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的朝霞映紅海面,灘頭陣地各種設施一應俱全。兩架塗着斑駁陸離迷彩色的米-8直升機徑直飛過灘頭上空,遠處的戰鬥艦隻、登陸艦隻在集結,抗登陸部隊在進入戰壕和掩體。更深的二線陣地,鐵甲快速抗登陸兵團在陸續進入陣地。再遠的地方就看不見了,但是可以預見到層層的封鎖。
93春雷演習,一觸即發。直升機直接降落在導演部的山頂臨時機場,老爺子穿着迷彩服戴着作訓帽,在劉參謀長等高級軍官的陪同下,走向導演部的掩體。導演部的作戰沙盤上,各個部隊的集結情況都在上面。老爺子聽着彙報,認真地看着沙盤。
“目前,各個演習部隊都按照預案在陸續進入演習現場。”總導演彙報說,“但是,擔任紅軍特種大隊的軍區狼牙特種大隊……失蹤了。”
“失蹤了?”老爺子一擡頭。總導演說:“對。”“紅軍司令部知道他們的去向嗎?”劉參謀長問。總導演說:“知道,但是不肯說。”“爲什麽?”老爺子問。“他們想給藍軍造成突然打擊,怕我們導演部洩密。”總導演苦笑。這種情況在以往的演習當中不多見,不過确實也有。老爺子甩出來一句:“這個何志軍,搞什麽搞?”“首長,要不要密語呼叫,讓他出來彙報。”劉參謀長問。“不。”老爺子制止他,“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麽花招兒。”軍官們走向面朝海面的瞭望台,整個海面猶如諾曼底登陸前的猶他海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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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明一号”貨輪漸漸靠近晨色中的碼頭,偌大的海錨沉重地撲進大海的懷抱。華明集團的經理林秋葉站在碼頭上,曉敏給她撐着傘,遮擋着細密的雨滴。海關高副關長滿臉壞笑:“林經理,你這可是招我犯錯誤啊!不檢查就通關,這是什麽性質的問題,你知道嗎?”
“得了!”林秋葉笑着說,“你要的部隊介紹信、情況說明都已經給你了!海警那邊也都拿到相同的手續了,這也算你們給部隊建設做貢獻了。”“我們劉總不是說了嗎?今天晚上請你們吃飯,算是答謝了!”曉敏在旁邊笑着說。“真搞不懂現在的部隊,爲了演習,什麽稀奇古怪的招數都使得出來。”高副關長看着貨輪停泊很無奈地笑着,“我們當兵那時候,多純潔啊!”“要不怎麽叫特種部隊啊!”曉敏在一旁笑。貨輪靠穩,吊車開始起吊集裝箱,下面有貨櫃車已經在等了。開始升空的集裝箱裏面,已經吐得隻剩下酸水的戰士又吐成一片。林銳高喊:“忍着!都不許出聲!不然被發現就麻煩了!”田小牛捂着自己的嘴,吐在手裏。
穿着便裝的何志軍和耿輝大步走下舷梯。兩人都是西服,風度翩翩。“穿上這個衣服,你還挺像個人啊!”林秋葉笑道。何志軍苦笑:“什麽人啊?整個兒一個走私分子!我都快不會走路了,還是穿軍裝舒服。”“這是高副關長,也當過兵。”林秋葉介紹。“南海艦隊榆林基地,正營轉業。”高副關長和何志軍、耿輝握手。後面緊跟着下來的是參謀長、鄭教員、陳勇、劉曉飛等。都是穿着便裝,戴着墨鏡,神情警惕。“謝謝支持!”耿輝真誠地說。高副關長笑道:“天下當兵是一家,何況還是公事。”貨櫃車都已經裝好,林秋葉簽字。高副關長也簽字,揮揮手,貨櫃車隊出發了。林秋葉和曉敏開車帶着,到岔路口分開了。林秋葉把車停在旁邊,揮揮手。何志軍坐在貨櫃車裏揮揮手,車隊徑直走了。曉敏好奇地問:“他們去哪兒?”
