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就走了,餘罪看着驚魂未定的趙明輝,拍着巴掌不耐煩地解釋道:“這下該放心了吧,難道你還不明白?兄弟們不是抓人來了,是抓錢來了。”
“哦。你們是……”趙明輝果然明白了,“黑警察”三個字差點脫口而出。
黑成這樣也行啊,趙明輝看着餘罪,像看外星來的警察一樣。
“懷疑是吧?老子警号在這兒,不信你去查。”餘罪吸吸鼻子,帶着痞氣問,“沒其他意思,指幾個人,兄弟找他們要點錢去,這和警務沒什麽關系,他們和你一樣,我朝他們要,他們還不敢不給……”
趙明輝這下放心了,要黑吃黑。道上人就容易接受多了,碰上這種事隻能自認倒黴。他正要說時,餘罪提醒着:“别騙我啊,敢騙我,你這錢照樣白花,回頭我保證你出現在通緝令上……很簡單啊,告訴我去找誰,我們就不找你了。”
趙明輝看着餘罪痞氣的樣子,看他連麻将台的兩千塊都不放過,也估計是不會放過自己了,思忖這也不是蹲大獄要命的事,一咬牙,小聲說了。
果真是抓錢來了,人家聽完就走,根本不抓人嘛,過了好久趙明輝才反應過來,悄悄蹙着腳下樓。小區裏人來人往已經恢複正常了,那些人早去得沒影了,就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危險過去了,心痛又來了,想想這數年辛苦,一朝全沒了,那叫一個欲哭無淚。
不多久,店面上貼了張“此房轉租”的字樣,關門了……
有時候奇怪的事很多,比如這個趙明輝被敲詐走十六萬,居然悶聲不吭,就這麽沒事了。
原本有點擔心的兄弟們漸漸地放開手腳了,從吸食人員、以販養吸的人員、提供小包生意的掮客,直連到了上一層。
三天連續不斷地上門訛詐,或是商人、或是無業、或是小老闆的這些中間客,個個被吓得心驚肉跳,老老實實給這幾個“黑警察”一個勁兒地塞錢。最土豪的一家,被餘罪、鼠标幾人威風凜凜的警服詐着,啥證據沒有,愣是給拿出二十萬現金來。
直接的後果是,把特勤處任紅城吓得失眠了。工作推進已經相當快了,嫌疑人員十天捋出來了五十多個人,一多半有前科,可就是什麽證據都沒有。
沒證據也罷了,可一直來錢。這毒資不算毒資、罰沒不算罰沒,幾個害蟲已經累積到二百多萬了,還在不斷地進賬。
他估算了一下,這雪球滾的速度相當驚人。前一周是幾千、幾萬進賬,這幾天都是十幾萬、二十萬進賬。盡管他知道,但凡跟嫌疑人有關的錢都不會怎麽幹淨,可現在問題是,“訛”回的這些錢,也不幹淨哪。
坐不住了,看看時間,他還是忍不住撥了許副廳長的電話,電話裏幾乎是懇求的語氣:“老許,再不能這麽下去了啊……這已經要回二百多萬了,這麽燙手的錢,你放特勤處将來我都說不清哪……啊?你就在總隊樓下。好好,我等你……”
放下電話,老任算是吃不住勁了,起身開着門,恭迎着許平秋。老許可是笑吟吟來的,情況一講,擔心一說,許副廳長不滿意了,埋怨着道:“你這人啊,就是小心過度,治重症得下猛藥,辦大事得用狠人。五原禁毒工作之所以出這樣的問題,那是積弊已久了。不打破格局,你怎麽開展下一步工作?”
