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醜道士,你就是個飯桶,哪像姑奶奶我,”朱雀兒話還沒說完,肚裏就“咕隆”了一聲。
她臉一紅,卻是一昂頭,一挺胸,叉腰喝道:“姑奶奶我就是肚子餓了,怎麽着?”
“不怎麽着?”小道士說道,然後他眼一亮:“看,雀兒,那兒有個食肆。看着是比那什麽第一酒樓差遠了,但好歹有口熱飯吃。”
朱雀兒卻說:“不許去。”
“啊,爲什麽?”
“醜道士,你傻啊你,我們現在在被人追殺,在被人追殺。”朱雀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想想,你我在酒樓中呆了這麽久,追兵肯定已趕到,說不定就埋伏在路旁伺機出手。”
“姑奶奶我武功高強,他們定然不會來明的,定然會來陰的,所以十之八九,他們會下毒!那食肆這般顯眼,十有八九便是他們的目标。”
“沒事。”小道士大大咧咧地說道:“你不是有銀針嗎,可測百毒。”
“你傻啊你,江湖上的毒術詭異莫名,神秘莫測。有好些毒,銀針根本測不出來。也有些時候,銀針變黑了,卻不見得有毒。所以行走江湖,銀針根本不管用。最好的辦法便是,事事小心,不給敵人任何下毒的機會。”
啊!小道士傻傻地看着她:“那剛剛在酒樓裏,你一見銀針變色,怎麽就那般肯定,菜裏有毒?”
朱雀兒有點尴尬:“那不過是姑奶奶我一時忘了。現在真想起來了,趙伯就是這麽說過。”
小道士更驚:“啊,雀兒,你的那些江湖經驗,難道都是聽人說得?你根本就不是行走江湖的老手,而是一個粉嫩粉嫩的江湖新人?”
朱雀兒很是尴尬,于是怒了。
她一腳踢過去,怒道:“醜道士,你是江湖中人,還是我是江湖中人?”
小道士摸着大腿,苦笑道:“自然姑奶奶是。請問這位老手,我們現在該吃什麽?”
“對啊,吃什麽?”朱雀兒眼珠子一轉,從地上撿起一片樹葉,一丢,看那葉柄指向西方,她手就往那一指:“就吃這個!”
小道士一看,巨驚:“饅頭,又是饅頭。”
他哭喪着臉:“姑奶奶,我吃了整整七天白面饅頭、粗面饅頭和老面饅頭,現在還要吃饅頭。我們換别的行不?”
朱雀兒頭一昂、胸一挺,說道:“不行!正因爲姑奶奶都不知道自己要吃什麽,正因爲這饅頭最最最是難吃,所以吃這個,才最是安全。醜道士,你是要吃口熱菜,還是要留住自己的小命?”
“好吧!我選擇吃饅頭。”
官道外,朱雀兒一勒馬缰,棗紅馬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她雙目如電,喝道:“不好,林中有驚鳥,必有人埋伏,掉頭,往這邊走。”
走了再半個時辰,朱雀兒再一勒馬缰:“不好,山坡上有野草,無風自動,必有人埋伏,往這邊走。”
再走了一個時辰,朱雀兒還是一勒馬缰:“不好,左側道上隐隐有蹄聲滾滾,定是敵人追來。這邊,走,快走。”
這樣半天後,小道士指着眼前的城門,眼淚真的要流下來了:“姑奶奶啊,上午我倆從這城裏出發,到了下午,得,又轉回到城裏來了。”
“感情這跑了老半天,人跑累了,馬也跑疲了,就是在原地打轉啊!”
朱雀兒一看,驚道:“我去,是啊,怎麽又回來了?不對啊,姑奶奶我明明是,先往東走,再往西走,再往北走,再往南走的。不可能的啊!”
好一個,先往東走,再往西走,再往北走,再往南走的。小道士隻覺得頭一暈,差點栽下馬來。他手指着朱雀兒,顫聲說道:“你!我明明說了是在繞圈子,你非不聽。好吧,恭喜你,咱倆又可以進城歇息去了。”
朱雀兒羞澀了,她嘟着嘴說着:“我,我還是小孩子嘛,小孩子犯點錯,應該的嘛!”
小道士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胸中忽然湧出來的,強烈的罵人欲望。他長歎:“哎,想道爺我聰明一世,竟會選擇相信你這個小孩子。我也真真是,一頭豬!”
