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小道士分明看到,卧室那有一團濃郁的陰氣,附身在一個人的身上。感知到他進來,那陰氣蠢蠢欲動,似欲撲來,又本能地畏懼。
小道士從懷裏掏出火折子,吹起,點燃了桌上的油燈。頓時一豆燈火,點出了一屋子的光暈。
鬼魂厭光。那惡鬼大怒撲來,小道士銅錢劍一劈,正中惡鬼身體。滋滋聲中,惡鬼發出一聲鬼号,穿牆而逃。
小道士不急不忙,緩緩出了劉家,果見那惡鬼正到處亂竄,每每要逃出時,便被六合陣所阻。
見到小道士,那惡鬼怒極,一聲鬼号,刮起一陣陰風。
那聲鬼号傳去,人群中便有小孩放聲大哭。那陣陰風刮起,離得近的人便看到,暗淡的月光下,無風的月夜裏,有樹葉、灰塵忽地離地而起,撲向小道士。
小道士手往腰間一抹,飛出一張驅鬼符。符如利箭般飛去,正中惡鬼身體時,忽地“篷”的一聲爆出一團大火。然後又是第二張驅鬼符,再是第三張。
三團大火,明明地燒出一個人的形狀。那人形的“火人”明顯地掙紮了幾下,被燒得不見。
于是,火,沒了;風,停了;葉,落了。
一片寂靜後,那人群轟的一下,哭着喊着四散奔逃。坐在地上的劉大郎嘴裏叫着“媽呀”“媽呀”,屁滾尿流地往外爬。
小道士哭笑不得,朗聲叫道:“别跑了,不用怕,惡鬼已經被滅了。”
人群遲疑着,慢慢收攏,圍了上來。
叫過劉大郎,再加上劍三,三人進了劉家。
劉大郎先去看他床上的婆娘。惡鬼離身後,他婆娘已醒了,隻是神情一時恍惚,認不得人。再去看他女兒,還是昏迷不醒。
劉大郎遲疑地問道:“仙長,這鬼不是除了嗎,我女兒怎麽還沒醒?”
小道士苦笑:“鬼是已經除了,但你婆娘和你女兒被這鬼附身多日,虧損了太多的陽氣。要不是那鬼太過貪心,先後附着在兩人身上,怕是你女兒早兩日前就沒了。哎,這滅鬼容易,善後麻煩啊!”
說完,小道士強打精神,手施楊柳訣,腳踩淨壇罡,口念淨天地神咒。在一番施爲後,取出鎮宅符一張,貼于正堂神龛上。
這一通忙下來,小道士已是疲憊欲死。好在效果明顯,那婆娘神智已然回複,那女兒也已醒了,雙雙掙紮着過來磕頭。
小道士連忙避開。他正色說道:“劉大郎,這惡鬼不會無緣無故地找上你家。現在沒有别人,你可以說了。”
劉大郎遲疑着不肯說。
小道士再勸道:“所謂有因必有果。這因不去,那鬼自然還會再來。你婆娘和你女兒的身體已經大虧,再有下一次,誰都救不了了。”
劉大郎還在猶豫,他婆娘沖上去指着他大罵:“你個貪财鬼!我說了,那古墳裏面的東西不要拿。你偏偏不聽,惹出這等禍事。你再留着那些不幹淨的東西不放,是不是要害死我們娘倆,好讓你再娶個婆娘?”
劉大郎急道:“哪能哪能。”
然後他歎了口氣,終于說道:“六天前,我小女去山上玩,不小心陷進一個小洞裏。我把她挖出來後,發現這洞明顯是人工開出來的。我一時好奇順着挖了過去,找到了一座古墳。”
“在古墳裏,我發現了好些金銀财寶、首飾佩飾。也怪我貪心,明明知道死人的東西不該拿,還是拿了回來。結果,哎,就成了這樣。”
說完,劉大郎從裏屋拿出一包金銀,果見鏽蝕斑斑,明顯年代久遠。
“全在這。”劉大郎望着這包金銀,眼裏滿是不舍。
小道士用法眼一看,見這些金銀首飾樣樣陰氣逼人,已成鬼物,明顯得是被不隻一個的鬼經常把玩。他心中奇怪,人死後身體生機全無,陽氣盡去,靈魂化成鬼。正常來說,鬼在幾日後自會進入冥府。偶有滞留不去的,會有鬼差前來鎖拿。留在這陽世間的鬼,其實少之又少。其中的絕大部分,還是些孤魂野鬼。别說傷人了,連靠近生人都不能。再看剛剛現身的惡鬼,未曾修習過鬼術,并無鬼通,隻是呆的年代實在久了,吸收的陰氣一多,才能附身傷人。
這就怪了,一座古墳中,誕生出一個那樣的惡鬼已是稀罕,誕生出好幾個的鬼,一般來說不太可能,必有其原因。
有了這懷疑,小道士用法眼在屋内各處轉了一圈,然後指着廚房的一角說道:“劉大郎,你這人好不貪心,都到這幫地步了,還不知悔改。你這藏得是什麽?”