“不知道。”林秋葉說,“對了,廖文楓問沒問你今天幹什麽來了?”“沒有。”曉敏說,“我就說來幫你辦點兒私事。”“曉敏,我叮囑你的話千萬别忘了。”林秋葉說。“放心吧。”曉敏說,“關于何叔叔的事情,他一句都沒問!”林秋葉點點頭:“你也不能說!”“我傻啊我?”曉敏笑着說,“您對我天天三次教導,我耳朵都出繭子了!走吧,咱們還得去市政府談地皮的事兒呢!”奧迪車開走了。遠處山頭,廖文楓穿着運動服站在一輛山地車旁,他放下拍攝貨櫃車隊的長焦照相機,苦笑:“果然有一套!”他打開旅遊地圖,在上面尋找着。他再擡頭看看遠處的海面,武裝炮艇已經挂着紅旗拉起了警戒線,海岸邊的空中也有直升機在巡邏。雖然看不見地面的警戒線,但是可以想到肯定是重重封鎖。
“進不去了。”廖文楓感歎。他蹬着自行車回去,這個硬圈套,他可不想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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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現在已經在藍軍縱深後方的後方了。”何志軍放下望遠鏡,耿輝跟他一起站在倉庫頂上。他興奮地說:“他們不會想到,我們會從他們後方的後方開始紮入心髒!”
“嗯,所以我們要做好後方工作!”何志軍眨巴着眼,“做好自己老婆的工作,就是戰争勝利了一半!”兩人哈哈大笑。倉庫裏面,集裝箱已經打開。昏暗的光線下,戰士們開始做各種戰鬥準備。兩個空降兵的研究員在指揮戰士們組裝、調試動力傘和三角翼,參謀長和鄭教員面對着圍着地圖的軍官們在布置戰鬥任務。參謀長說:“午夜開始,發動攻擊。行動代号‘北國蒼狼’,各個作戰單位的代号是蒼狼一号,開始按照戰鬥序列排列。我們要保持絕對的無線電靜默,化整爲零,完成各自的戰鬥任務,然後死守!我們的援軍會在淩晨1點開始登陸,如果順利,你們死守不會超過4個小時。”
“如果超過4個小時,援軍沒到呢?”一個幹部問。參謀長擡頭看他一眼,淡淡的四個字:“死戰到底!”
林銳在壓空包彈,臉上的迷彩油已經畫好,他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戰士們:“丢棄除了水以外的所有生活物資,我們要繳獲敵人的來用!多帶彈藥,藍軍地面部隊都是我們軍區的精銳集團軍,這會是一場硬仗!子彈打光了,用拳頭和槍托!被藍軍按住了,用牙咬、用頭撞!不許一個人被俘,隻能按照演習規則陣亡!明白沒有?!”
“明白!”戰士們怒吼,眼睛都冒火。何志軍和耿輝大步從樓梯上走下來,官兵們起立。參謀長跑步到下面敬禮:“報告大隊長同志!狼牙特種偵察大隊特戰隊員全員到齊,正在進行戰鬥準備!請指示!”何志軍揮揮手:“繼續準備!”“是!”參謀長敬禮,跑步回去。戰士們又開始忙活。林銳帶着戰士們背着步槍,開始調試動力傘和三角翼。陳勇、劉曉飛和張雷蹲在地圖前,看着參謀長。參謀長嚴肅地低聲說:“午夜開始的所有攻擊行動,其實全部是爲了你們‘貓頭鷹’戰術分隊做疑兵的!當然,他們會完成自己的任務!我也相信他們會把藍軍搞得亂七八糟,而且死戰到援軍抵達!但是你們不要忘記你們的使命和責任……大隊長,政委!”參謀長和鄭教員急忙起立,三個軍官也起立。穿着便裝的何志軍和耿輝都蹲下。何志軍揮揮手:“蹲下說吧。”大家就都蹲下了,圍着在地圖前的大隊長。
“我們現在整個大隊等于已經深入敵後了。”何志軍說,“這就是我們要死戰的陣地!藍軍的電力、後勤供應、油料供應、機場、導彈旅陣地、雷達站等都在我們的攻擊目标以内,午夜時分,一旦戰鬥打響,整個藍軍後方會亂成一團!你們就要在混亂當中出擊,兵分兩路——一路由陳勇率領,使用三角翼攻擊藍軍總司令部;一路由劉曉飛、張雷兩名學員率領,林銳擔任副手,他畢竟熟悉部隊,使用動力傘打掉藍軍設在灘頭的前沿指揮部!然後你們要死守,死守到我們的登陸部隊可以占領這些要點,任務就完成了!”
