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一周前還有一起,是偵破五原首例網上淫穢表演案,也是支援組的手筆。嫌疑人是兩位郁郁不得志的IT人才,轉而想出了這種組織網上色情表演,通過網絡結算的賺錢方式,網警支隊追蹤了他們八個月未果。而支援組在不到一周的時間裏,跨了數層跳闆,解析出了那個原始IP地址,證實了網警支隊一直以來的懷疑。
這個表演場所,就在五原市康甯小區。當警察破門而入的時候,裏面還有數名裸女正在搔首弄姿忘情地表演。
這是肥姐和老曹的手筆,坐在屏幕後偵破是他們的拿手好戲。虛拟世界裏,他們也是一把利刃。餘罪自問自己就再投一次胎,也學不會。
粗粗浏覽而過,沒有發現更多新奇的東西,偷搶拐騙、毒殺奸淫,對于警察已經是司空見慣。不是警察要懷疑一切,而是作爲警察都清楚,每個人心裏都關着一頭野獸,你永遠不知道是人性,或者是獸性在支配着這個人。
可惜的是獸性支配的嫌疑人,真多呀!
餘罪扔下了鼠标,不再看了,警察的生活一言以蔽之,就是辦不完的案、值不完的班、發不完的牢騷,發過還得幹!
老子該歇歇了!他收拾着東西,已經想好了,今天就回家,工作交代給指導員,這個年無論如何在家過。
回家的準備工作已經做好了,今天購物,借上老曹的車,開輛好車,拉一車年貨回去讓老爸嘚瑟嘚瑟。他收拾了一個小旅行包,裝好了幾件衣服,準備悄悄地走,這事隻跟指導員通過氣,怕是讓隊裏知道了不太好。
還好,各忙着各的,沒人注意到他。他出了大隊,上了路面,攔了一輛進城載客的電動三輪,悄無聲息地進城了。
幾件汾酒,數箱禮盒,該走動的地方走了遍,主要是馬秋林那裏。老馬的思想境界餘罪知道這輩子自己恐怕都趕不上了。不但他和楚慧婕,而且把他老伴也拉上了,準備到福利院和孩子們一起過年,看得餘罪老不好意思了。除了帶着禮物,餘罪多給慧慧塞了點錢,要給孩子們盡點心。
中午找到了細妹子,鼠标的裁縫媳婦還是挺管用的,根據餘罪的描述,連挑帶裁挑了幾身冬春裝,親爹的、後媽的都有了。和鼠标一家,帶上安嘉璐吃了頓午飯,算是年前的最後告别了。安嘉璐的言行越來越透着對餘罪的關心了,飯間警告倆人不許喝酒,告别時又是千叮萬囑讓餘罪路上小心,說了很多遍,聽得連鼠标都覺得膩歪了。
下午兩點多上的路,算算時間尚早,餘罪正揣度着是不是再去和栗雅芳告個别。一想栗雅芳,又有點不舍安嘉璐,和安嘉璐交往雖然平平淡淡,可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還有那割舍不斷的挂念,怎麽就一直讓人感覺是愛戀呢?
可恰恰這種愛戀,又和濃情似水的栗雅芳不分軒轾,餘罪覺得自己快成分裂性人格了,在心理上渴望純潔,在生理上卻追求淫賤……哎,我真是越來越無恥了。他坐在車裏暗罵了自己一句,難道這就是男人成熟的标志嗎?
每每在想起這兩人的時候,中間還會夾一個林宇婧,又是八個月過去了,居然杳無音信。
有一天她要是回來,我可怎麽辦?餘罪扪心自問,怕是到時候無從選擇了。
算了,回來再說。盡管他心裏很多次泛起了不祥之兆,可他不敢去想,甯願兩人相見分手,也不願她出點兒什麽意外,盡管緝毒那個行業很危險。
“呸!”又想起這個來了。餘罪暗罵了自己一句,還沒有想好和栗姐告不告個别呢,電話卻響了。他順手掏着掃了眼,卻意外地看到了邵帥的名字,一想是自己托他的事,趕緊地接着:“喂,帥啊,我今兒回家,怎麽,有消息了?”