他看着已經建起來的嫌疑人關系樹,囊括了五六十人。從賣小包的到做分銷的都有,是根據能訛到的錢的數量分的類,從某種層面講,應該是相當準确的。
“這樣不行啊,稍微有點差池,不管是媒體曝出來,還是有人反映到上級,更或者他們真誤打誤撞打到源頭了,都是非常危險的。”任紅城苦口婆心勸着,小心了一輩子,就是手下的特勤都沒敢這麽出格啊。
“一筆一筆記清楚就行了,隻要沒進自己口袋,你怕什麽?”許平秋不屑道。
“你還沒理解我,我肯定沒有裝自己口袋的膽量,就怕你用的這幾位,不會有不往自己口袋裝的覺悟啊。這麽幹下去,那可是培養‘黑警察’啊,反受其害的如果是咱們可怎麽辦?”任紅城道。
“你說對了,我就是要培養一批‘黑警察’,最起碼我還能随時收拾了這幾位,可在眼線之外的‘黑警察’,我就沒辦法了……先别說喪氣的話,你手裏的特勤怎麽樣,他們有什麽發現?”許平秋的視線從牆上的關系樹上收回來,直問。
老任搖搖頭,解釋道:“他們有各自的身份,這個非專業領域,不是那麽好滲透的,6号有點消息,也僅僅是能接觸一些高端的吸食人群。”
“把消息給餘罪……既然你的方式不行,就聽我的。你看啊,站到一定的高度看,他們已經動了五十多個人,以販養吸和封小包的爲主,從這些人身上已經能搜刮出兩百多萬來,你說會有什麽影響?”許平秋問。
“快有人瞄着他們打黑槍了。”任紅城不陰不陽地說了句,這也是最危險的一個層次。
“那個我不關心,敢點這個火藥桶,有些事反而好辦了。”許平秋咬牙道。那些人深藏在幕後,不怕他們胡來,就怕人家不露形色啊。他問,“我是指對市場有什麽影響?”
“杯水車薪。近一千萬人口的大市,常年吸食的人員有數千;販毒者也懂‘養市場’這個道理;吸食人員也不傻,多少都有點存貨,即便有反應,也沒那麽快。”任紅城道。
“那就再加把火。走,陪我去趟禁毒局,讓老萬和清淮組織幾次掃毒行動,掃掃尾貨……餘罪嘛,通知他把打擊面再擴大一點,放開手幹,最好切斷中間供應環節,讓這個市場斷層。吸食者手裏缺貨,而他們又無法出貨,先困住他們,否則他們藏頭縮尾的,還真不好找……”許平秋不容分說,拉着老任,直驅禁毒局。
或許真是急了,當夜各級非禁毒警務單位都接到協查行動的通知,要求配合禁毒局下屬的各大隊清掃轄區賓館、酒店、娛樂場所,一夜席卷狂沙,依然是黃賭毒屢禁不絕。重點在吸食人員,全市繳獲的各類毒品和吸食工具若幹,對市場又是一個較大的震動。
臨檢像過篩子一樣,連續三天,下午查、晚上查、午夜也查,查得娛樂場所那叫一個叫苦不疊。正常查也罷了,還有暗查。不少場所的老闆在這幾日中認識了一位神通廣大的警察,據說是開發區分局的副局長,後台相當硬,有處娛樂場所涉毒被封,出了多少錢,第二天居然就開門了。
還有傳得更邪乎的,幾個明顯涉毒的,居然被他放出來了,後來才知道是他在裏面暗示這些人。這些人也聰明,趕緊通知外面的,兩廂一配合,就真出來了。
一時間開發區分局這位警星,真叫一個名聲大噪,不少其他地區的小老闆都想結識他了。真不是吹牛,這是開發區兩家洗浴中心老闆說的:“隻要餘警官出面啊,除了殺人放火,他一準給你擺平。”
又過了數日,餘罪的隊伍裏增加了莊子河刑警隊不少人,摸排到的嫌疑人上百了。越來越龐大的黑錢,被他以特殊的手段彙聚到手裏,又帶來了一個更直接的後果——每天很多娛樂場所、賓館、酒店,都有打着哈欠、鼻涕眼淚齊流的可憐蟲在轉悠。對話經常是這樣:
一個可憐巴巴地問:“有貨嗎?給來口。”
另一個更可憐地說:“斷兩天了,我就靠大力水湊合着。”
然後兩人相視苦笑,就差相擁而泣了。沒辦法呀,市場上常見的K粉,漲到了兩百八一包;搖頭丸四百塊錢一粒,翻了兩番,據說查得太嚴,就這個價都不好買到。至于更嗨的冰、神仙水、麻古,已經快斷貨了。平時一撥電話就有人送的貨,現在倒邪了,有些人放着錢都不敢掙,直說沒貨;還有更邪的,直接就電話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