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長,您的指示我一定好好執行!”劉勇軍雙手放在膝蓋上點頭。老爺子說:“我軍面臨的新時期形勢下要如何整合改革,你應該清楚。你是國防大學的碩士,也跟軍事代表團,出去見過世面,還在南疆保衛戰打了幾次硬仗。要充分發揮自己的長處,虛心接納批評和不同意見。在機關工作,和你在下面當軍長獨當一面是不一樣的。要團結,懂嗎?”
“是。”劉勇軍說。“你這次過年,除了安排工作交接,也要思考幾個問題。”老爺子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第一,各個集團軍的訓練改革;第二,陸航從空軍分過來以後的幹部待遇和家屬就業,還有原來空軍物資的安排和機場的接管;第三,也是我比較關心的,就是軍區特種偵察大隊的建設。”劉勇軍在本子上仔細記着。老爺子敲敲腦袋:“對了,說到特種偵察大隊,我想起來了。聽說,特種偵察大隊居然去了個女實習醫生,當了見習特種兵?”
劉勇軍就笑:“首長,這點兒小事,您怎麽會知道?”“何志軍也算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他前天來提前拜年的時候随口帶出來的。”老爺子笑着說,“春節戰備,他是走不開的——不過,我可沒揭穿是你劉勇軍、未來的劉參謀長的女兒。你的工作倒是出奇創新,讓芳芳去做實地調查,給你提供一手資料。”
“我可真的沒這個想法。首長,我不是搞情報出身的,這種思維我還真的沒有。”劉勇軍笑着說,“芳芳在軍醫大學的同學是何志軍的女兒,她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一直纏着我說要去特種偵察大隊見習。我說:‘那你就去找你同學,看她爸爸願意不願意,不許打我的旗号。你也長大了,要學會怎麽在部隊辦事。’我還告訴她,特種部隊是很苦的,可跟她見過的部隊不一樣。沒想到,她真的去了!”
“我們看見下一代的成長,總是很欣慰的。”老爺子點點頭,“下一代不怕苦,去鍛煉,我們要支持。孩子大了,我們不能總護着,要讓他們在部隊的汪洋大海中,學會怎麽自己去撐船!”劉勇軍給老爺子添水:“首長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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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着幾天下來,劉芳芳确實有點兒頂不住了。特種部隊真的跟别的部隊不一樣,不僅僅是出早操、晚體能的問題。醫務所和戰鬥單位雖然任務不同,但是也有自己的達标測試。所以醫護人員都是半天值班,半天訓練,而這半天訓練則和軍體課完全是不同的。劉芳芳雖然生在兵家,但是誰家也不可能把女兒當特種兵練啊!她每天都會偷偷地哭,有時候也在想自己這麽做值不值得。值班的時候也别想多休息。按說特種偵察大隊的醫務所一直是比較輕閑的,都是體壯如牛的小夥子,如果是輕傷,他們自己擦點兒紅藥水就行了,感冒什麽的也都不吃藥。所以劉芳芳聽秦所長介紹工作的時候還心裏暗樂,值班的半天可以稍微休息下,如果沒人還可以趴在桌子上睡一會兒。可等值班開始了,她才知道不可能了。特種偵察大隊來了個女醫生,就跟少林寺來了個女弟子差不多。消息一下子傳遍了各個單位,幾乎是一瞬間,特種偵察大隊的醫務所在休息時間就變得熱鬧起來。
好不容易有了空閑的時間,劉芳芳就出來走走。大院沒多大,劉芳芳沒走多遠就走到了後門,她出了後門,走到通往野外綜合訓練場的山路上。後門的哨兵看見劉芳芳出門一愣,想攔沒敢攔,劉芳芳也沒注意。遠處傳來爆破聲或靶場噼裏啪啦的槍聲,她看着已經變得光秃秃的群山,心中甚是覺得委屈,眼淚就掉了下來。她不知道自己跑來這裏吃苦受罪到底值不值得。哭着哭着,忽然看見空中有架和模型一樣可愛的小飛機飛過。整個飛機隻有一個偌大的塗成迷彩的三角翅膀,聲音很低,低空從山谷之間飛過。三角翼直接撲向山頂上的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是大隊的衛星電視接收站。劉芳芳眼睜睜看着兩個敏捷的身影跳下三角翼,手中的步槍嗒嗒嗒嗒噴出烈焰。附近的幾個兵應聲栽倒,劉芳芳捂住嘴驚叫一聲。三角翼停穩,開三角翼的瘦高個子跳下來高喊:“一分鍾!炸毀雷達站!”
劉芳芳一聽就聽出來了,是張雷!幾乎在同時,從附近的枯草裏躍出幾組三人一隊的戰士,撲向衛星電視接收站。空包彈響成一片,這個衛星接收站立刻被搞得烏煙瘴氣。模拟炸彈安上,撲地冒出一堆青煙。張雷邊打邊跑回三角翼,那倆戰士也跟着上了三角翼,又飛走了。劉芳芳跑到山頂上,看見戰士們圍在鄭教員跟前看他在夾子上寫着什麽。
“鄭叔叔!”劉芳芳喊。拿着秒表的鄭教員擡頭,笑着問:“你怎麽來了?”“我還以爲今天沒電視看了呢!”劉芳芳說,“看你們搞得這麽熱鬧!”戰士們哄笑,劉芳芳跳着跑到鄭教員跟前:“你們這是幹什麽呢?跟電視接收站過不去啊?”鄭教員說:“在試驗空中立體滲透。”劉芳芳指着剛才三人一組出來的戰士們:“那他們怎麽都從草裏鑽出來了呢?”鄭教員苦笑:“如果我再有10架三角翼,就可以運送30人的作戰分隊了。可惜沒有啊,我們隻能模拟。”
三角翼已經飛回來了,滑行在空地上。張雷、劉曉飛和林銳跳下三角翼,跑了過來。張雷高喊:“怎麽樣?”鄭教員說:“還可以。如果三角翼和動力傘可以裝備部隊,那麽戰鬥力的提升是換代的。”劉曉飛看見劉芳芳說:“喲!我們的女特種兵也來了啊!”
