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落的聲音低了下來，神情黯然地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顧雲池輕笑了一聲，似失望，又似自嘲。
他将後背完全靠在了沙發靠背上，再沒開口。
蘇黎落的筆記本就那麽打開扉頁展開放在他的腿上，筆記本的上方，是他剛剛摘下的那副金絲眼鏡。
蘇黎落好一陣子沒聽到顧雲池說話，便疑惑地扭頭看了他一眼。
顧雲池緊閉着雙眼，像是睡着了。
他的睫毛很長，密而卷翹，是桃花眼的标配，即便是睡顔，看着也養眼得很。
蘇黎落的視線如同一隻無形的筆，從顧雲池的五官上淺淺地描過，在右側眉頭那道極淺的傷疤上停頓了片刻之後，又落在了顧雲池的鼻梁上。
看着顧雲池鼻梁上那兩個淺淺的壓痕，蘇黎落不由得惋惜地歎了一口氣。
果然，這世上是沒有十全十美的人的。
這麽一雙好看的眼睛，白白被這副眼鏡給掩了風華。
“顧老師？”她輕聲開口。
若是顧老師睡着了，她就先回家，作業回頭再來抄，反正離得近。
“我眯一會，作業在茶幾右邊的抽屜裏，你自己去抄吧。”顧雲池并沒睡着，卻也似乎是真困了，聲音裏帶了幾分慵懶。
“……好。”蘇黎落應了一聲。
顧雲池說的右邊的抽屜就在他的腿邊，蘇黎落便往顧雲池的身邊又湊了湊。
她彎下腰去，小心翼翼地避開顧雲池交疊的雙腿，将右邊的那個抽屜拉開。
抽屜裏放着幾頁紙，蘇黎落将最上面那張寫着字的紙拿了出來。
紙上是顧雲池寫的字，白紙黑字，棱角分明，用的是鋼筆而非中性筆。
蘇黎落将抽屜輕輕關上，看着那張紙的時候，她的眼底滿是欣賞。
顧雲池的字屬于偏草一些的柳體，結體嚴謹，方圓兼備又骨力十足，清爽中透着俊朗。
白日裏上課之時她就對顧雲池的字體很感興趣了，沒想到這麽快就有機會見到他的鋼筆字了。
字如其人，這個浮躁的時代，已經很少有人用鋼筆了。
蘇黎落将那張紙放在茶幾上，本想抄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回頭卻看見她的筆記本依舊在顧雲池腿上放着，便打消了取回來的念頭，轉而拿起了一旁的手機拍了照片。
她很少有記筆記的習慣，那個筆記本本來就是用來記作業的，除了扉頁有個名字之外其他全是空白，拿不拿的也沒什麽必要了。
蘇黎落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便打算站起身來離開。
“喵嗚——”一聲甜糯的貓叫傳來，落雲不知從哪裏跳到了蘇黎落的腿上。
“是你呀！”蘇黎落壓低了聲音開口，她放下手機給落雲撓着癢癢，落雲發出慵懶的呼噜聲。
“叮——”地一聲輕響，蘇黎落的手機傳來一聲震動，是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她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亮起的那個“外貌協會會長”的聯系人，并沒有打開微信。
又是“叮——”的一聲響，發消息的人依舊是“外貌協會會長”，這一次，蘇黎落伸手點開了消息框。
消息是兩條語音，蘇黎落回頭看了一眼身邊睡着顧雲池，猶豫了片刻之後，她将語音轉換成了文字。
【寶貝啊，照片我發你郵箱了，是高清的哦！耽誤不了你多長時間，趕緊去看看！】
【落心肝，落寶貝！你要是再不回我信息我就給你打視頻了哈！等你一分鍾！倒計時開始！】
蘇黎落無語地歎了口氣，伸手在消息框裏打了幾個字發了過去。
【在忙，十分鍾後打給你。】
又是“喵嗚——”一聲貓叫，她的腿上猛地一重，然後又是一輕，正打着呼噜的落雲跳到了顧雲池的腿上。
她回過頭去，卻看到顧雲池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視線似乎剛剛從自己的手機屏幕上撤了回來。
“顧老師，您醒了？”她對着顧雲池笑了笑，将手機屏幕朝上放在了茶幾上，沒有鎖屏，也沒有點開那一條最後進來的語音。
顧雲池沒戴眼鏡，她倒也不擔心被他看到信息，當然，就算看到也沒什麽，他們二人的生活幾乎沒有多少交集，影響不了她什麽。
“微信信息，不打算看一下嗎？”顧雲池看着蘇黎落的臉，眼神裏多了幾分清冷。
落心肝？
落寶貝？
呸！——
狗男人！
蘇黎落并沒注意到顧雲池忽然沉下來的臉，她無所謂地笑了笑：“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待會再回電話也是可以的。”
她伸手拿過茶幾上顧雲池寫的那張作業紙，眼底是再真誠不過的贊賞：“顧老師的鋼筆字寫得很好看。”
“小時候練過，已經很多年沒認真寫過了。”顧雲池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他坐直了身子，将腿上的筆記本放回了茶幾上：“沒什麽事的話，你可以回去了。”
話音剛落，蘇黎落放在茶幾上的手機便打進來一個視頻通話，依舊是那個“外貌協會會長”。
顧雲池的臉便更沉了幾分。
蘇黎落伸手挂斷視頻，又收好筆記本站起身來，然後禮貌地跟顧雲池告辭：“好的顧老師，那就不打擾您休息了，我先回去了。”
走了兩步她又轉過身來，伸手指了指隔壁：“對了顧老師，忘了跟您說了，我就住在隔壁，額……是租的馮院士的房子。”
“劉院長已經跟我說過了。”顧雲池低頭撫摸着落雲的貓毛，忽然問了蘇黎落一個問題：“你會背晏殊的那首無題詩嗎？”
蘇黎落原本已經出了客廳，聞言又回過了頭：“啊？”
“油壁香車不再逢。”顧雲池擡頭朝她看了過來。
蘇黎落疑惑地看了一眼顧雲池，不知是不是因爲他沒戴眼鏡的原因，蘇黎落總覺得顧雲池的眼神不太對勁。
太過深沉幽暗不說，還隐隐帶了些迷離。
所以……
這顧老師的近視度數應該很深！
蘇黎落再次在心底歎氣，真是白瞎了這麽一雙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