
白人眼睛便是一直,啊,上帝,兩錠這麽大的銀子,上國人還真是有錢,出手真豪爽。
這是給我的嗎?他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小道士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白人大喜,搖搖晃晃地起身,接過銀子,高興的就想摟住“道士”。
看小道士警惕地退開,白人不好意思地一笑,自己是凡人,哪來的資格親近聖人?
于是,在黑人的攙扶下,白人嘴裏不停地說着感謝的話,喜笑顔開地離去。
那官員也贊道:“道長果然大仁大義!不去追究那黑蕃客的責任不說,還施了仙術,救回了白蕃客,且還贈了那麽大的兩錠銀子。”
“道長這般作爲,才是我天朝上國應有的風範!”
圍觀的衆人也連聲稱贊:“是啊,是啊,好個宅心仁厚,仙術通神的道人。”
“瞧瞧仙長,還在這解釋,說那蕃客其實沒死。可某親眼所見,那蕃客明明死絕了。啧啧,這才是真正的神仙風範啊!”
“神仙神仙,請賜下一張能讓人死而複生的神符,銀兩好商量,隻求神仙恩賜。”
“神仙神仙,我家小女,生得貌美如仙,可爲神仙暖枕席。”
見無數人紛紛圍來,小道士狼狽而逃。
逃得遠了,他回頭一看,還覺得大是不可思議:
我去,明明是自己錯了,将人誤認成了妖怪,将那蕃客打了那樣。可怎麽所有的人,包括那白人,都覺得自己做對了,對自己,還一個比一個恭敬?
啧啧,海外蕃客,上國臣民。能做天朝上國的臣民,那是真心舒爽啊!
樂完後,小道士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我去,我來京城做什麽?
是找柔兒的啊!
可京城這麽大,我到哪去找我的寶貝柔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