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自可見人情冷暖。
吳李氏去逝時,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等吳七步也去逝時,來吊唁的卻少了一大半。
隻是苦了一些遠方的親戚,這還在去的半路上,又得急急趕回。
法事第三天,吳府外來了個和尚。
是個老和尚,生得慈眉善目,颌下無須,臉上卻有兩條長長的壽眉。
這和尚向仆人打聽了一番後,就站在那看小道士做法事。一會兒後走來,雙手合什,說道:“南無阿彌陀佛,貧僧悟德,見過道長。”
小道士急忙回禮:“福生無量天尊,貧道天一子,見過大師。”
悟德大師贊道:“貧僧所見法事不下千場,其中能真正積功德、度亡靈的,十中不取一。道長年紀輕輕,卻有這等本事,貧僧歎服。”
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門道,這也是一個有大修行的老和尚啊!
小道士謙虛:“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悟德大師問:“貧僧聽聞,這吳家家主被厲鬼所害當晚,道長曾追了過去,不知可否有見到那女鬼?”
小道士不想清妍陷入險境,就想撒個謊。無奈這老和尚的一雙老眼,不僅清澈似水,而且内裏神光湛然。被這雙眼盯着,小道士竟不敢說謊,不得不說實話。
悟德大師點頭:“是極!那女鬼修爲高深,的确厲害。貧僧有一徒兒,苦修十幾年,卻也在她兩條鬼索下,險險丢掉性命。”
小道士就問:“大師可是要超度她?”
“正是!那女鬼作惡多端,喪命在她手中的男子,已至少有七人。貧僧一路追來,必是要将其除去的。”
小道士心中大是擔憂。
青城山初見時,清妍幾修成陽鬼。那身修爲,真真是當者披糜,世間不知有無人能敵。那時,她能飛出六條鬼索。
東門台再見時,清妍借‘七子追魂術’恢複了大半實力。自己力拼之下,還是不敵。那時,她還能飛出四條鬼索。
前幾日相見時,清妍已連遭重創,修爲下降的極是厲害,隻能飛出兩條鬼索。若是她暗中偷襲,自己還得小心提防。若是正面對決,自己必穩操勝券。
這樣一來,遇到真正的高手,清妍就真個危險了。
小道士不好将這擔心表露出來,隻說:“這女鬼來去飄忽,天大地大,大師上哪去找她?”
悟德大師笑道:“這個卻無妨。前日有傳來訊息,巴州蓮花山那有群惡鬼,其中領頭的,正是此女鬼。貧道直去蓮花山,定能找到她。”
小道士正想找個借口,拖得一拖時,悟德大師卻忽然問:“貧僧真是老了。敢問道長,可曾去過達州三牛村?”
小道士點頭。
悟德大師大喜:“怪不得道長的名号如此耳熟,原來竟真是張天一張道長當面。”
說完,他先拂僧衣,再施深禮,正色說道:“貧僧悟德,大謝天一道長。”
小道士吓了一跳,連忙避開:“大師是長者,小子當不得。”
悟德大師說道:“卻是應該!達州玄青寺主持慧德大師正是貧僧師弟,其一身修爲不過略遜貧僧,卻在數月前,在三牛村慘遭橫死。”
“貧僧得知此消息後,立即趕往。無奈路途遙遠,待趕到時,那些惡鬼已被天一道長和守真道長消除殆盡,連我師弟的遺體,也被兩位好生安置。”
“這是大恩,貧僧不敢忘。”
竟是慧德大師的師兄?一身修爲還要勝過其師弟?這下慘了,清妍若真遇上這老和尚,必無幸理!
小道士眼珠子一轉,說:“貧道與這吳家家主是好友,那女鬼害了他性命,貧道也要找她算帳。不如大師在此稍等幾日,等貧道法事完成後,再與大師一同前往。”
慧德大師卻搖頭:“這個不敢勞煩道長。貧僧一人,必能超度得了那女鬼。貧僧這就去了,早一日滅了厲鬼,指不定便能救人一命。”
一禮後,慧德大師轉身離去。
小道士心中大急:我去啊,清妍你這小娘子,沒事幹嘛要“殺盡世間忘恩負義的男子”?你惹禍上門不要緊,可我的乖乖柔兒,十有七八是與你在一起。她現在是生魂之身,若是被這和尚當成厲鬼,順手給滅了,我到哪兒去找人訴苦?