“你告訴我,讓我查的這個人是誰?”邵帥的聲音,私家偵探,說話很有範兒。
“你已經知道了,還向我求證啊?她怎麽樣?”餘罪問。
“不怎麽樣。你查她,到底想幹什麽?”邵帥問。
“我還真不知道我想幹什麽,要不你給我點建議。”餘罪道。
“有些事兒不要太過了啊,差不多就行了,你害得人家夠慘了。”邵帥道。
“你到底查出來沒有?”餘罪不舒服了。
“南營市街兒童醫院對面,你自己來看吧。”邵帥道,直接挂了電話。
餘罪愣了愣,把車靠在了路邊,這是一件他很想做卻一直沒有鼓起勇氣去做,最終假手邵帥去做了的事。他翻着前些天發給邵帥的資料,一條短信加一張照片:
名字:賈夢柳。年齡:二十歲。家庭住址:南營聯小區32幢403号。職業:學生。
照片是戶籍裏的大頭照,看得出是一個清麗的小姑娘,實在和曾經那位嚣張跋扈的賈區長想象不到一起。把賈區長拉下馬,餘罪可一點都不後悔,隻是難以心安的是,他用的是那種見不得光的手段。本來已經忘了,是平國棟栽跟頭才又扯出這件心事,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讓他釋懷。
最終他還是決定去看看,調轉了車頭,餘罪直駛緝虎營區的南營路。二十分鍾後,他泊好車,在兒童醫院的停車場看到了鬼鬼祟祟,已經成了私家偵探的邵帥,坐在一輛舊式桑塔納裏。
他敲敲車窗,坐到了副駕上,看邵帥手裏拿着長焦相機,他開個玩笑道:“喲,挺專業啊。”
“我的主要業務就是追蹤老公出軌、老婆劈腿,沒這設備不行。”邵帥笑了笑,遞給了餘罪。
摁着鍵回放照片,有校園裏的,有和同學一起的,有穿着麥當勞服裝的,還有穿外賣衣服騎自行車的,都是同一個人,一個梳着馬尾辮的姑娘。看着看着,餘罪表情變了,咧着嘴,好難堪的樣子。他默默回頭時,正看到邵帥盯着他,邵帥很不客氣地直問:“你得告訴我,你想幹什麽,不能因爲你是警察,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啊。”
“你覺得我會幹什麽?”餘罪問。
“你的思想水平一向不高,單打你喜歡出陰招,群毆你肯定出損招,差不多就行了啊,她父親賈原青被判了六年,她媽媽判三緩三,現在精神失常了……這個家基本就毀了,你要是真想針對她做什麽,我都沒法旁觀了啊。”邵帥道,狐疑地看着餘罪。
“别誤會……幫幫她怎麽樣?”餘罪道,把相機還了回去,解釋着,“我不後悔,可我心裏有愧……幫幫她,我本來都沒想起這事了,上次平國棟出那事我才知道,賈原青當時還有個剛參加高考的姑娘,哎……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反正,就是求點心安吧。你不會懷疑我别有居心吧?我身邊的美女我都照顧不過來啊。”
邵帥一笑,勉強相信了,不過他提醒着:“可能不行,你想過沒有,家裏出這種事,她不得把警察恨到骨子裏?我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啊,她學的是法律專業,正在考律師資格證,我想啊,她心裏應該有執念,有一天要扳倒你這個‘黑警察’的。”
這話聽得餘罪叫一個胃疼,不過他咬咬牙道:“随便吧,她翻不了案……那個,你說,能做點什麽?”
“人不就在那兒嗎?想做就做呗。”邵帥一擺頭,餘罪一驚,側頭看見兒童醫院對面的小區入口,一個臨時的年貨攤子。紅紅火火的攤子,略顯冷清的場面,讓他心裏“咯噔”了一下,然後強烈的愧意一下子湧上心來。他看見了,那個賣東西的正是賈夢柳。
“她很好找,年前連打了三份工,飯店關門後就在這兒賣對聯,晚上還到麥當勞當服務員。我都有點佩服這小姑娘了。”邵帥道,果真是欽佩地看了一眼。
每一個自食其力的人都值得欽佩,而這樣家庭破碎後還挺着腰站着的,尤其如此。
餘罪二話沒說,拉開車門下了車,奔向了馬路對面的攤位。剛過路面卻又躊躇了,就像做了錯事不敢回家的孩子一樣,雙腿灌了鉛一般沉重,在垃圾箱旁邊逗留了半支煙的工夫,又靠着街對面逗留了多半支煙的工夫。近在咫尺的距離,怎麽就那麽難以逾越呢?
姑娘的臉凍得通紅,她不時地俯身收拾被風吹亂的對聯,每每有過往的居民,她總是脆生生地招呼一句:“對聯、中國結……阿姨看看吧,有手工寫的。”
間或有一兩位看看,也就看看而已,半天隻賣了一副三塊錢的小對聯,那姑娘收着幾塊錢零錢,小心翼翼地裝進了口袋,拉上了拉鏈。
餘罪注意到了,露趾的手套,凍得手哆嗦。一刹那他按捺不住了,匆匆奔到了攤前,中氣一提,準備說句話,那姑娘卻是緊張地怯生生道:“哥,你是物業上的吧……我馬上走,我家就住這個小區,幫朋友推銷點。”
餘罪一愣,哦,自己穿上沒警銜沒肩章的制服,可不得當成物業的,他趕緊道:“不是不是,我……買對聯。”
“哦,吓我一跳……那您看看,門有多大?大、中、小号的都有……還有燈籠、中國結,要嗎?”姑娘高興了,來了個善客,她笨拙地推銷着。
“要……”餘罪沒得說了,一揮手,“都要!”
“啊?”姑娘奇怪了,那眼神,像看到頭腦不清醒的人了。
餘罪趕緊掏錢,邊掏邊說着:“中國結、燈籠我都要了……對聯有多少副,也都給我……你别這麽看我啊,我自己有個小公司,給員工們發發……你看我不像老闆啊?”
