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勉力扭頭一看,是守真子。
守真子舉着火把,踉踉跄跄地跑過來,一看地上躺着的六個人,頓時大哭:“慘也,慘也,都死了,死光了,痛殺我也!”
太一子**道:“師父,别亂叫,我們都還活着。”
守真子哆嗦着說道:“還活着?都活着?”
他一個一個地看了過去,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蒼天有眼啊,竟然都還活着。”
衆人掙紮着坐了過去,一問才知道,守真子那邊損失更是慘重:死兩人,傷三人,還能跑的,竟隻剩下守真子。
這一次,神宵派出動八人,一死三傷。外來的道士四人,竟死去三人。
守真子大是慶幸。慶幸之餘,也很疑惑:“怎麽你們這邊的情況竟比我那邊,還要好上許多。”
一聽這話,太一子等四個起身,對着小道士拱手至額,俯身至地,恭敬拜到:“我等,多謝師叔救命之恩!”
守真子恍然大悟,連忙上前施禮,謝道:“原來是道友力挽狂瀾,這是大恩,守真子必定銘記在心!”
小道士連忙回禮,笑道:“道兄既然将此重任托付給貧道,貧道敢不盡力?不過是幸不辱命而已,當不得謝。”
休息了一會,爲免再發生意外,一衆道士會合到一起。
萬幸,這一夜,就此風平浪靜,再無事發生。
天亮了,能走的道士扶着不能走的道士,曆盡艱辛,終于在天又黑前,回到三牛村。至于那死去的道士,隻能先放在那了。
回去後才知道,選左邊那條路的大智禅師等八人,竟無一人返還。而選右邊那條路的趙大瞎子等四人,竟毫發無傷。
小道士和守真子相對苦笑,對這情形,他們已有所預料。因爲來襲的衆鬼當中,有一些早就受了傷。
數百惡鬼,必然是先攻擊了左邊的和尚,滅了他們後再毫不停歇,攻擊了中間的道士,最後在小道士等人的神威之下,全軍覆沒!
所以右邊的四人,連個鬼影子都沒見到。
小道士和守真子又想到,若是當初自己等人選擇了左邊那條路,措不及防之下,會不會像和尚們那樣,生死魂滅?
再等了兩天,大智禅師等人還是沒有回來,這就讓一衆人斷了最後的一絲念想。
這樣的情形,讓趙大瞎子等人吓破了膽。頂着一幹道士鄙夷的目光,這四人灰溜溜地離開了三牛村。
于是,三牛村中更是一片哀傷,所剩不多的村民紛紛離去,最後留下的,隻有李裏正和王族老兩人。
這日一大早,守真子提着一壺酒,來到小道士房中。
兩人不言不語,對酌片刻後,守真子忽然放下酒杯,欲言又止。
小道士看着他,忽然笑了:“道兄不甘心嗎?”
守真子反問:“難道道友就甘心嗎?”
小道士搖了搖頭:“貧道不甘心,我等是來找極陰之地的,死傷這般慘重,還什麽都沒找到,難道就這麽回去?”
守真子正色說道:“當然不能這麽回去!死傷這般慘重,若是再找不到極陰之地,貧道這裏,”他指着自己的心,說道:“這裏,将永世不得安甯!”
“好,”小道士擲杯于地,斬釘截鐵地說道:“那就再去探一探,現在就去。”
守真子看着他,那向來剛硬死闆的臉上,竟擠出一絲微笑:“你這小道士,看起來清清秀秀,跟個小娘兒們似的,沒想到,竟有這等氣概!”
小道士大笑:“那是。與人鬥,我得惦量一二;與鬼鬥,我何需畏懼!”
“我是數百年難得一見的至陽之體,又是數十年難得一逢的至陽之命。我拜的師父是天下第一捉鬼高手,我習的道術是天下第一捉鬼道術。我師父都敢自稱無鬼不能捉,我自信以後必然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樣,我何需畏懼!”
守真子看着他大笑,他不善言辭,一把提起桌上的酒壺,将壺中的酒一口幹完,再擲壺于地,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兩人挾着好大的氣勢出了門,卻見門口正站着女道士。
女道士上前一禮,脆生說道:“守一子預祝師叔馬到功成,一路平安!”
說完,她轉向小道士,那眼裏、臉上都滿是笑意:“剛剛那話,你可說的真好聽。大是豪氣,我,我很喜歡。”
小道士讪讪地一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那些話是我師父說的。我師父老說自己極懶,要是花了十幾年心血**出來的徒弟,還比不得自己,那他不如買塊豆腐撞死算了。所以啊,從小到大他老說我就是以後的天下第一捉鬼高手,這說的多了,我也就這麽信了。”
女道士噗嗤一笑:“怪不得,那天晚上你那般豪勇,跟個趙子龍的似的,殺了個七進七出。”
小道士隻覺得這一刻的氣氛怪怪的,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才是好,隻能呵呵傻笑。
女道士柔聲說道:“師叔,你可要好好保重。若是遇到危險,你可記得,要第一時間跑回來。這留着命在,比什麽都要重要。”
小道士點了點頭。
看他似乎沒将自己的話聽進去,女道士心中大急,再想說點什麽,旁邊的守真子兩眼望天,嘴裏嘀咕了一句:“好不偏心!”
