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啊,跑啊……獎兩千,扣一千,都刺激不動了,摔了兩三回,巴勇靠着路邊一根電杆大喘着氣道:“上當了,車還能挂個防滑鏈跑,人可挂不上啊。”
跑啊,跑啊……跑得苟盛陽邊咳邊喘邊感慨——真希望老子從來沒抽過煙。
實在跑不動的時候,餘罪駕車停在兩人不遠處,壞笑着喊道:“嗨,繼續,獎勵翻倍。”
“隊長,你還是扣一千吧。”巴勇受不了了。
“隊長,你這是整我們啊。”苟盛陽也放棄了。
“那我到前面等你們,快點啊,走着也算。”餘罪駕着車沒有憐憫兩人,而是驅車直走着,把兩個累到極緻的人扔在雪地裏了。
“哎,我們的衣服……隊長真夠黑的啊。”大嘴巴氣得直跺腳。
“走走,這回算丢人了。”苟盛陽說着,拽着大嘴巴,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都不知道還得走多遠。
也不算遠,出了汗冷風一激,就在兩人已經渾身瑟瑟發抖的時候,終于看到了隊裏那輛破警車停在前面,加快了速度奔上去,拉開車門,坐在車裏,裹着大衣直哆嗦。
兩人哆嗦,餘罪就笑,笑得不可自制。笑着笑着兩人火了,狗哥好歹三十多了,就算是隊長也不能這麽玩人吧,跑不動了還凍了兄弟們一路。臉色一變時,餘罪趕緊拱手道:“謝謝巴哥、狗哥,替我證明了一個想法啊。放心,這個證明恐怕不止兩千塊。”
“啥……啥意思?”巴勇愣了下,不過苟盛陽反應快,怒容成了愕然的表情,直問:“你讓我們模仿雪地潛逃?”
“哎,對喽……整整一個小時,才跑出去九公裏,巴哥摔了三跤,狗哥你摔了兩跤,你們這身體素質已經算不錯的,才跑這麽遠,那嫌疑人更跑不了多遠,估計還在包圍圈裏。”餘罪确定地說。
“那不一定,潛逃和包圍之間的時間差有幾個小時,歇歇停停,正常人跑幾十公裏還真沒問題。”苟盛陽道。餘罪回頭時,看着他笑,壞笑,眨着眼睛壞笑,笑了一會兒苟盛陽突然明白,一拍額頭道,“糊塗了,絕對跑不遠。”
“什麽意思,怎麽又改口了?”巴勇一下子沒明白。
“凍成孫子了,你還沒明白?”苟盛陽罵了句。
“氣溫……夜間最低氣溫的時候,零下十度左右,在這個時候隻要停下來,用不了一分鍾你身上的熱量就開始流失,不是長毛的牲口根本受不了……所以他絕對走不遠,搜捕是正确的。他隻要補充體力,就有可能露餡兒。”餘罪道。
“哦,敢情是讓我們證明這個?”巴勇有點哭笑不得。
“是啊,我本來想自己證明,不過跑一場太累,還是坐車裏讓你們證明比較舒服,嘎嘎。”餘罪笑着,發動了車上路,折回了市區,氣得兩位屬下直罵隊長損。
進了市區也沒幹好事,年初一開張的商鋪不算多,餘罪領着兩人,進了一家大型超市。過了一會兒,三人推着成車的白酒,直往警車屁股後塞,門口的保安看着直掉眼珠。
足足二十幾箱,這警察哪是要喝呀,簡直是去飲驢哪!