“這樣啊……那好,我還有一百多副,您确定都要?”姑娘驚喜了。
“廢話,都要……别磨蹭,給我包起來。”餘罪很土豪地說。那姑娘高興了,連挂的帶展示,加上存的,兩個大包,一下子把攤面收拾了個差不多,餘罪看還有幾副手工的對聯,一招手,“那些也要。”
“這個……也……也要?”姑娘結巴了,又吓着了。
“又怎麽了?”餘罪不耐煩地說。
“那是綠底和藍底的對聯,咱們五原風俗,當年有親人去世才貼這種聯。”姑娘小心翼翼道,以很憐憫的語氣關心着,“哥,您什麽人去世了?第一年貼綠聯,第二年貼藍聯,别貼錯了。”
這也不能貼這麽多啊,餘罪苦着臉,“吧唧”一拍額頭,不好意思地說:“那個……就不要了。”
“哎,好嘞……一共……八百七,大對聯五塊錢一副,中号的四塊,我給您優惠七十吧……”
“不用不用,大過年的,你給我優惠,咱不差錢,給我……”
“哎,謝謝啊,哥……我幫您。”
“不用不用,我趕時間。”
一手提個大袋,胳膊上還挂着燈籠,脖子裏套着大紅的中國結,就那麽走了。背後那姑娘瞠目結舌,拿着一摞錢,直到現在還沒搞清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嘭”地開門,餘罪往車後一扔,扔不下的,往車裏一撂,拍拍手,看着笑得直顫的邵帥道:“兄弟,過年禮物有了啊,全送你了。”
“這個傻子,哈哈。”邵帥笑得直颠。
餘罪絲毫不介意,靠着車窗問:“幫哥辦件事怎麽樣?”
“什麽事?這次勞務費都還沒給啊?”邵帥道。
餘罪這回是真不差錢了,掏着口袋,随便抽了一撂,“啪”地拍到邵帥手裏道:“你的勞務費在裏面,剩下的給我辦點事。”
“哦,我明白了。”邵帥笑了。
“明白什麽了?”餘罪問。“她要賣對聯,就買點;她要送外賣,就多叫兩回。是不是這個意思?”邵帥笑着問。
“哎喲,帥真聰明,怪不得是私家偵探呢。”餘罪贊道。
“真不知道你怎麽想,好吧,以後這外賣以及車費,全找你報銷啊。”邵帥發動着車,倒了出來,停車間撂了句,“想好啊,這可不是包養女大學生,還有好處,你就是做再多,也換不回人家爸來,而且讓别人知道,隻能說你是傻子。”
他笑了笑,發動車走了。餘罪愣了下,也是啊,這脫褲放屁的善舉,連自己都沒想清楚,怎麽就會做這事。
他默默地往醫院外的路上走着,往事如夢如幻又上心頭,他說不清那種複雜的感覺,隻是隐隐地覺得,自己該做點什麽。
“哥。”小姑娘賈夢柳追上來了,吓了餘罪一跳,緊張地又掏口袋道:“我是不是忘給你錢了?”
姑娘愣了下嫣然一笑,遞回來三十塊錢和一杯熱騰騰的奶昔,餘罪機械地接着,她深深鞠了一躬道:“您多給我了,謝謝您。”
“别客氣,我是真需要。”餘罪道,看姑娘眨着靈動的眼睛,他怕揭破一般摁摁借老曹的大衆CC車道,“我管着百八十人的公司呢,嗯……這個……你瞧我這車都得幾十萬。”
說不下去了,餘罪怕賈夢柳知道自己的名字,不敢再介紹。好在那姑娘并沒有其他意思,一個勁兒地說“謝謝”,又鞠了一躬,好興奮地說:“謝謝大哥,我知道您是個好人……”說完不好意思地轉身跑了。
這可把餘罪樂得小心肝開始嘚瑟了,插着吸管,吸着奶昔,扭着腰臀上了車,開着音樂。好長一段時間了,從來就沒有像今天這樣心寬過,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高興過,他一路安安心心地向老家汾西駛去了……
雪夜急警
“餘兒,出來幫爸貼春聯。”
餘滿塘吼着兒子,擡頭看着大院門框,不是爹貼不了,實在是爹的個子太矮哪。
年三十下午了,家家戶戶已經是閉門入戶準備着年夜飯了,偶爾的一兩聲鞭炮,滿目的春聯,還有空氣中彌漫着炸魚炒肉的香味。香果園剛關門,老餘過年的步子明顯慢了點,偏偏這時候兒子還不出來,他急了,直接道:“餘兒,滾出來。”
“呀呀呀,來啦來啦。”樓上餘罪換上了新衣,忙不疊地提着褲子,看着吹胡子瞪眼的老爸,他嘻皮笑臉地下了樓。找了個高凳子,出了院子,一放,攙着老爸,遞着透明膠。每年的大春聯老爸都親力親爲,就像初一的開門炮一樣,不讓他幹,他都覺得不是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