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君你來了?”林秋葉笑着擦去眼淚。“明天就給小雨母女做剖腹産手術。”方子君輕輕地說,“她的女兒就要出世了。”林秋葉笑着對何小雨說:“小雨,聽見了嗎?明天你就要當媽媽了!高興嗎?”何小雨臉上沒有表情,卻可以感覺到一種母性的笑意。方子君走到何小雨面前:“小雨,這個幹媽我就當仁不讓了。”林秋葉擦着眼淚:“我的女兒,也要當媽媽了……”劉芳芳抱着鮮花推開病房的門,她現在已經是上尉了。她走到病床前把鮮花插在花瓶裏,坐在小雨身邊:“小雨,我來看你了。曉飛打電話過來了,他很惦記你。他知道自己要當爸爸了,恨不得馬上飛回來。他們還有一個月就回國了,我會去機場接他們。我們直接來醫院看你和孩子。”劉芳芳輕輕地在小雨臉頰上吻了一下。
方子君摸着小雨的頭發:“小雨,我們姊妹三個今天都到齊了。你開心嗎?”何小雨安靜得如同玉石的雕塑。劉芳芳擦去眼淚:“我給你唱首歌兒吧,你最喜歡的。我們以前文藝彙演每次都唱的——《閃亮的日子》。”
劉芳芳輕輕咳了一下,慢慢開始唱:“我來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我輕輕的唱,你慢慢的和;是否你還記得,過去的夢想,那充滿希望,燦爛的歲月……”
4
歌聲當中,波音747客機降落在首都國際機場。身穿中國陸軍少校常服的劉曉飛和張雷背着背囊大步走出通道,和來接機的何志軍少将等總部首長以及劉芳芳見面以後,匆匆上了轎車。
劉曉飛和何志軍匆匆走在醫院走廊,張雷和劉芳芳跟着。看見病房的門口以後,劉曉飛開始跑,大步地跑,一把推開門:“小雨!”何小雨沒有如他幻想的那樣,因爲他的歸來而突然睜開眼睛,她還是那麽平靜地躺在床上,劉曉飛跑過去蹲在她的床前吻着她的手:“我回來了!”他摘下自己胸口處别的國際獵人學校頒發的“勇士勳章”,哆嗦着手别在何小雨的病号服上,“這是國際獵人學校舉辦以來,第一枚頒發給外籍學員的最高榮譽勳章——這是你的!”何小雨平靜地睡着,勳章配着她白色的臉。
方子君抱來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劉曉飛站起來驚喜地抱過孩子,粗糙的手指頭滑過嬰兒細膩的肌膚:“我的女兒?”嬰兒因爲受不了他粗糙的手指頭,哇哇哭起來,宣告着新生命的力量。方子君笑着點頭:“祝賀你,你當爸爸了。”
“我的女兒!”劉曉飛吻着女兒的臉,轉向何小雨驚喜地說,“小雨,這是我們的女兒!我們的女兒!”嬰兒哇哇哭着,抗議着父親粗糙的手和紮人的胡楂兒。淚水滴在嬰兒和何小雨的臉上,劉曉飛俯身吻着妻子的額頭:“謝謝,謝謝你……真的……”
方子君流着眼淚接過嬰兒,遞給何志軍。何志軍看着哭泣的嬰兒,皺起眉頭:“哎呀,你說你總這麽哭,以後可怎麽當女特種兵啊?别哭了,跟你媽媽學學!”
“一邊去!我外孫女才不當你那破特種兵呢!她以後要當文藝兵!”林秋葉搶過外孫女,何志軍眼中含着柔情,些許淚花在湧動:“文藝兵好,文藝兵好!不當特種兵……”哭得不成樣子的劉芳芳被張雷拉出去。“剛才我沒法兒說,這是第二枚授予外籍學員的勇士勳章。”張雷從兜兒裏掏出來塞給劉芳芳,“是你的。”
“張雷,我們也要個孩子吧……”劉芳芳哭着抱住了張雷的脖子。張雷抱着妻子,眼淚也流了出來,點頭。
5
特種大隊多媒體會議室。錄像放完,劉曉飛起身走到前面:“各位首長,同志們——這是我們兩個這次在委内瑞拉國際獵人學校受訓的部分錄像資料。國際形勢的發展,對屬于軍方編制的特種部隊提出了更多的非戰争行動需求;此外,由于恐怖組織、販毒組織的國際化和正規化,特種部隊執行的非戰争行動和戰争行動的概念也變得模糊不清。特種部隊的任務形态也由原來的局部化、單一化和簡單化變得全面化、層次化和複雜化。特種作戰和情報作戰之間的關系越來越密切,甚至有相互滲透合一的傾向……”
何志軍和雷克明都在底下認真聽着,不時地記着筆記。“我彙報的題目是——高科技裝備在當代特種偵察和特種作戰行動的運用和發展前景。”張雷站在講台上,“進入世紀之交的1999年,各國特種部隊都在不斷地将新技術、新裝備運用到實際作戰當中來。這對特戰隊員的文化素質和心理素質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自動化指揮和信息傳輸系統以及無人偵察機、戰場智能探測車等都在實戰當中發揮了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我中國陸軍特種部隊如何應對未來世紀戰争和非戰争行動的考驗,已經成爲迫在眉睫的課題……”何志軍聽完彙報,點着一支煙。雷克明也點着一支:“何副部長有什麽指示?”