哧哧的電流聲,偶爾聽到搜捕隊之間的通話,每每聽到說話,總伴着風聲呼呼、車聲隆隆。
快十七時,天已經要黑了,外勤一無所獲,内勤無所事事,即便你再焦慮,對着缺少線索的案子也束手無策。
“快天黑了,十多個小時了,哎呀,腰都快僵了。”俞峰哀歎着。
“在哪兒呢?四鎮七鄉,三十一個行政村,可都進遍了,年初一有沒有生人很好查啊。”曹亞傑枕着兩手靠着椅子,眼神空洞地說。
“也許在市區吧,跑回市區不更容易藏身?”張薇薇小聲道,好像是問沈澤。沈澤笑道:“别問我,要是我啊,還真不知道怎麽躲過幾百警力的搜捕。”
“理論上,隻要跑進有人的地方,總會留下點蛛絲馬迹吧?奇怪了,兩頭都沒有,不會是真鑽山裏了吧?”李玫洩氣地說。曹亞傑此時一欠身坐正了,斬釘截鐵道:“我堅持我的想法,很有可能藏身到周邊的山區了,他在淩晨的時候上了山,然後雪一大,掩蓋了這些痕迹……山上隻要找個林子,找個山洞,那咱們還真沒轍啊……”
“好,有想法。”随着一聲洪亮的誇獎,許平秋、王少峰,帶着支援組兩名領隊踏進來了,他指着曹亞傑道,“說說,如果在山上,怎麽辦?”
“我建議動用測繪衛星,實時測定方位,隻要他不是窩在一個地方不動,衛星就能掃到他……另外我建議,調撥搜救紅外掃描設備,對于衛星掃描到的可疑區域,派駐抓捕小組。”曹亞傑道。
“好,這一招能減少點人力……王局,您看?”許平秋回頭問。
“我來協調一下,看能不能通過省廳調援。”王少峰道。
十幾個小時沒有消息,在座的人困馬乏都快急毛了。
王局剛拿出電話,此時卻傳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通信頻道裏,不知道誰在吼着:“一組一組,到我們這兒來……有酒。”
“你們哪兒搞的……可以啊。”另一組在回應。
“有我們的沒有?凍死人了,給我們留點。”又有一組在吼了。
“二十一公裏檢查站處,都放那兒了。好像是指揮部給咱們發的。”有人指引着發酒了。
支援組面面相觑,這個時候居然還能出這種事,而且還打着指揮部的名義,王少峰氣得拿着電話指道:“問問,誰說是指揮部搞的,什麽時候有了發酒的指揮部了?胡鬧嘛。”
李玫不敢怠慢了,通信聯絡着,對方也說不清楚,不知道哪個單位的。不過還好,出于感激,接酒的記住警車号了,一查,李玫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回頭對兩位領導彙報着:“是莊子河刑警隊的車送的酒。”
“噗!”有人笑了,是俞峰,他沒憋住,這種事隻有一個人能幹得出來。他剛憋住,“噗!”又有人笑了,是史清淮和肖夢琪。哭笑不得了,這種事也隻有一個人敢幹。
跟着老許也面露笑容了,王少峰想想這天寒地凍的,來一口倒也不是什麽壞事,他尴尬地收起了領導的派頭。老許圓場道:“看來是咱們工作有疏漏了,這天氣來一口驅驅寒才是外勤們最需要的……通知一下後勤上,搞上點二兩裝的,外勤的每人發一瓶。”
“是!”李玫樂了,可不知道有什麽樂的。
送酒的此時已經返程了,巴勇和苟盛陽可沒有想到,隊長會叫上他們來這麽一個任務。不過當看到冰天雪地還在執勤的兄弟時,兩人确實也有點不好意思了,所過的檢查口子,一瓶子劣酒能換一句謝謝加一個疲憊的笑容。
那滋味,五味雜陳,說不清啊。
