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若雪看不見陽鬼,自然不敢追擊。她持劍守在小道士身邊,趕緊調息凝氣。“梅花落”這招雖然威力極大,抖手間揮出的劍幕,水潑而不能進,但對真元的損耗實在太大。哪怕她再天縱奇才,練得又是最上等的“天罡神功”,可畢竟年紀擺在那,這會兒,隻覺得真元不繼。
自己,擋不了多久啊!
留戀地看了小道士一眼,許若雪忽然有種強烈的沖動,想一把吻住那張正不停張合着的嘴:和這死道士親吻的滋味,真的,很讓她迷醉!
再深深地看了最後一眼,許若雪閉上眼,用全部的靈覺,卻捕捉那陽鬼。
來了!
幾股極寒、極銳的冷風襲來,許若雪清叱一聲,梅花落。
她别無選擇,既然看不見陽鬼的攻擊,她隻能用這一招,封住前方所有的空間。
然後,再一次,梅花落。
當落英散去時,許若雪隻覺渾身經脈寸寸欲裂,她知道,這已經是極限。
可她咬牙,堅持,哪怕頭暈眩的,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又一次,梅花落。隻是,在無盡的落英中,卻多了無數的血絲。
許若雪終禁不住噴出一口鮮血,那口血剛噴出,就被劍氣,割成了無窮片。
于是,白色的劍幕,紅色的鮮血,交織成了,血梅點點。血梅點點中,有絕色的美人,置身其中!
這一幕,無比的凄豔,無比的絕美!
最後一次,梅花落。
“叮”,血海劍脫手。
許若雪無力地跪倒在地,然後立即,她拼盡最後的一絲力氣站起,張開雙手,護住小道士。
她這般的驕傲,怎麽可能會跪着死?她這般的執着,怎麽可能會允許,想要守護着的人,死在她之前!
陽鬼已沒了人性,它冷冷地看着這一幕,然後飛身,撲上。
它也差不多達到極限了,所以選擇了最省力的方法,鬼爪探出,剖心一爪。
感受着死亡的極緻威脅,許若雪閉上了眼。閃過她腦海的最後的念頭竟然是:我還沒和那死道士拜堂成親嘞!
就在香消玉殒的這一瞬間,許若雪的耳邊忽然響起了一聲大喝:“急急如雷霆律令!”
她睜眼,正看到一雙修長的手掐着劍訣,如劍般刺入她身前一尺處。然後那手指中,蓦地響起一聲雷鳴,亮起一條閃電。閃電中,有漆黑如墨,被崩成無數碎片。甚至她的耳邊,隐隐響起了一聲,凄厲的慘嚎!
這一切,在刹那間開始,又在刹那間結束。許若雪分明地看得清楚,卻分明地覺得如在夢中。
她吃驚地看向那人。
小道士扭頭,向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個微笑,清澈如清泉,明亮如星辰。
這個傻道士,笑得可真好看!許若雪想着。
然後她就看到,那傻道士一邊微笑着,一邊幹脆利落地,栽倒在地!
……
“啊!”
小道士一聲驚呼,從床上坐起。
他做了個噩夢。在夢中他看到,惡婆娘正擋在他身前,手中無劍,卻大張雙臂,死死地護着他。
那陽鬼狠狠地向惡婆娘撲來,探出鬼爪,剖心一爪。
他大急,平靜如波的心境頓時碎成無數片,他大吼一聲“急急如雷霆律令”,手掐劍訣,如劍般刺向陽鬼。
可他,竟動彈不得!
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鬼爪剖開了惡婆娘的胸,掏出了她的心。
小道士曾經以爲,惡婆娘的心一定是黑的。可其實,她的心是紅的,鮮紅豔紅的。
看着那顆紅心,小道士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這聲慘叫,慘烈竟不似人聲。
他心中大疼,疼極。這疼,把他從夢中驚醒。
坐在床上,小道士一時搞不清,剛剛的夢是真實的,還是他的記憶是真實的。
在記憶中,他手掐劍訣,在陽鬼的利爪抓到惡婆娘之前,如劍般刺向陽鬼。然後他指訣中,神雷炸開!
不像上次那麽水到渠成、自然而然,這次他是在情急之下,用盡了所有的意志,用最虔誠的心祈求了道君、雷神。他其實,并沒多少把握。
幸好天可憐見,他召出了神雷。
于是,那陽鬼在他指間,灰飛煙滅!
這是他的記憶。
天,到底哪個是真實的?
是夢嗎?他真的做了夢嗎?自道術小成之後,有四年多了,他再沒做過夢啊!
是記憶嗎?這記憶一定是真實的嗎?會不會是像師父說過的那樣,他因爲太過于害怕面對現實,所以自己爲自己編造了一段記憶?