“你們大隊盡快組織起來進行研究,我去和軍科還有各個部隊研究所打交道。”何志軍沉思道,“我們必須本着打赢高科技局部戰争這個标準來磨煉年輕的中國特種部隊,老傳統的一根繩子一把刀不能丢——但那是遠遠不夠的!首戰要用我,用我就要必勝!”雷克明點點頭。
“林銳什麽時候畢業?”何志軍問。雷克明笑道:“他是研究生,還有兩年呢!”“我們需要人才啊,同志們!”何志軍感歎,“我們需要的不僅是可以一招制敵、百步穿楊,還要懂得高科技知識、具備綜合素質的複合型人才!——我看這樣,我去和解放軍國關學院領導商量,林銳采用特殊教學模式,一半時間在學院,一半時間在部隊!這三個年輕人是寶貝啊,你要好好用起來!”
雷克明笑笑:“我會的。大隊常委已經報軍區直工部了,三個年輕人分别擔任特戰一營、特戰二營和特戰三營的營長,就等軍區批了。”
已經是副參謀長的陳勇少校在後面變得沉默。何志軍起身:“散會,都回去想一下,各自寫個總結。陳勇,你留下和我出去走走。”陳勇起立:“是。”
特種大隊的後操場。戰士們還在訓練,殺聲震天。何志軍背着手走在林蔭小道上,陳勇跟在後面。何志軍問:“你當兵幾年了?”
“16年。”陳勇說。何志軍說:“16年——你16歲參軍對吧?”陳勇說:“是。”“16歲參軍,當兵16年——怎麽你覺得長了點兒嗎?”何志軍不看他問。“怎麽可能呢?”陳勇說,“部隊就是我的家啊!”“我怎麽聽子君說你最近情緒不對頭?回家以後就愁眉苦臉的,好像在想轉業?”何志軍看他,陳勇急忙說:“我沒有想轉業!”“那你爲什麽試探問子君,如果自己不穿軍裝了會怎麽看?”何志軍厲聲問。“我……”陳勇爲難。何志軍大聲問:“你什麽?你說!”“我想,我要被淘汰了。”陳勇努力地說出來。何志軍淩厲得看着他:“爲什麽?”“何副部長,你問,我就都說了!”陳勇豁出去了,“我是能打,是不怕死——但是我沒文化,沒學曆!眼看着他們一個一個都出類拔萃,我自己還停留在過去南疆保衛戰的作戰思維中。我跟不上了——電腦我不會,外語我不會,高科技我更沒學過!我就會打拳,就會打槍,我還會什麽?”
“就因爲這個?”何志軍問。陳勇低聲說:“對。”“我看不僅是這個。”何志軍笑笑,“林銳是你當排長的時候帶過的兵,現在不僅提幹了,還是研究生,軍銜級别都和你一樣——你心裏不舒服吧?”“我沒有。”陳勇坦誠地說,“我一直都覺得林銳很出色。”“張雷和劉曉飛呢?”何志軍說,“他們兩個馬上就是營長了,你當了多少年兵才當上營長?他們三個呢?兩個是陸軍學院畢業的學生官,一個是逃兵、養豬兵出身,現在都是營長了!這才幾年的工夫?他們都是年輕人,都是跳躍性發展,一年頂你好幾年——你心裏能好受?”陳勇說:“何副部長,你要這麽說,我就說實話了。我是不舒服,我們這批兵打過仗,在前線流血犧牲,是從死人堆裏面爬過來的!我們不是怕吃苦,也不是怕再上前線!我就是覺得不公平,我們的血都白流了嗎?”
“你既然是這個思想,明天就轉業吧。”何志軍冷笑着轉身就走,“我都多餘跟你說。”“何副部長!”陳勇急忙追上去,“别這麽說,我不想轉業!”“不想轉業?”何志軍回頭看他,“不想轉業就給我學!電腦不會學電腦,外語不會學外語,高科技不會學高科技!”“我,我底子差。”陳勇說。何志軍看着他:“底子差?你進少林寺的時候會武術嗎?
