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悲痛欲絕,似要一下哭盡這一生的愛,和這一生的恨!
夫人撲在國公爺的懷裏,也是大哭,哭得極悲。國公爺摟着夫人,更是大哭,哭得極痛。
小道士不知不覺中,也已,淚流滿在!
當悲痛稍解後,小道士走過去,對清妍說:“娘子,我爲二老爺做場法事吧,好讓他早日投胎轉世。他這一生悲苦,來世定會投個好人家, 。”
清妍一拜:“多謝仙長!”
小道士手執銅錢劍,走罡步,先念淨心神咒、淨口神咒、淨身神咒,再念《太上洞玄靈寶滅度五煉生屍妙經》《太上洞玄靈寶往生救苦妙經》《元陽上卷超度濟難經》《太上玉華洞章撥亡度世升仙妙經》
一時密室中,隻有他清朗的念經聲,聽了讓人覺得心中的傷痛漸平。
念完後,小道士再看清妍,見她臉上那墨蝶幾已盡去,卻未完全盡去,還有淡淡的淺痕。隻是這樣一來,看了便不再讓人覺得恐怖,倒是有幾分别樣風味。
哎,她心中終究還是有幾分恨啊,小道士歎道。
清妍再謝後,說:“仙長,請賜我幾張驅鬼符。”
小道士大驚:“娘子,好好的你怎麽想不開?哎,你生的這般美麗都想不開,那這世上的女人還怎麽活?”
清妍皺眉:“你個小道士,現在我一心想求死,何需你來憐什麽香、惜什麽玉。也不知前兩次,是誰将我打得差點魂飛魄散,”
小道士羞澀了:“原來你都記得!那你恨不恨我?”
“之前我中了邪術,神智盡喪。我受他人之命追殺你,你拼死反擊自是應該,我爲什麽要恨你?”
小道士鼓掌笑道:“正是此理!先前你不過是一具沒有意識的傀儡,任人擺布。現在的你恢複了神智,成了一個美麗的女鬼。身爲女鬼的你跟我近日無冤,往事無仇,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我好端端地幹嘛要滅了你?”
清妍疑道:“你們道士不是專門捉鬼的嗎?”
小道士正色說道:“這個确是錯了。鬼有好鬼,有惡鬼。好鬼應當超度它,而絕不能滅了它。滅了它之後,它便永世不得投胎,就此徹底消失在天地間。這實在是件大損陰德、大不應該的事!”
清妍堅持:“那你就超度我。”
小道士大是頭疼:“哎,娘子,你已困在陽間十五年,手上還多有殺孽。雖然你的确是身不由己,但去了冥府以後,受盡苦楚還是輕的,怕是,就此投不了胎。依我看,你現在已修煉至陰神,鬼術高深,神智清明,且無生老病死之痛。你就此逍遙呆在這陽世間,豈不更好?都是女子若能永葆青春,可以不惜一切。你這得到了,卻想輕易放棄,實在是暴殄天物,怕是會激起天下女子的公憤!”
清妍奇道:“我是陰神,鬼術高深。你就不怕我日後作惡,爲害于天下嗎?”
小道士笑道:“這個卻不怕。你生前知書達禮,心地純良,化成鬼後想作惡怕是也難。再說了,”
他正色說道:“既然今日是我放你走的,若我日後得知你作惡,我必親手将你擊得魂飛魄散!”
清妍想了想,終說道:“你說得的确不錯。這紅塵污濁,歡愉太少,悲苦太多。就算重新投胎轉世,也不過是重曆了番悲傷。既然如此,還不如保持着這份清醒,遊離在塵世之外,冷眼看淡這人世間悲歡離合!”
“小道士,今日你不滅我,這份恩我且記下。你我來日再見!”
小道士大笑:“你明白了就好。你是無雙才女,絕世佳人。你的美麗若能長留在這天地間,也是天地之福。你去吧,望好自爲之!”
清妍長身一揖,謝過後,目視二老爺的屍身,臉上神色變幻,最後化爲一聲長歎。
她吟道:
櫻桃落盡春歸去,蝶翻金粉雙飛。子規啼月小樓西,玉鈎羅幕,惆怅暮煙垂。
别巷寂寥人散後,望殘煙草低迷。爐香閑袅鳳凰兒,空持羅帶,回首恨依依。
吟罷,清妍飛身離去,隻留下一句幽幽長歎:空持羅帶,回首恨依依。
從前情,從前愛,今日怨,今日恨,便在這長歎聲中,袅袅散去。卻不散盡,還有一縷勾在心頭,纏纏綿綿,永世不休!
望着她離去的身影,小道士也是一聲長歎。
今日清妍心已死,魂将散,要滅了她實是不費吹灰之力。自己放她離去,若她記起曾經的仇,怕是一樁天大的麻煩。可小道士對此卻并不後悔。這世上美好的事物太少,留得一分便是一分,何必硬生生地要摧殘殆盡!