女道士一怔,然後臉大紅,一扭身,頭也不回地跑了。
守真子看看她逃去的身影,再看看小道士,臉上似笑非笑。
隻有小道士撓了撓頭,隻覺得,這兩人好生的奇怪。
山林裏,小道士和守真子一路前行,神情,悠閑。
這大白天的,鬼根本出不來,何須害怕?就算萬一不幸遇到大白天裏能出來的鬼,那怕又有什麽用?所以啊,還不如這樣兩袖清風,悠悠然地走着,看看這山青,聽聽這鳥鳴。
這種悠閑,在兩個時辰後,消失不見!
一處空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大智禅師等人。八個和尚,一個不少,竟全死在這。
這些和尚死成了一圈,顯見當時也不曾大意。但無奈惡鬼潮來得太快,前面的兩人都來不及反應,便已喪命。後面的六人雖然竭力抵擋,但終沒能擋得住惡鬼潮那最強大、最緻命的第一波攻擊。不過片刻功夫,就已全軍覆沒!
并且死狀都極慘,渾身幹枯,形如幹屍。
這是,全部的精、氣、神都被惡鬼吸走,連三魂七魄都沒能逃出啊!
小道士和守真子心下恻然,當下念了幾篇超度經文,聊表下心意。哪怕明知這樣完全沒用,連魂魄都沒了,還超度什麽?
離開此地後,兩人心情沉重,繼續往前尋去。
再大半個時辰後,又發現了八具屍體。
全是和尚,個個閉目凝神,盤膝靜坐,手裏撥着念珠,嘴裏半張半合,顯見當時正結成陣式,以佛法抵禦惡鬼,隻是沒能堅持到最後,力竭而亡!
這必然是,最開始的慧德大師等人。
可,那行人有十四人啊,這裏隻有八具屍體。也就是說,他們當時雖然損失慘重,但定然是抵禦住了惡鬼潮的攻擊。
那剩下的人在哪?
小道士和守真子四處一看,此處林深茂密,已完全沒了路。
那六個人去了哪?
兩人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找着。小道士眼尖,終于找到了有人走過的痕迹。
順着痕迹,兩人小心地走去。
痕迹似有似無,花了足足一個時辰,兩人最後找到一個山洞。
在洞口,竟赫然躺着一具和尚的屍體。
守真子運起道法,在屍體旁默立片刻後,說:“這和尚的死狀不同。雖然的确是被惡鬼所害,但并沒有被吸成幹屍,魂魄也有殘留,想來沒有遇到那可怕的惡鬼潮。”
小道士皺眉道:“這山洞定有異常,我們進去不?”
守真子看了看天,算了算時辰,歎道:“天要黑了。這個時候我倆就算立即返回,怕也最多隻能回到村子附近。若是再耽擱一下,就隻能跟前次一樣,在半路過夜了。”
小道士說:“别的倒不怕,但那惡鬼潮,實在是……”
兩人齊齊打了個寒顫。
雖然如此,但這兩人卻沒誰說出,就此作罷的話。
沉默了一會兒後,小道士說道:“師兄,上次的惡鬼潮,惡鬼看着是密密麻麻、無窮無盡。但細細一想,其實也沒想象中的那麽多。不過是擠在一起齊齊撲來,那聲勢太過吓人,那氣勢太過驚人。真要算起來,貧道這邊最多也就是一百多,師兄那邊還要更要少些,兩邊加起來,應該是兩百出頭。”
守真子點了點頭:“那惡鬼極其兇猛,真個不死不休。戰到最後,竟也沒有一鬼逃走。上次慧德大師等人既然慘勝,那他們滅掉得惡鬼數量,必然在我們之上。這麽算來,這已經滅掉的惡鬼數量最少爲四百。”
小道士補充:“人死後,魂魄化鬼,自然而然地回歸冥府,這滞留在陽間不去的,少之又少。隻是天長地久累積起來,數量才不少。但這其中,絕大多數是毫無害處的孤魂野鬼,有害的惡鬼極是稀少。像昨晚那麽兇猛的惡鬼,更是極是罕見。這麽說來,就算此地是極陰之地,但一下聚集了四百多的惡鬼,已經是件駭人聽聞,不可想像的事。這四百多的惡鬼已經被滅了,所以這次絕不至于再出現,上次那般兇險的惡鬼潮。”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完後,又各自沉默。
互相看了一眼後,小道士笑道:“你我說了這麽多,不過是心有不甘,不想就此離開。”
守真子點了點頭:“此地離村子那麽遠,下次再來,情形也沒什麽區别。既然都心有不甘,那就,進去吧!”
小道士點頭:“好,這就進去。哪怕是龍潭虎穴,我倆也得,闖它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