有底子沒?你上前線的時候有作戰經驗嗎?那一場一場血戰是怎麽打下來的?底子差?我看你是怕吃苦!怕丢人!怕向别人求教拉不下臉!”陳勇不說話。
“我還跟我辦公室的小參謀學電腦呢,你的面子比我還金貴?!”何志軍怒了,“你給我記住——走向21世紀的中國陸軍特種部隊,不是光會打拳就能打赢的!你那一套有用,但那隻是特種兵的基本功!你要往遠處看,去看到未來特種戰争!你才32歲啊,32歲就想轉業?!在别的部隊,你還是年輕幹部,但是在特種大隊你怎麽就是老幹部了?!你居然想轉業?早知道我就不給你費勁提幹!不把大丫頭嫁給你!你就丢我的人吧!”陳勇立正:“是,我學!”
“學?”何志軍冷笑,“不是學!是給我打下這個山頭來!這就是一個作戰任務,你就是啃也得給我把這個山頭啃下來!數字化單兵裝備馬上就進來,你再不學,你連個班長都當不了,還當什麽副參謀長?我看農場挺好,你可以去當個場長!”
陳勇被刺激了:“何副部長,你放心!我一定啃下這個山頭來!”“我給你找師傅。”何志軍眯縫着眼看正在踢球的戰士們,“張雷!劉曉飛!你們兩個給我過來!”兩個年輕的營長滿頭大汗跑步過來:“何副部長!”“你們兩個今天開始,有任務!”何志軍看他們,“能不能完成?”“能!”張雷和劉曉飛同時回答。何志軍說:“張雷,你負責教陳副參謀長電腦,劉曉飛負責教外語。2000年春節我親自驗收,不合格你們倆就都别來給我拜年!”“啊?!”倆年輕人都苦着臉。陳勇看着他們,敬禮:“這算拜師。”“别别别!”劉曉飛急忙說,“我們可受不起!”“也别什麽師傅不師傅的,”張雷趕緊說,“咱們互相交流——我有條件,少林武術你得教我!花架子套路不要,我就學少林擒拿!”“沒問題!”陳勇爽快地說。
6
解放軍國際關系學院。城市巷戰訓練場,身着迷彩服的林銳少校在向教員們做彙報:“特種部隊在城市作戰中,可能遇到的情況類似于俄羅斯特種部隊在車臣的防不勝防的隐蔽狙擊手襲擊,也可能會遇到類似于1993年美軍在索馬裏遇到的武裝起來的民衆密集攻擊。我認爲針對不同的被威脅形态,要采取不同的靈活機動的戰法。下面我帶一個作戰分隊的學員先演示一下在遇到隐蔽狙擊手襲擊的時候,如何采取措施進行反狙擊和控制要點。”“跑步——走!”在董強的率領下,一小隊身穿迷彩服的學員持着裝有激光模拟器的95自動步槍和88狙擊步槍跑步過來。林銳介紹:“我的分隊包括有一個狙擊手小組,狙擊手和觀察手是這兩位。他們是特種作戰系的學員,入學前是A軍區特種大隊的狙擊手和觀察手。”
董強和田小牛出列敬禮。林銳敬禮:“申請演示開始!”教研室主任還禮:“可以開始。”“後三角戰鬥隊形,城市巷戰搜索前進!”林銳拿起一把步槍高喊。學員們在他身旁迅速站成戰鬥隊形,各自持槍站位。林銳高喊:“前進!尖兵第一個沖入巷戰訓練場,未發現異常打手語。突擊小組跟進,林銳帶電台兵進入殘垣斷壁。随即,側衛和後衛都跟上了,分隊在殘垣斷壁當中逐次搜索前進。突然,一聲槍響,尖兵身上的激光模拟器發出蜂鳴聲,他倒地。林銳高喊:“狙擊手!隐蔽!狙擊小組就位!”
教員們認真看着彙報演示,不時地記着什麽。一輛别克黑色轎車開來,院辦主任和一個穿着便裝的年輕人下車。院辦主任在教研室主任耳邊輕聲說了幾句,教研室主任點頭,拿起對講機:“林銳,停止演示,你過來。”
“停止演示!”林銳舉起右拳高喊,正在搜索目标的田小牛擡頭:“營長,怎麽了?”“不知道。”林銳跑步出去了。“報告!”林銳敬禮,院辦主任在邊上揮揮手,他就跑過去了。“你去換常服吧,跟他走。”院辦主任說。這個年輕人拉他到一邊:“林銳同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