他正待轉身,無意中卻看見地上有一枚鬼牌,正是清妍的寄魂所在。她竟是連這個都給忘了。小道士上前撿起,小心地收好。
“事了了嗎?”國公爺上前問。
小道士歎道:“都已了了。”
國公爺看着二老爺的屍身,心中大悲。他竟跪在地上,朝這屍身磕了三個響頭。他悲聲說道:“哥哥,總歸是爹爹他對你不住。今世恩怨已了,望你早日投胎,好好生在平常人家,安安樂樂地度過一生。”
四人稍事整理了下後,便順着暗道離開了密室。
暗道出口其實離府不遠,守門的家丁看到國公爺從府外回來,身上還無外衣,無不大驚。一衆人也懶得解釋,進府去了。
小道士先去了聽雨軒,春葦和夏荷一見國公爺,立即磕頭請罪,說小娘子好好的忽然昏迷不醒,府中醫師來了也束手無策。
夫人大驚。小道士卻說無妨,柔兒被拘的魂已回到肉身,兩日後便會醒來。
柔兒既然無事,小道士便回了祥雲觀,蒙頭大睡。今日之事,大悲大傷大哀大怨,起起伏伏的,實在是讓他累了。
一覺醒後,三管事求見,說起今日發生的大事:
西側院那竟有一條暗道。二老爺雅興,用這暗道放了些書畫。今日二老爺忽聽暗道那頭,斷龍石那邊似有些奇奇怪怪的聲音,便去禀告了國公爺。
國公爺去查閱府中檔案,發現西側院暗道那原本通向一處密室,密室還有一個出口竟是在府外。于是國公爺和二老爺并四個護院加上小道士就秘密出府,從府外的暗道那摸進去。卻發現,密室裏竟設有祭壇,還有一個妖人在施法。原來,小娘子前後兩次出事竟都是中了這妖人的邪法。
自是一番大戰,無奈那妖人會召喚惡鬼。那惡鬼極厲害,武功高手根本無法對付,一時死傷慘重。關鍵時刻,是國公府的姑爺,我們的小道士挺身出馬,于千鈞一發之際力挽狂瀾。
那妖人也确實了得,最後重傷逃去。而國公府這邊死了三個護院,就連二老爺,竟也死于非命!
國公爺和夫人大悲,當衆撫屍痛哭,并宣布:以兄長之禮厚葬二老爺,并且将其葬至家墳,其靈位放入宗祠!
說到這,三管事大贊國公爺仁義無雙,同時還不忘恭喜小道士:姑爺大顯神威,立此奇功,救下了國公爺和夫人。這好事,必定是近了。
三管事離去後,小道士不由暗贊:這個理由實在是給的絕妙,合情合理,絲絲入扣。能想出這理由的人,怕必是,夫人吧。至于國公爺,呵呵。
随後,鐵腿李求見,見面就叩謝小道士的救命之恩,小道士笑道,你不也救了我兩次。
見鐵腿李喜氣洋洋,小道士便知他這次得了不少好處。一問之下果然,國公爺不但賞了不少銀兩,更是将他早就看中的,夫人的一個貼身侍女許給了他,讓他從此在國公府中安了家。
下午,三管事又急急跑來,小道士見他神色有倉皇之意,一問之下,果然有事。
國公爺竟親筆寫了篇通告,大意是:小女柔靜縣主中了妖人邪法,暈迷不醒,藥石無效。有奇人異士若能救得小女,願以黃金五百兩相謝。若此人年輕未婚,更可将小女許配給他,絕不論其出身門第。
此時,國公府的下人正全城四處張貼通告,一時鬧得滿城風雨,馬上就有好幾位“奇人異士”急急地跑進了府,唯恐慢了一步,這天賜良機便被人搶了去。
一聽是這事,小道士笑道:“無妨,貧道不過是一個道士,平素閑雲野鶴,想要娶得國公家的縣主,自然需要一個很好的借口,否則豈不落人口實?”
三管事笑道:“不才琢磨了半晌,也知必是此理。姑爺,國公爺這是在爲你鋪路搭橋嘞。”
送走三管事後,小道士心中還是不由地有些忐忑:“國公爺不會是想過河拆橋吧?不至于吧?自己這回可是生生地救了他全府上下數百人的命。再說了,就算國公爺想忘恩,夫人也必然不會負義。”
到得晚上,大總管過來,捎來了國公爺的口信:稍安勿躁,請後日前往聽雨軒。
這還差不多。躺在床上,小道士喜滋滋地想。再想到柔兒那張宜喜宜嗔的美人兒臉,他更是笑出了聲。
可笑着笑着,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立馬就從床上蹦了下來,連手打到床架上疼得厲害都渾然不顧。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件這幾天有意無意被他忽略了的事:
我貌似、好像、應該,已經與某女拜堂成親了吧?
這成了親的人,能娶國公爺的縣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