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和張薇薇掃了眼,反應相同,老曹、俞峰挨個看了眼,都捂着嘴強憋着。
這時候反而是肖夢琪的承受能力最強了,她翻看着第一組的證物資料,血淋淋的場面,三個殺人現場,樓上一間、堂屋一間,還有院門口躺了一個。她幹脆自己傳輸着,拍拍手讓衆人圍聚過來,老規矩,問對這個案子的看法。
“太殘忍了。”
“太沒人性了。”
“連小孩都下得了手。”
“……”
各人一句,肖夢琪不太滿意,提着問道:“現場勘查已經出來了,除了刁娅麗不是刀傷,其他人都是刀傷緻命,最少的挨一刀,最多的挨了十三刀,重案隊已經把失蹤的大女婿葛寶龍定爲重點嫌疑人,那我的問題是,他是兇手嗎?”
“應該八九不離十了,奇怪了,怎麽回來過年,還帶着刀?難道是預謀回來殺人?”史清淮道。
“他不就是廚師嗎?過年回來下廚,順便把人殺了。”俞峰道。
“這樣也行啊?”沈澤納悶了,說得好簡單,他問,“那有人傷一刀、有人傷十幾刀怎麽解釋?洩憤?或者難道不是仇殺,另有其人?”
“看看他們的關系,傷最多的是刁福貴和王麥芽,這都看不懂?”俞峰道。
“你看懂什麽了?”曹亞傑疑惑了。
“很簡單嘛,現在當女婿的,誰不想把老丈人、丈母娘幹掉省事?”俞峰笑道。其他人愣了下,然後噗噗直笑,李玫伸手推了把斥着:“滾滾,一邊去,怎麽跟餘罪說話一樣了,賤得直想讓人家抽你呢。”
“這個場合開玩笑不合适啊。”肖夢琪淡淡說了一句,稍有不悅。組裏這氣氛從餘罪在的時候就壞了,這得扭過來,她繼續道,“我是問,大家對這個嫌疑人就是兇手,沒有異議吧?”
沒有,都搖搖頭,史清淮道:“沒有,這個案子幾乎不用偵破,應該是家庭矛盾導緻的,具體什麽矛盾隻能等找到嫌疑人再說了,現在要幹的事,是未雨綢缪,做到大家想到的前面去……我覺得我們應該把眼光放長一點,周圍的地理環境應該梳理一下了。”
“沒錯,就是這個思路。”肖夢琪笑道。相比而言,她更喜歡史清淮這種溫和的性子,總是把她要講的話,委婉地解釋出來。
前瞻性地布置了這個任務,李玫在下載衛星圖,曹亞傑在尋找天網上的監控點,俞峰在聯系着已經派出去的各組人員,兩位實習生根據方位标注着地點。
“哇,要是跑到山裏就不好抓了。”沈澤标注的時候發現了,特警一組的搜索隊伍已經到離武林村最近的坨河村裏了。坨河村毗鄰的就是地龍山,這裏的山和五台山幾乎連成一片,綿延了兩百多公裏,那可是多少警力都不夠用啊。
“慘了,中到大雪,明天有,後天有,大後天……居然還有?”李玫瞪着眼,氣憤了。
“看來單純依靠笨辦法不行啊,咱們得想想轍,用測繪衛星圖搜索怎麽樣?還有,地震局和武警搜救隊,他們的紅外覆蓋掃描設備,應該能用上,否則在這麽大的範圍内,光靠兩隻眼睛,不好找人。”曹亞傑道,這位技術狂人,出口就是類似的東西。
不過這個發言沒有得到附和,畢竟人微言輕嘛,而且上面的命令還沒有下來,這些隻能作前瞻性的準備了。看面面相觑的衆人都被難住了,俞峰唉聲歎氣:“唉,我覺得呀,要是餘賤和鼠标同志在,不會這麽束手無策的。”
“拉倒吧。”李玫看看窗外彌漫的雪色,不屑地說,“别說鼠标,你就叫了一群老鼠來,這天氣他也沒治。”
衆人又是無可奈何地等着了。等了很久仍然沒有新命令下來,曹亞傑坐不住了,出來找正和重案隊帶隊的幾位商量的史清淮和肖夢琪。商量時才發現李玫猜對了一件事:這種天氣真沒治,先期搜索的幾輛警車還沒到指定目标,已經有兩輛滑下路面,車趴窩了,人擱半路上了……
雪路難行
“墊上,墊上……”
“後面的使勁,再來一下。”
“小心點啊。”
“預備……一、二……”
個高人猛的尹南飛指揮着幾位特警在推陷在路下的刑警車輛。一輛老式越野警車,一隻輪胎陷在雪窩裏了,有人墊拔的雜草、撿的石塊,有人撅着屁股頂在了車後,拖車杆挂好了,尹南飛一聲吼:“起!”
引擎的轟鳴聲中,車颠簸着,慢慢地出了雪窩。尹南飛吼着加力,清障車裏的交警一轟油門,“轟”的一聲,終于成功地拉上路面了,後面推車的刑警,冷不防趴在了雪地裏,惹得幾人哈哈大笑。
“謝謝啊,尹隊。”有位刑警上來了,敬着禮。
從清早到現在已經等了兩個多小時了,尹南飛看着凍得發抖的幾位刑警問道:“幾隊的?”