分辨不清,小道士連鞋都沒來得及穿,他急急跳下床,拉開了門。
門外,有個青城劍派的弟子正守在那。
小道士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切地問道:“許若雪,許若雪她還好嗎?”
那弟子見他醒了,大喜:“大姑爺,你醒了,你都睡了整整三天。大姐大很好,一個時辰前才來看過你。”
一顆心落回了原地,小道士傻笑道:“好,她好就好。”
那弟子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無人,賊兮兮地說道:“大姑爺,我偷偷地看到的,大姐大在你房裏呆了半晌,壓低了聲音和你說了好多。臨走前,大姐大竟然,竟然偷偷地在你額頭上親了一下!大姑爺,你厲害,你太厲害了。”
小道士傻兮兮地笑道:“是嗎?呵呵。”
他笑着轉身。那青城弟子在身後大叫道:“大姑爺,現在我們青城劍派上上下下個個都服你。不但征服了大姐大,連那麽厲害的陽鬼,都敗在你手下。大姑爺,你厲害,你太厲害了。”
小道士躺在床上,得意洋洋地一撇嘴:那是,小爺我可是天一派的唯一傳人,堂堂天雲真人的愛徒,捉鬼我不厲害,誰行?
摸了摸額頭,小道士歎道:“哎,被人偷吻了,這保留了十八年的清白之身,就這樣沒了。那惡婆娘也真是的,想親我就明着來,偷着來幹嘛?小爺我才不會羞澀地拒絕嘞!”
“不行,吃虧了,下次非得狠狠地親回來。”
……
夜,漸深。
盤膝入定的小道士睜開眼。
這次急切之中召出神雷,他身體哪能負荷得了?好在他根基着實紮實,又是純陽之體,這才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
自下山後近一個月,他極少有時間這樣靜坐練功,法力修爲幾乎停滞下來。但曆經幾次生死大戰後,他的實力進步實在明顯。果然是,生死之間才最磨練人!
不過這般磨練不要也罷,太過兇險了。這小命可隻有一條,他又不是道君的兒子,祖上積的福德想必也不會太多。再這樣玩幾次,運氣一個不好,那就嗚呼哀哉,後悔都沒地方去。
正這般感歎着,小道士忽聽得耳邊傳來一聲輕細的叫聲:“道士哥哥。”
小道士回身一看,身前,正盈盈俏立着那個夜中仙,正是柔兒。
柔兒一見他,就是眼睛一紅,那淚珠兒就滾了下來。
小道士心中一疼,連忙安慰道:“柔兒,好柔兒,你哭什麽啊?”
柔兒哭道:“對不起,都是奴奴的錯。道士哥哥幫了奴奴,奴奴還害得道士哥哥差一點就丢了命。對不起,對不起!”
小道士奇道:“你犯了什麽錯?”
這話一說完,他腦中靈光一閃,猛地跳了起來,指着柔兒,結結巴巴地說道:“那,那陽鬼,原來不是那陽鬼。”
那陽鬼原來不是那陽鬼?柔兒擡起淚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表情極是嬌憨。
小道士大叫道:“那陽鬼原來不是找許掌門的啊,是來找你的!”
柔兒點頭:“嗯,它是來找奴奴的。對不起,都是奴奴的錯。”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她,好一會兒後,才長歎了一口氣。
陰差陽錯,竟是陰差陽錯!
所有人都以爲,那惡鬼是來找許掌門的,可誰都不知道,那惡鬼竟是來找柔兒的。
怪不得,它理都不理許掌門,隻是死盯着小道士不放。
怪不得,之前的“它”絕不亂傷人,而這次的“它”,手段竟狠毒至極。
怪不得,能使出回馬槍的“它”忽然變傻了,隻是一味強攻,不死絕對不休。
原來,這個“它”竟不是那個“它”!
錯了,全錯了!
哎,可憐青城劍派,損失了數名弟子,許若雪也幾番博命,沒想到卻是,代人受過!
哎,更可憐玉線派,全派精英盡出,法寶盡出,最後竟落得個,全軍覆沒!連道行那般高深的堂堂掌教真人,都命殒于此!
原來,全都錯了!
原本以爲,在關鍵時刻是自己力挽狂瀾,以天縱之資召出神雷,救下了惡婆娘和許掌門。卻萬萬沒想到,這一切的根源竟在自己身上。所有的人,不過是城門失火,殃及了池魚!
呆呆地看着柔兒,小道士隻覺得世間陰差陽錯之事,莫過于此!
柔兒見了,心裏更是難過,那淚珠兒掉得更歡。她顫聲說道:“奴奴明知那鬼厲害,卻還留在道士哥哥身邊,結果害了哥哥。奴奴是不祥之人,這就離去。道士哥哥的大恩,請容奴奴日後再報!”
說完,她深深一福禮,毫不貪戀那鬼珠,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