“隊長,您給執勤的兄弟們遞酒,這是明目張膽地違反紀律,還打着指揮部的名義,我怎麽覺得您不是找兇手來了。”巴勇小心翼翼地說。
苟盛陽接茬兒道:“好像是找刺激。”
“不說是指揮部的,他們不敢喝啊……在這環境當警察已經夠可憐了,當刑警就更可憐,一個命令就杵在冰天雪地裏,就這節氣,熱飯肯定沒一口,熱水也甭想喝上……用不了一天,就得拖垮一半隊伍。”餘罪道。放慢了車速,大燈開着,仍然是看不到多遠,會車時車速幾乎降到了五邁,會車車輛也是警車,從倒視鏡裏消失在身後的雪幕中。
“啥都不說了,這個年初一過得有意義,比打麻将刺激多了。”巴勇有點感動了。
“确實有,本來想躲家裏找個清靜,可一看咱兄弟們遭罪成這樣,我都想抓兇手了……就是水平不到啊。”苟盛陽道,有點力不從心。
“這不是一個人能辦得了的事,我也想搭把手,可我不知道該怎麽入手……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吧,我想到現場看看……你們呢?要不車給你們,自己回去?”餘罪道。
“我也去。”巴勇的思想境界提高了。
“我當然也去。”苟盛陽道。
一拍即合,這輛破車緩緩地向武林鎮武林村駛來。
案發的第一天,全市投入的警力準确數字是七百二十名,包括刑警、特警、武警幾個警種的聯合隊伍,當天全部沒有換人,又在當夜緊急征調,從各刑警隊、分局抽調了五百名警力連夜奔赴各個排查隊伍。這張覆蓋的大網越來越細,貌似普通的滅門案兇手,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上千警力搜捕整二十四小時,仍然一無所獲。
也在當夜,史清淮帶着兩名支援組人員進駐了省測繪局,衛星覆蓋協調好了,同一時間,由省廳協調地震局搜救隊的人員載着兩大車設備,到了武林村。
也許沒有人能理解當警察的辛苦,可所有人都從如臨大敵的隊伍中感受到了他們的決心。
對于制造滅門血案的兇手,隻有一個處理方式:
抓到他,不惜一切代價!
沉默是金
夜幕漸漸降臨了,紛揚了一天的雪花仿佛也累了,不再下了。漆黑的夜色裏,沒有星月的光輝,就連大山的輪廓也看不到,身處其間的人仿佛置身于一個混沌的世界,迷茫而焦慮。
耙齒溝一隊警力剛從村裏出來,地處山隘口子,距離武林鎮二十公裏,是排查的重點區域,可在這兒查了一天守了一天,連隻兔子也沒瞧見。大過年的,全副武裝的警察還真不招人待見,就在村治保家裏讨了點熱水,飯都沒好意思吃。
“這能藏在哪兒呢?”熊劍飛擡頭看看,黑漆漆的山嘴子,進村僅容一車寬的路,這麽大的雪,不可能爬上山呀?
“縱橫幾十公裏,咱們這點警力,杯水車薪哪。”帶隊的趙昂川道,招手示意着,“同志們,打起精神來,現在回家吃飯……留兩個人守着,誰留下?”
“我留下吧,你們給我帶點吃的就成了。”熊劍飛道,叫了一名隊員和他一起。這當會兒疲憊交加,人都是機械的,等到了村口子,熊劍飛敲了敲車窗,吼了聲趴在方向盤上睡覺的吳光宇,罵了句,招呼着檢查武器,上車了。
“我就說了,沒用,他敢鑽這麽大村裏?”吳光宇牢騷道。
“也有道理,前些年撤鄉并鎮廢棄的自然村是不是應該查查?而且這麽冷的天啊,就這麽挨着?”熊劍飛拍着額頭想着。
這話可把吳光宇吓了一跳,直道:“熊哥,走到這兒已經是極限了啊,也就咱們不要命敢跑這種路,你見路上有車有人嗎?”