“在戰術上,這等于自殺。”張雷冷冷地說。“對。”何志軍黯然地說,“那怎麽辦呢?我們沒有那麽強的海航和陸航力量,可以接應特戰分隊出來。這是客觀現實,但是我們一樣要完成任務!”“引導海航轟炸、指引導彈攻擊,這些特種部隊可以完成的任務,我們一樣都沒完成。”
張雷說,“我們現在就等于是敢死隊,是人造的智能炸彈、電視制導導彈……隻有進去,沒有出來。”
“我們沒有啊!”何志軍說,“你以爲我不心疼?!航空母艦,我們有嗎?!海軍巡航導彈,我們有嗎?!我們什麽都沒有,就這麽幾杆破槍、幾個破人!”
“張雷說得有道理。”耿輝說,“但問題不是我們這個層面可以解決的,國家和軍隊都很窮,我們現在隻能來用自己的犧牲和勇敢來彌補這個差距!”
“我不怕死,隻是希望我的死有價值。”張雷站起身,戴上鋼盔,“希望若幹年後,我們不用在戰争當中執行這種必死的任務!”
“會有那一天的!”耿輝拍拍他的肩膀,“責任和使命,在你們這一代軍人身上!記住你今天的悲憤——若幹年後,當你成爲特種部隊的指揮員,你會爲你今天的悲憤感到驕傲!因爲我們的軍隊強大了,現代化了!”
張雷敬禮:“勿忘國恥!牢記使命!”
11點将至,各個分隊都陸續點名出發,或者乘坐大轎車,或者乘坐貨櫃車離開了倉庫。看着他們的背影,靠在倉庫貨物麻袋上抽煙的張雷,嘶啞着嗓音低沉地說:“燕丹善勇士,荊轲爲上賓。圖盡擢匕首,長驅西入秦……”“這就是我們的使命。”劉曉飛坐在他的身邊,吐出一口煙,“猶如你天生就是傘兵,你生下來就是被包圍的一樣。”
“我好像也是現在才開始思考特種兵的價值。”林銳坐在張雷那邊,擡起頭吐出煙圈,“我們被扔進這個虎狼之師,經受着常人難以想象的艱難訓練,被冠以各種榮譽和光環。我們面對着死亡,面對着傷殘,面對着可能被俘虜而受的巨大恥辱……我們每次出擊,都要告别親人和愛人的眼淚,然後投身進入無盡的黑暗,可能從此不再歸來。我們爲了什麽,這樣去犧牲呢?”
“一個信仰,一面旗幟和一句誓言。”張雷淡淡地說。“我和高中同學聚會的時候,他們會笑我。”劉曉飛笑了,“如果我上了地方大學,學個好專業,畢業以後可以跟我爸爸做生意賺錢,可以過不錯的生活。而我的未來,就是在深山裏,苦守着清貧,苦守着寂寞,當自己年華老去,再回首一看,可能一輩子也沒經曆過戰争就這麽過去了——但是我不會後悔,因爲我們的身上都流淌的男人的熱血,心裏都有一個鐵血的夢!當我老去,我會告訴自己的孫子——在這面鮮豔的軍旗上雖然沒有你爺爺的鮮血,但是卻有他的青春!他把青春獻給了這面旗幟,永不褪色的八一軍旗!”
