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捕頭卻是大怒,手上青筋爆起,端立不動。
小道士深吸一口氣,解下身後包裹,取劍在手。
他微閉眼,凝神,握劍,撥劍。
那捕頭死死地盯着他的手。
撥劍的手,極穩;手法,極精妙;持劍的姿勢,正最最适合出劍。
這是一個,真正的劍道高手!
還是一個,“片葉能傷人”,内功練到傳說之境的頂尖高手。
那捕頭額頭冷汗滾滾而落,當小道士的劍終于完全出鞘,當那雙眼蓦地一張時,他終于再忍不住,嘶聲叫道:“且慢!我等多有得罪仙長,萬請恕罪。我等這就離去,仙長請便。”
說完,捕頭一揮手,這群公差如釋得負,立即做鳥獸散。
小道士神色傲然,嘴裏輕輕一哼,慢條斯理的将劍歸鞘,輕松寫意地解下大黃馬,悠閑自在地按辔徐行。
那神色,直似在春遊。
可事實上,他内心心急如焚,直恨不得身上忽然長出一雙翅膀,好讓他,騰空而起,飛離此地。
我去啊,下通江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縣城,這裏一個小小的不入流的捕頭,竟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江湖一流暗器高手!
這也太坑了吧!
所以,哪怕心裏再焦急,小道士也不得不裝出這副模樣。他的直覺告訴自己,在暗處,有一雙如狼似虎的眼,正狠狠地盯着自己。一旦發現有不對,那張捕頭必會立即撲上來,将他撕成碎片!
慢悠悠地來到城門口,小道士果然看到,在顯目處貼有兩張海捕文書。
畫得,正是小道士和許若雪!
還畫得,栩栩如生!
不止小道士畫得神形皆肖,就連一直蒙着面紗的許若雪,也畫得惟妙惟肖!
我去啊,這得要找到多少丹青高手,才能在全四川路的各所在,貼上這樣的畫像。
真是,好大的手筆!
再看海捕令,寫得果真是:誤入王侯墓,驚醒僵屍,與其大戰,緻主墓室崩塌,使慶國公遺骸受辱。罪名隻說,“犯下重罪”,卻沒明說,“犯下謀大逆的不赫之罪”。
其上給的賞格極高,如有行義事者,賞銀千兩;如有官差立功,賞銀五百兩,并計大功!
海捕令中,竟還着墨很多,将小道士和許若雪的相貌、脾性、所長、主要經曆寫得大是詳細。甚至連小道士祭天山捉鬼的事都有,潼川府法會等更不用說,隻是給的結論是:妖法惑衆!
我去啊,區區兩個多月,這得要動用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将兩人調查得如此詳細。
完了,這下慘了!
哪怕以小道士的心性,此時也不由心神大亂。
他腦中又想起了三牛村李裏正說的那番話:
“龍,潛于淵時,無人知曉!龍,騰于空時,天下大驚!”
“我們雖然隐于暗處,但揮手間,就能攪動風雲;動念間,就能定奪蒼生生死。我們隻是在靜待時機,然後,龍嘯九天!到時,整個天下,不止是大宋,包括金國,包括西域,都将因我們,而徹底改變!”
“我們,是一群現在默默無聞,但将來,必定改變天下,創造曆史的英雄!”
“相信我,我們龍騰九宵的這一刻,即将來臨。最多三年,不過區區三年。到時,這世上的蒼生,都隻能跪在地上,傾聽我們的聲音!”
還有,李裏正臨死前,發得詛咒:
“你壞了我們的大事,必會受到無盡的追殺!”
“你會死,你的親人會死,你的朋友會死!與你有關的所有人都會死!”
“小道士,我,在地獄裏等你!”
而現在,小道士已經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這個神秘組織的強大!
隻一着閑棋,便能指使得動一名朝廷大員,最後是使得九宵宮數人盡殁,而自己,也被安上了洗不脫的罪名!
在此時,這組織更是動用了偌大的權勢,發動了無數的人力、物力,在整個四川路,都布下了一張天羅地網!
這,是要調動整個四川路官府和民間的力量,将兩人生生輾壓成塵啊!
一時之間,小道士都起了不顧一切、抛棄一切逃回九陰山,從此隐居深山,再不踏足紅塵,隻一心修道的沖動。
可,他還能逃避得了嗎?
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深深呼出。再睜開眼時,小道士眼裏滿是堅定。
他知道,自己還深陷危險之中,若是不小心被人看破虛實,那必無幸理!
要知道,海捕令中強調了許若雪“劍術了得”,卻沒說自己會武功,隻是“精通妖術”。正因如此,哪怕自己亮出了“片葉傷人”的絕世武功,那張捕頭還是心中生疑,窺伺在側。
于是小道士微微一笑,伸手,輕松地一撕,直接撕下了兩張海捕令。
這自是大違朝廷法度,可小道士還在乎這些嗎?