“從現在開始,你這小孩子乖乖地閉上嘴,一切聽從道爺我的。”
朱雀兒不樂意了:“哼,醜道士,你别瞧不起我。姑奶奶我可是老江湖,我的每一舉動,都大有深意,都是無數江湖前輩,用鮮血換來的教訓。你萬萬不可不信。”
小道士歎道:“好吧,老江湖,再這般折騰下去,怕是無數的敵人都會聞風趕來。到那時,你我便是想跑都跑不了。”
“雀兒,你就聽我的。數月前我一樣被無數人追殺,就是仗着馬快,一路疾馳,馬不停蹄。這樣任是敵人再多,可追不上來又有何用?便是想報信,呵呵,報信的人也快不過我啊。”
朱雀兒不服氣:“那方法在川蜀能行,在此地不一定能行。川蜀少馬,而江南之地,快馬便不少見。那法子當時能行,現在可不一定行。我倆耽擱實在太久,前方的人必定得了消息,早就沿路設下了埋伏。”
一聽這話,小道士怒了:“哼,還不是你。”
“我說了,我一定要化好裝,才可露面。可你死都不讓,說整天對着一張醜臉,你怕自己會忍不住,一劍殺了我。我說了,一進江南後,似乎有官差注意到我,還有高手在身後尾随。你非不信,說我疑神疑鬼。”
朱雀兒分辯道:“你我自成都府一路趕來,沿途都是大搖大擺的走過,一點事都沒有。姑奶奶我哪知道,進了江南後,這事就來了?”
“再說,要不是姑奶奶我劍術了得,昨天你就已被官差拿下來,哪還能在這,沖我發脾氣。”
小道士想到這一路同行,若不是有她,自己怕早就不知魂歸何處。一個小女孩,爲了自己吃了一個多月的苦頭,便是有些過錯,也豈能責怪?
小道士便柔聲說道:“雀兒,乖,你最乖了,最聽話了。聽我的,好嗎?你我就一路快馬,疾沖過去,神阻殺神,佛阻滅佛。這樣定可以的,好嗎?”
先前無論他怎麽講道理,朱雀兒梗着脖子,就是不聽。可現在他這麽溫柔地一說,朱雀兒竟乖乖地點了點頭,都不帶猶豫一下。
小道士于是暗罵自己:你也是頭豬!她不就是個小孩子嗎?小孩子就得靠哄,得哄,别的不行,懂嗎?
兩人當即快馬加鞭,不走官道,問明了條偏僻的小路,再不停留,往臨安府馳去。
這一招果然管用!
一路風馳電掣,無驚無險。便是遇見了幾個官差,也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兩匹快馬,揚了他們一身灰後,絕塵而去。
待到馬跑得實在受不住了,兩人尋了個偏僻所在,停下。
朱雀兒咯咯笑着,跳了起來,拍了拍小道士的頭,笑道:“醜道士,你這招還真管用啊!”
“那是!”小道士洋洋得意地說道:“那可是我夫人教得。”
朱雀兒一聽,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沒了,她冷冷地問道:“這麽說,你夫人使的招管用,我使的招就沒用?”
小道士繼續洋洋得意地說道:“那是!”
這話一出口,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妙,急忙一看。
不是一般的不妙,而是,大大的不妙!
但見,朱雀兒那大大的眼裏,淚珠兒正滾啊滾的,滾了幾圈後,終于掉了下來。
她皺着小鼻子,嘟着小嘴巴,握着小拳頭,恨恨地說道:“是,她好,她是你夫人,她什麽都好。”
“是,我不好,我就是個小孩子,什麽都不懂,老發脾氣,還喜歡欺負你。”
她聲嘶力竭地叫道:“她好,我不好,那你找她去就是了,你還陪着我做什麽啊!”
說完,朱雀兒轉身就走。
小道士傻了。
我去啊,這鬧得哪出?完全莫名其妙啊!
真是的,沒來由的,她發那麽大火幹什麽?直接就翻了臉。這一個多月來,她沒這樣過啊!
愣了一下後,小道士才反應過來,急急追上幾步,一把拉住朱雀兒的手。
“雀兒,抱歉,是我說錯話了,惹你傷心了。你别哭,好不?有話咱好好說,行不?”
朱雀兒流着淚,大吼道:“說,錯在哪?”
小道士脫口而出:“我錯在……”
然後他想了想,疑惑了:“對啊!我錯在哪?”
他誠懇地問:“雀兒,好雀兒,你告訴我,我哪錯了?我下次一定改,絕不敢再犯!”
“你做在……”,朱雀兒想了想,也愣了下,然後繼續吼道:“我怎麽知道你錯在哪了?你錯了就是錯了,錯了不用解釋。”
“好,好。”小道士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雀兒說我錯了,那定就是我錯了。我大錯特錯,錯得離譜。”
朱雀兒神色這才緩和了點,擦了把眼淚,哽咽着說道:“你說,朱雀兒比許若雪好。”
小道士毫不猶豫:“朱雀兒就是要比許若雪好。”
朱雀兒搖頭:“不行,你要指天爲誓,說朱雀兒比許若雪好上十倍、百倍。”
啊!小道士傻眼了。
他哭喪着臉,說道:“雀兒啊,我是道士,我怎能眜着良心發誓?”
“雀兒,你好,她也好,你跟她一樣好。或許,你還要好上那麽一點點。可若說,要好上十倍、百倍,這個,貧道做不到啊!”
“你!”朱雀兒哭着喊道:“你個醜道士,從現在開始,我和你一拍兩散,分道揚镳。從此以後,你我各不相關,永不再見!”
看着朱雀兒大哭着,灑下了連串珠淚,往棗紅馬那跑去。小道士呆立當場,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在轉悠着:
我去啊!這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