“血是紅色的,夢是綠色的。”林銳也笑了,“當我們投身黑暗,在槍林彈雨之中與死神接吻,傷痕就是我們最好的勳章!”
“都成詩人了?”張雷笑。三個哥們兒哈哈大笑。張雷伸出右拳:“必勝!”劉曉飛和林銳伸出右拳,三個拳頭撞擊在一起:“必勝!”嘶啞的吼聲,讓不遠處的戰士們都睜開眼睛,看到沒事又都閉目養神。三個人抽着煙,等待着戰鬥命令的下達。
參謀長大聲下達了戰鬥命令,三人和戰士們一起起身,背上自己的步槍和裝備,跑向動力傘。倉庫的大門拉開了,陳勇率領的三角翼分隊首先起飛,動力傘分隊在他們後面也起飛了,外面的黑暗當中,已經是槍林彈雨,戰火彌漫。
灘頭指揮部的戰鬥沒有什麽懸念,失去電力供應的藍軍前沿陣地剛剛接通備用發電機,十幾個背着動力傘的戰士已經無聲地從天而降。他們直接降落在藍軍灘頭前沿指揮部頭頂,從上往下對這個堡壘發動了攻擊。“催淚彈!”林銳沖着裏面打了一梭子,閃身到堡壘邊高喊。田小牛和董強每人拿4顆催淚彈直接就扔進去。林銳睜大眼睛:“我操!你要不要裏面的人活了?”“反正不死人,我過過瘾。”田小牛嘿嘿笑。裏面噗噗幾聲,白煙在黑暗當中居然很顯眼地冒出來。“防毒面具!”林銳都被嗆着了,咳嗽着急忙戴上防毒面具,“媽的!田小牛,你再用力過猛,我踹死你!”裏面跑出來幾個藍軍士兵,圍在上面的戰士們一陣掃射。藍軍士兵們都咳嗽着在地上跑。田小牛着急地喊:“你們都死了!都死了!倒下啊!”一個上士擺擺手,咳嗽着:“你們,太過分了!”
張雷和劉曉飛帶着戴好防毒面具的戰士們沖入堡壘,見人就打。林銳帶另外一個戰鬥小組也進入堡壘,逐屋搜索。槍聲和催淚彈的爆炸聲響成一片,藍軍的抵抗也很頑強,但是顯然沒想到紅軍特戰分隊會從天而降,防禦陣地主要對外,沒有對頭頂,所以攻擊勢如破竹。
“準備堅守待援!”張雷高喊。機槍嘩啦啦架好,高射機槍搖平。遠處的海面,登陸艦隊已經在接近。第一波次的水陸兩栖坦克已經下水,和登陸艇一起直撲海面。藍軍還在抵抗,但由于失去統一指揮,所以顯得很淩亂。第一波次的海軍陸戰旅順利登陸,戰鬥激烈,但是藍軍顯然大勢已去。田小牛眨巴着眼睛:“完了?不過瘾啊!”
那邊的消息從電台傳來,陳勇也已經打掉了藍軍總司令部,但是損失慘重。三角翼在空中按照演習規則被打掉的就有5架,15個戰士下地隻有幹看着,剩下的5架強行迫降成功。陳勇帶人沖入總司令部,堅守到了援軍到達。藍軍副司令等都被俘了,陳勇的分隊基本上也差不多了,屬于慘烈類型。
“看來是結束了。”張雷從堡壘頂部站起來。此時,已經是淩晨。他的腳下,可以看見各個登陸部隊在按照預案登陸。場面壯觀,水陸坦克、兩栖吉普車、登陸艇、氣墊船等機動運輸戰鬥力量在靠近灘頭,排成隊列的海軍陸戰旅在登車往縱深挺進。陸軍集團軍的大部隊也在上岸,空中是成群的戰鬥機和轟炸機在低空往縱深直穿——由于紅軍特種部隊的打擊首腦、全面開花戰術,藍軍的防禦陣地崩潰了。張雷看着這壯觀的場面,點燃一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