小道士心中焦急,當下便草草結束了法事,拉着許若雪,拍馬往巴州蓮花山跑去。
蓮花山離此地便不遠,當晚便到。
小道士開了法眼,細細尋找,轉了一大圈,卻是毫無異樣。
許若雪起初還不知他爲何這般着急,到了此時,哪還不明白?當下心中惱怒,冷哼一聲,拍馬就走。
小道士見實在找不到,也隻得追着佳人離去。
這一晚,他費盡了口舌,才沒被許若雪拒之于門外。自然,睡得是地鋪。
第二天一早,小道士下樓去買了幾個大白包子,眼巴巴地送到許若雪面前。
許若雪翻了個身,不理他。
小道士就爬上床,拿着包子在許若雪鼻前晃來晃去,腆着臉說道:“若雪啊,這包子我嘗過,可比滄州府的大白包子還要好吃。話說我剛下山時,在滄州府吃到那包子時,直歎這就是人世間最美的美味。我當時那是一口氣吃了六個,吃得都塞不進去了,還不舍得放手。”
許若雪就罵道:“土鼈!”
被罵了,小道士卻大喜。他笑呵呵地說道:“夫人說得是,爲夫就是一個土鼈。夫人,張土鼈請你吃好吃的大白包子。”
許若雪終睜開眼,伸手接過,歎道:“都是包子,這巴州的就比滄州的好吃。男人,果然都喜新厭舊。”
小道士大驚:“怎麽會!我現在去滄州,還能一口氣吃下六個大白包子。夫人,别的男人不敢說,爲夫我可是最最念舊的。爲夫要的,可就是初見時的那種感覺。”
許若雪似笑非笑:“這麽說,還是舊人好?”
小道士胸脯拍得山響:“那自然。”
“好!”許若雪叫道:“既然如此,那還找什麽新人,你這就随我回青城去。”
小道士的臉立馬垮了下來:“若雪啊,我承認,柔兒的确有可能,就在這蓮花山附近。但她若是不在此還好,真是在此,她的處境必定極是不妙。”
當下,他将柳清妍和悟德大師的事說出。許若雪見小道士說得鄭重,心裏也隻能徒呼奈何。
相處日久,許若雪也熟知了小道士的脾性。知道這時就算刀劍架在他脖子上,他也萬萬不會離去。
他不肯走,自己這“舊人”,也隻能陪夫君去找他的“新人”。
許若雪心中有氣,不敢直接發洩到夫君身上,就化悲痛爲食欲,一連吃了四個大白包子。
伺候她吃完,小道士正要大飽口福,卻不料許若雪瞪了他一眼:“你是要吃這新包子嗎?”
小道士讪讪地笑道:“不敢。”
許若雪冷哼一聲,毫不客氣将剩下的包子扔了出去。
小道士心中叫苦,很想說:“夫人,爲夫我真的真好餓!”
兩人出了客棧,往水甯寺走去。
一路上,小道士想買些烤餅吃,許若雪就說“油炸的東西,上火,吃它做甚麽”,想買碗豆漿喝,許若雪就說“看着顔色發黃,想來用得豆子不好,吃它做甚麽”。
這樣幾次後,小道士就明白了,隻能一再勒緊了腰帶,肚子“咕咕”響地,去了水甯寺。
搬出了悟德大師的大名後,那些和尚大是熱情,說了個分明。
原來,那惡鬼出沒所在卻不是蓮花山,而是山左約一裏處,一個叫野鬼洞的地方。
野鬼洞天生陰氣極盛,自古以來,就有野鬼出沒。因那近十幾年未曾出過惡鬼,所以水甯寺的和尚也沒在意。
卻不曾想,數月前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個女鬼,将那些孤魂野鬼聚到一塊,在洞中引導他們修行。
修行數月後,有野鬼化成惡鬼,出來惑人神智,吸人精氣,害得附近村民,有兩人重病,幾人身子虧損。
有村民求到水甯寺,寺裏的主持是個真正有道行的高僧,當下親自出馬。那主持正待将作惡的惡鬼除去時,女鬼現身。
一番大戰,主持完全不是其對手,若非對方手下留情,水甯寺的主持就要換人了。
好在自那以後,野鬼洞的惡鬼安分了好些天。水甯寺的和尚剛松了一口氣,卻不料前晚,惡鬼再度爲禍,這次卻是,害死了一人,重傷了數人。
于是,滿寺都在等悟德大師的到來。
聽完這些,小道士心中叫苦:柳清妍啊柳清妍,你當這孤魂野鬼是小貓小狗,可以養着玩啊。這下好了,死傷了人,我看你怎麽交待!
此時正當晌午,惡鬼自然不能出沒,小道士便在寺内等着。
有和尚聽他餓得肚子山響,實在可憐的緊,于是奉上素餅五隻。小道士不敢吃,眼巴巴地看着許若雪。許若雪終心疼夫君,點了點頭。
小道士大喜,狼吞虎咽。吃得太急,卻噎住了。許若雪歎了一口氣,端了杯水,小心地喂他喝下。
等到黃昏,兩人正待出發時,卻聽室外一陣歡呼。
小道士出去一看,隻覺頭皮發麻。
卻是,悟德大師到了!
小道士欲哭無淚:大師啊大師,你都這把年紀了,走這般快幹嘛?就不怕摔着嗎?
本來我想今晚找到柳清妍和柔兒,叫她倆速速轉移。這下好了!
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