劉大郎汗如雨下,顫抖着扒開那土層,取出一個盒子。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個珠子,小如鴿卵。
在油燈下,那珠子發出乳白色的光芒,極是迷人。
小道士歎道:“這玉看似是和田美玉,外層乳白,極有靈性,看上去價值極是不菲。但這玉叫鬼玉,這珠叫鬼珠。”
拈起那鬼珠,湊近油燈:“仔細看下,和田白玉是通體瑩白。而這玉在最裏面處有一團黑,一團漆黑,很是明顯,一看就知。”
劉大郎急急問道:“那這玉還值不值錢?”
小道士嗤笑一聲:“你還真是要錢不要命。這鬼珠的作用,就是養鬼。對鬼來說,它是無價之寶。對人來說,呵,它就是催命符。你若是帶着它在外面轉上幾天,鬼珠裏必定會多上幾隻鬼。再多轉上幾天,必然會有惡鬼來要你的命,奪這珠。”
劉大郎吓得大叫,又癱在地上。
“明天正午時分,你把所有的财物都放回原位,再帶上小三牲,香燭、黃紙等敬下鬼神。那古墳裏的鬼絕對不隻一個,你若再貪心這些财物,我不會再救你。”
那婆娘叫道:“仙長放心,他若不去,我拿把柴刀劈死他。”
想了想,小道士說道:“這鬼珠還是我拿去吧!這物天下罕見沒幾人認識,要是再被人從墳中帶出來,隻怕會惹出大麻煩。”
這邊事已了,小道士出了門。那劉大郎跟在身後,欲言又止。他婆娘看不下去了,使力推開劉大郎,上前罵道:“你個貪财鬼,隻肯進不肯出的混蛋。仙長救了我一家三口的命,你一句話都沒有。生怕一張嘴就要出錢,一出錢就要了你的老命。”
說着她看向小道士:“我們貧苦人家,也拿不出多少錢。家裏湊一下,鄰裏借一點,二十幾兩銀子還勉強湊得齊。請問仙長住哪兒?麻煩說下,明天我送過去。”
一聽二十幾兩銀子,劉大郎就是一聲慘叫,癱倒在地。卻聽小道士淡淡說道:“我用了三張驅鬼符、一張鎮鬼符,再做了場法事。若要算錢的話,最少也值五十兩銀子。”
那婆娘牙一咬:“好,我找娘家想下辦法。”
劉大郎這次卻是連叫都叫不出聲,手按在心口上,他的身子如死魚般在地上抽搐。
小道士搖了搖頭,對他婆娘說道:“你們是貧苦人家。你和你女兒身子大虛,需要買些好東西補補,這錢我就不收了。你也不需謝我。我們道士講慈悲、講積功德,這就是我積的功德。”
劉大郎一聽這話,一個死魚翻身,從地上爬起。他錢給的極不爽快,頭磕的卻極是利落,當下就是幾個響頭:“仙長慈悲!仙長大恩,我劉某來世就是做牛做馬,也會報答。”
小道士搖頭一笑,在他婆娘和他女兒千恩萬謝聲中,告辭而去。
一夜無話,第二天,小道士和劍三上了青城山。
沿途風景優美,可小道士卻無心欣賞。不知道怎地,他總感覺自己這次是羊入狼窩,那叫一個有去無回。
這預感,很快被證實了。
剛進山門,守門的兩名弟子就是抱拳一禮:“見過大姑爺!”
小道士愕然,倉促間一回禮。等走遠了,還聽到那兩個弟子在背後議論道:
“這就是大姑爺,長得也,太好看了一點,有點像娘兒們。感覺跟大姐大的霸氣對不上啊!”
“廢話,這就叫一剛一柔。兩個人都霸氣那日子還怎麽過?天天提劍一決生死嗎?”
一剛一柔,剛的是女武神,那柔的會是誰?
我去,我是男人啊,男人才是陽,男人才是剛!小道士很想大吼上這麽一句。
一路行去,遇到的青城弟子無不抱拳行禮,口稱“大姑爺”,然後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待他剛轉過身,便迫不及待地議論起來。就連一位長老行來,不等小道士行禮,他就先點了點頭,叫了聲“姑爺”,然後翩然而去。
“哎,這才一個晚上,一個晚上啊,難道這消息就長了翅膀,自己能飛了不行?”小道士歎道。
“嗯,我确定,青城劍派上到掌門人,下到雜役,七百來号人,人人都已清楚。要知道,凡大姐大的一點一滴都是青城劍派讨論的重點。更何況,這次的事實在是太神奇了,太勁爆了,太讓人不敢相信了。”
劍三站定,雙手攤開,舉過頭頂,用夢呓般的聲音*道:“啊,就像做夢一樣!”
小道士很有一種踢上一腳,讓他滾下青城山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