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憶起往事,唯一慶幸的就是她的兒子沒死,那具殘缺不全的屍體不是她兒子。
深吸了幾口氣,她的聲音又恢複了淡漠,道:“沈念,當年我一怒之下廢了你,讓你從此不舉,你我二人也算就此兩清了,所以,寫放妻書給我吧。日後,你也可以再擇高官公侯之女爲妻,或者,當年與你言笑晏晏的那個女子也是不錯的。”
又道:“作爲你的舊妻,我自當備上厚禮一份,願爲你醫治好不舉之症,讓你以後也好和新歡,琴瑟調和、共守白頭。”
“不,我不要!”沈念聲音都有些顫抖,卻拒絕的毫不猶豫,一臉堅定道:“我甯可一生不舉,守身如玉,也不會另娶她人!”
他咬了咬唇,垂下頭低聲道:“阿瑾,曾經的事,我不否認,也不狡辯,也不去說什麽苦衷不苦衷的話,錯了就是錯了,不管出于什麽原因,我沒做好一個丈夫,也沒做好一個父親,是我不對。”
“但是我請你給我一次機會,一次可以彌補你們母子的機會。”
“你要放妻書,我給你,你若想嫁人,我不攔你,隻求你别不見我,别趕我走,哪怕,哪怕你就讓我留在你身邊做個廚子小厮,打雜跑腿都可以。”
“隻求你,别讓我走!”
對此,慕容瑾靜默不語。
來之前,她想過很多可能,或許她會大鬧一場,或許她會歇斯底裏,或許會像斥責她父親那般,更加嚴重的去斥責沈念。
然,當她看到這個男人的那一刻,除了說到傷心處,會有些情緒波瀾之外,更多的都隻是淡淡的。
仿佛從始至終,說的都是别人的事。
她淡漠疏離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片刻後,再次淡淡的道:“沈念,我們……”
“阿瑾!”沈念再次慌忙的打斷道,他的聲音又軟了幾分,帶了些許哀求,走到她身前蹲下,溫聲道:“不要說那些話,好不好?你惱我,怨我,打我,罵我,這都可以,唯獨請你,不要和我說絕情的話,好不好?”
“我求你!”
慕容瑾安靜了片刻,将沈念拽了起來,淡淡的道:“沈念,你别這樣。”
又道:“在我印象裏,你始終都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在過往的許多年裏,我都将你視若神坻。”
“你曾是我處于黑暗中的唯一信仰。”
“可是沈念,那些畢竟都是過往了,在你将我拒之門外,在我親手将你廢成不舉,又親手封了我的記憶之後,我心中的神,便已經随着過往,煙消雲散了。”
她沒有說的是,在後來的二十年裏,她将他毫無保留的遺忘,生活早已經将她磋磨的面目全非。
縱然沈念不曾知曉前世的事,她也很難做到心無隔閡。
沈念緊緊攥着手,指甲掐進了肉裏,他卻毫無知覺,緊咬着唇,半晌後,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艱難的吐出一個“好”。
慕容瑾垂了垂眼,長長的吐了口氣,淡淡的道:“如此,那便謝過了,我在府上,等你讓人送放妻書給我。”
沈念沒有說話,隻是艱難的點了點頭。
等慕容瑾的身影在畫舫上消失,他終是再也克制不住自己,蹲下身子,抱頭痛哭。
而離開的毫不拖泥帶水的慕容瑾,此時也一樣是淚流滿面。
直到風把眼淚吹幹,臉上的表情不在那麽僵硬,她才轉身往安國公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