“就許你們滿天飛,不許我來看看了?”劉芳芳說。戰士們圍在劉芳芳身邊哄笑。陳勇皺皺眉頭:“好了!好了!還是個隊伍樣子嗎?林銳!整隊!”林銳急忙整隊。張雷看着三角翼:“可惜啊,我們就一架,還是繳獲的。”鄭教員點點頭:“是啊。隻能讓何志軍去跟軍區申請了,再有10架就可以形成作戰能力了。目前隻能送三人小組去敵後偵察,訓練駕駛員也得需要點時間。”
“女特種兵,上過天嗎?”劉曉飛調侃。劉芳芳說:“切!有什麽新鮮的?除了殲擊機和強擊機,還有什麽飛機是我沒坐過的?”
“那你試試這個,絕對過瘾。”劉曉飛一臉壞笑。“誰怕誰啊?張雷,能不能帶我飛一次?”劉芳芳說。張雷看看劉曉飛:“你就别逗她了,這個玩意兒安全系數并不高。而且風很大,在天上可并不舒服。”
“沒事!”劉芳芳的脾氣上來了,“我就要試試!”張雷苦笑,看向鄭教員。鄭教員說:“她想飛就飛一次吧,訓練結束了。”張雷戴上鋼盔:“走吧,搞不懂你,這個東西有什麽可坐的。”劉曉飛急忙把鋼盔和風鏡都遞給劉芳芳:“我可不是故意激你啊!回頭可别告訴小雨!”“放心吧,我從不出賣戰友!”劉芳芳戴上鋼盔,又戴上風鏡。張雷啓動三角翼:“坐好了啊!”劉芳芳緊張地點頭。三角翼開始滑行,不一會兒就起飛了,處于失重狀态的劉芳芳大呼小叫。張雷頭也不回地說:“說了不讓你上來了吧?我們隻能繞個圈子降落了,這隻有一片空場。”劉芳芳抱住張雷的腰,臉色煞白:“不會掉下去吧?”
“不會。”張雷很有信心地說,拉高三角翼。劉芳芳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見了廣闊的大地:“哎呀!真漂亮!”張雷笑:“沒見過世面吧?我跳了120多次傘,飛過100多次動力傘和三角翼,這個不好看!”
“你傲什麽?”“我傲?我傲是因爲我高!我是傘兵,天生就是從高處俯瞰地球的!”張雷哈哈大笑。“你?哼!”劉芳芳不說話了。張雷急忙說:“開玩笑的,别介意!”“哼!”劉芳芳說,“我記住你的話了!”張雷苦笑:“女特種兵,咱的心眼兒能不能不那麽小啊?”“我?我夠大度了!”劉芳芳高喊,“換了别人,誰還能包容你!”“什麽意思啊?你包容我什麽?”張雷納悶兒。“不知道算了!”劉芳芳咬牙,看着下面的群山。“注意啊,降落了!”三角翼在坑坑窪窪的地面上噌噌噌飄着降落了。劉芳芳緊緊閉着眼睛,抱着張雷的腰。張雷半開玩笑說:“行了!行了!别依依不舍了!落地了!”劉芳芳一把松開他,臉紅了:“誰依依不舍了?”張雷跳下來,接過劉芳芳的手拉她下來:“好了,快吃飯了,你趕緊回去吧!”“你們呢?”劉芳芳問。張雷苦笑:“我們?我們要苦練打、走、藏!這頓飯,肯定是在訓練場就着風沙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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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燈下,方子君在看書,卻怎麽也看不進去。門外響起輕微的敲門聲,她擡起頭說:“進來!”林秋葉進來:“看見門縫有燈光,我就知道你還沒睡。”方子君笑笑,把書合上坐起來:“阿姨,我白天睡多了。”林秋葉随手拿過書,是路遙的小說合集《人生》。她念着扉頁上柳青的名言:“人生的道路崎岖而漫長,但關鍵的卻隻有那麽幾步。”
方子君聽着,苦笑:“其實這幾步往往不是自己可以選擇的。”林秋葉看着她,把書放在一邊:“子君,你今年24了吧?”方子君笑笑:“還有兩個月,就到25了。”林秋葉感歎:“7年了。”方子君眼皮一挑:“阿姨,您說什麽?”
“我是說,你守護着一個夢,有7年了。”林秋葉慈愛地看着她,“無論從哪個角度講,你的青春,女人最美好的7年青春都交給了你的初戀。”方子君不說話。林秋葉說:“我明白,你不能忘記他。”方子君點頭,異常冷靜,這次沒有哭。林秋葉說:“那你把他放在心裏,放在最深的地方,給他留一塊淨土可以祭奠。他的靈魂會安詳的,他絕對不想看着你這樣獨自守護着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