“九隊的,滅門案發生在我們轄區,我是隊長陳朝陽。”那個黑黑的漢子,難堪地說。
“你的指定地點在哪兒?”尹南飛問。
“槐樹溝,離這兒還有九公裏,實在不行,我們步行吧。”陳朝陽道,望着漫天的雪色,又看地上盈寸的積雪,一臉愁容。
“用我們的車吧,回頭路稍好走點……東子,把車給他們。”尹南飛沒再多說什麽,轉身走了,他實在不忍看着這幫基層刑警一褲子雪泥再步行幾公裏。
特警的裝備要好得多,大馬力的勇士越野,挂着粗大的防滑鏈子,一腳油門下去,轟鳴甭提多帶勁了。九隊的刑警興奮地坐上了特警的車,直朝指定地點駛去。
謝過那兩位值勤的交警,大雪封路,各主要路段都派駐了警力,都凍得哆嗦,幾人湊一起抽了支煙,上了車。回程的尹南飛聯系着另一組救援隊,還在拖車,他仔細地看看現場,然後彙報了這樣一條信息:
溫度零下九度,能見度二十米,搜捕困難較大……
這是一張在彌漫的雪色中看不到的大網,重案隊的反應不可謂不迅速,在兩個小時内已經知會了五個鄰市,方圓二百公裏已經駐守上了排查的警力。綜合考慮案發時的天氣因素,嫌疑人很有可能轉而潛逃進市區,所以市區的排查搜索,幾乎是地毯式地鋪過,住址、工作單位、社會關系,可能潛藏的地方,很快被刑警一個一個刨出來了。
“葛寶龍?回老家過年了吧?出啥事了?”鄰居倒先問刑警了。
“那兩口子經常幹仗,平時就打得比過年還熱乎。”幸災樂禍的鄰居道。
“對了,同志,我聽說……我是聽說啊,葛寶龍老婆說是當保姆,其實是給人當小老婆,外頭相好的不少,真的,不是我瞎說啊,要不兩口子打得這樣厲害?”一個八婆式的猥瑣男鄰居說道。
“哎呀,我和他不熟,老陰着個臉,不愛和人打交道。”又一個鄰居開口了,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居住的地方是一幢舊式的居民樓,屬于永甯社區,傳說中的小産權,大部分都被社區居民用來出租了。這裏聚集過年留守的很多人,大部分和葛寶龍一家一樣,都是在市區找活的打工者。四隊排查的總結:
夫妻感情不好,經常打架,懷疑妻子可能有外遇導緻家庭矛盾。
六隊已經找到了葛寶龍打工的興旺酒店,這座位于建設路的酒店外表富麗堂皇,年初一都忙得很,要不是懾于刑警上門,恐怕他們都不願意浪費寶貴的時間。在經理的陪同下,六隊刑警進入了後廚,地上水漬成片,牆上油污滿面,充斥着的是讓人窒息的味道,凍肉味、死魚味,還有很強的涮鍋水味,已經習慣這裏的廚師和幫工們聽到問葛寶龍,好一陣愕然。
“平時表現?就那樣吧,水平一般,拿手的就那幾樣菜,那——那個竈位就是他常待的地方。”
“哦,不是問手藝。其他表現……沒啥其他表現啊,這兒除了做飯就是吃飯,誰顧得看他的表現啊?”
“性子?這兒能有什麽好性子,不是師傅罵,就是領班罵,經理罵就慘了,該卷鋪蓋滾蛋了。”
“他在這兒沒幹多長時間,半年多吧,老喝酒,經理還扇過他幾個耳光……年前他正好請假,就給打發了。”
這裏讓六隊的刑警得到了一個很困惑的消息,疑似制造滅門案的兇手,居然是一個膽小的、經常被人欺負的老實人,已經證實,這家私人酒店的經理确實扇過他幾個耳光,而且不止一次,都是因爲喝酒誤事。年前剛剛結算了工資讓他滾蛋的。
有時候受虐者和施虐者的位置經常倒置,重案隊在武林村的排查也查到了很多讓人初聽不解的信息。
“哎喲,死了活該,你們是不知道老刁媳婦有多刁,村裏男女老少,就沒有她沒罵過的人。”一位婆娘嚼舌根了。
“要說老刁也不是個什麽好玩意兒,殺豬的,早些年還蹲過大獄,那賣肉可坑人咧,死豬當新鮮肉賣。”有位村民,捕風捉影地提供線索。
“就知道遲早要出事,他家大閨女早些年在外頭是幹那個的……老的小的都是賣肉的。”一位抽旱煙的窮棍,明顯有仇富心态。
“就是人有點刁了,真刁,你們不知道,老刁揍過大女婿,二女婿是倒插門的,就跟屋裏長工樣,過年都不敢回自己家。”村長如是說。
這裏反映的信息在警務網中得到了證實,死者刁福貴确實因爲傷害罪坐過四年牢,是很早以前的案子。随着排查的深入,受害者越來越劣迹斑斑,包括早年欺行霸市,包括曾經欺男霸女,甚至包括做生意時候的缺斤短兩,如此一來,同情兇手的反而越來越多。傳說大女兒刁娅麗就是因爲名聲不好,在當地找不着婆家,最後才胡亂在城市找了個打工的,那個女婿葛寶龍相當可憐,不止一個人見過老丈人操着家夥追打他,據說是因爲他想離婚。
“看來這叫報應不爽啊,啧!”
李玫彙總着不斷傳向這個智囊團的信息,分門别類以供分析梳理,抽空感慨了句。
“咱們是警察,不能用報應這個詞啊。就算再有報應,難道那孩子也應該遭報應?”曹亞傑道。
“啧,也是啊,你們說,這得積郁多大的仇恨才能下得去這手啊?”李玫問,看得越來越多,卻越覺得迷茫。
“性格分析不是我的長項。”曹亞傑搖搖頭。這時候實習生張薇薇插進來了,她說:“這是特殊環境引起的性格異變。比如長年出海的船員,大部分都脾氣暴躁;比如長年在私營企業工作的員工,大部分都性格懦弱。這和環境有關,我覺得是極度壓抑的環境,導緻了他的心理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