将兩張海捕令小心地折好,收入懷中,小道士轉身,冷冷地往身後瞟了一眼,策馬緩緩離城。
一會兒後,他注目處,張捕頭和幾個捕快從巷子中轉出。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張捕頭臉上陰晴不定,最後終歎了一口氣,轉身離去。
出了下通江,小道士立即快馬加鞭,沿途不敢再走官道,哪兒偏僻就往哪兒跑。
到得沒人處,他下馬,将道袍換下,換上常服,然後腰佩長劍。
大宋民間嚴禁攜帶兵器,他是一個正經的道士,手中有朝廷度牒,自然不敢像許女俠般,公然違背朝廷法紀,背着把長劍到處亂跑。隻是到得此時,卻是再顧不得了。
此時此刻,小道士極是後悔。早知會有今日,自己當時就萬萬不該觸怒許女俠。若有這絕世女俠護在身邊,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去?這下可好,自己的武功稀松平常,真要遇到了真正的高手,怕是隻能束手就擒。
哎,海捕文書的事,許若雪必然會很快知道。知道後,必然會來找自己。隻是所謂“遠水救不了近火”,自己現在生命危在旦夕,隻求隐匿形迹,哪裏還敢公然露面。
至于最後是誰先找到自己,那就,聽天由命吧!
後面幾天,小道士惶惶然如喪家之犬,連睡覺都得睜隻眼睛,生怕從某個角落裏,忽然飛出一條鐵鏈,将他鎖了就走。或者幹脆飛出一把長劍,将他刺個透心涼。
這一日,小道士行至一處,累了,就想下馬休息一下。不料忽見前方不遠處,樹林中有數鳥驚飛。
小道士急急勒住馬,定定地看着那片樹林,心中不祥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
他一拍馬,準備繞過樹林,沖過去再說,卻見前面跑來三匹馬,擋在他前方。
小道士心叫不妙,正待回頭,卻聽一聲凄厲的呼哨聲後,四面八方呼哨聲竟是綿延不絕。
自己竟已是不知不覺中,陷入重圍!
小道士一咬牙,狂抽了大黃馬一鞭。大黃馬一聲嘶鳴,撒蹄就跑。
萬萬料不到,草地上騰地數聲,竟伸起數根絆馬索。好在這數月來,小道士騎術大進,及時勒住馬。大黃馬人立而起,險些被絆倒。
哎,這下真跑不掉了。
小道士幹脆不跑了,他持劍在手,氣定神閑地端坐在馬背上,裝出一番高手風範!
片刻後,四下裏許多人圍來,全是公差,怕有三十好幾人。
小道士欲哭無淚,直欲大罵:大宋養着你們這般子蠹蟲,個個正經事不幹,都跑來追捕我幹嘛?
表面上,他自然雲淡風輕,保持一副高手風範,希冀能蒙混過關。
前面,騎着馬的三人走來。
右邊的一人說道:“這馬倒是一匹極罕見的寶馬,呵,不好意思,我李某要了。”
左邊一人點頭:“好。聽說這小道士身上有一身上等的法器,我張某剛好認識幾位得道高人,就此笑納了。”
中間一人皺眉:“兩位真是好大的胃口,好東西都分了,難道要某白跑這一趟不行?”
那兩人笑道:“豈敢豈敢,王大人可是堂堂利州府的都總管,我等二人不過是在馬前效力。照文書所說,捉住這賊人可是大功一件。功勞我等就不奢望了,隻請大人到時劃些銀兩給手下的兒郎,以償了他們的一番辛苦,我等就感謝不盡。”
錢财不過是身外之物,要的就是功勞,于是王大人大是滿意。
見自己被無視了,小道士就冷笑着說道:“不過區區三十來人,算得了什麽?一齊拍馬上吧!”
那三人一聽大笑。
李捕頭笑道:“真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你卻不知,王大人早就将你的底細打探得明白。若不是你馬快,怕你逃脫,要緝拿你,某一人足矣!”
張捕頭笑道:“現在可是晌午,正是陽氣最足的時候。哪怕你妖術再是精妙,這個時候,呵呵,也必無用武之地。小道士,我等好不容易才布下這張天羅地網,今兒個,某看你怎麽逃脫。。”
李大人伸了個懶腰,懶懶地說道:“好了,太陽底下曬着大不舒服,速戰速決吧。老李,找到這賊子的行蹤,老張可出了大力。這裏即然你武功最高,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李捕頭一抱拳:“敢不效力。三招之内,我必拿下這賊人。”
說完,李捕頭一掌猛擊馬背。在馬匹悲鳴聲中,他人已淩空飛起,如一隻大鳥當頭撲下。
出手,端地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