“滾……趕緊回去吃去吧。”熊劍飛罵了句。
人擠人塞了一車,留下的兩人就在山隘口子不遠,把取暖的火燒大了點,火堆旁邊架起了夜視鏡,烤着火,輪流觀測着寂無人聲的雪野。
二十時左右,分組的重案隊陸續撤回,最後一組是距離武林鎮三十四點五公裏的廟底鄉鴨鵲梁村。這是個中心組,十八人組合的隊伍,分赴一鄉十四村,帶回來的卻全部是失望,很多村除了串門走親戚的,根本就沒見過外人,别說嫌疑人了。
車至中途,過國道檢查站的時候,守站的刑警給兩輛車裏都塞了樣東西,是北方燒。又冷又累了一天的刑警如獲至寶,邊開口邊謝謝,話音落時酒已經灌肚子裏了。
一吧唧嘴,遞給下一位,“咕嘟”一灌,就是不善飲酒的,也喜歡這種火辣辣的刺激了。解冰皺皺眉頭,看着後座惬意地灌酒的刑警,卻是不好意思說什麽了,喃喃道:“專案組想得真周到啊,酒都配上了。”
“這玩意兒可比槍管用……天天在市區,從來沒想到鄉下的天氣這麽冷。”
“山風大,融雪的時候更冷。”
“這天氣還真不好找目擊者,出門的都沒幾個人。”
“哎,我說……這家夥未必敢進村吧?離城越遠,人際關系越近,别說生人,就是來條不是村裏的狗,村裏人都有反應。”
“我倒覺得,咱們進村,村裏的狗反應最強烈……”
大家都心焦此事,就免不了讨論,來的除了重案隊的,還有特警隊參與過追逃任務的警員,解冰回頭問:“那大家想想……這麽惡劣的天氣,怎麽才能生存下去,而且還要躲開這麽多警察的圍捕?”
“找個避風的地方,生堆火烤烤。”
“不可能,一冒煙能不露餡兒?除非用電暖。”
“找個山洞也行啊!好歹比待在外面強。”
“這倒有可能,不過要鑽山洞的話,咱們就慘了,把全市的警力都拉出來也不夠啊。”
“我覺得應該已經跑遠了……零點多發案,咱們開始組織起追捕已經是四五個小時後了,這麽長的時間,能去的地方可就太多了,就連除夕夜二級路、國道也有不少大貨車,随便爬一輛,現在估計都出省境了。”
“……”
這種可能把衆人不多的堅持擊潰了,進了村已經累成這樣,要是滿山找山洞鑽,那誰受得了。
“大家别洩氣,我們現在有上千警力在圍捕了,說不定下一刻就有好消息傳來了。”
解冰打起精神說了句,這話呀,他自己說得都信心不足。
從二級路、國道、沿路的各鄉鎮陸續撤回的警力彙聚到了武林鎮,根據專案組的安排,找到了設在鎮邊臨時就餐的位置。但隻是吃飯,根本沒有撤走的命令,除了新加入的人員,很多參加行動的都開始愁了,八成這年得在山上過了。
沒錯,衛星的覆蓋已經開始了,史清淮、曹亞傑、沈澤三人進駐省測繪局,在晚上二十時已經成功把衛星圖像接駁到了專案組。大雪方停,能從高清的衛星圖上看到星星點點的火光,那是連夜駐守的搜捕隊員,他們像一個一個棋眼,布置在方圓五十公裏的各個要口。
已經開始吃飯了,肖夢琪從現場返回,進到這裏,俞峰、李玫和張薇薇正端着盒飯邊吃邊笑,不知道悄悄說着什麽。這樣子讓肖夢琪皺皺眉頭,真不知道當時選拔支援組是怎麽選的,選的幾位一個比一個個性。
“喲,肖組長……您吃了麽?”李玫笑着問。
“還沒有……什麽把你們笑成這樣?”肖夢琪問。
不問還好,一問又都笑了,張薇薇掩着鼻子很淑女地笑,俞峰在龇牙,李玫張着血盆大口好開懷地笑道:“一個小時前,專案組剛發布了一條命令。”
“發布命令有什麽好笑的?”肖夢琪不悅了。
“命令莊子河刑警隊抽調人手,負責後勤保障供應點的運作。”李玫道,一說又笑。
“什麽時候有後勤保障……供應點了?”肖夢琪愕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