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幾步,她一下子想起來了,是那位胖刑警的車,她見過。
又回頭時,她卻看到了一位漂亮的女警,在開心地笑着,向車裏的人招手,然後快步走進了政務大廳。不知道是因爲車很熟悉,還是那身警服很靓,讓她奇怪地看了好一會兒。
不過接下來的情景又讓她吃驚地睜大眼了,餘罪居然從車裏出來了,快步走向了離停車場不遠的便利店。
她下意識地往車身後躲了躲,然後狐疑地看看女警消失的地方,又看看餘罪去的地方,然後栗雅芳花容失色。怎麽就覺得有點妒意中燒,有點醋意十足呢?
“哼,男人都是流氓,餘罪是流氓裏的臭流氓。”
她氣着了,一轉身,一甩包,莫名的怒意讓她心裏一陣失衡,氣咻咻地坐進了她的車裏,卻怎麽也揮不去剛才的場景。
“也許是我多慮了,他們僅僅是同事。”栗雅芳這樣想,不過馬上否定了,女警察裏有人樣的不多,不能這麽巧合,餘罪拉的就正好是個漂亮的。
“他們不是那種……關系吧?”栗雅芳心神不甯地看看窗外,什麽也看不到,可能想得太多了,多得讓她越來越煩躁。
她不否認對這個小警察有好感的成分。對于習慣了爾虞我詐的商業氛圍的栗雅芳來說,表面狡黠、骨子裏淳樸厚道的小警察給她的感覺是那樣的清新和另類,甚至于讓她屈身主動做了一個親近的暗示,可都沒有拉近彼此的距離。
而現在,卻有一位女警和他在一起。
栗雅芳一瞬間覺得像撞衫了,像男朋友被人撬了一樣,妒意難耐,又下了車。她四下搜尋着,看到了餘罪在便利店門口抿着礦泉水,好悠閑的樣子。她摸着電話,找餘罪的号碼時稍稍躊躇了一下。
他一定會騙我,正在忙着工作。栗雅芳想。
他一定會找借口,脫不開身,不敢見我。栗雅芳又想。
他一定……栗雅芳把種種可能的情況捋了下,都是男人那種慣用的伎倆。有任何一種情況發生,她發誓再不理這貨。
撥出電話時,她微笑了,又變回了那位溫言軟語的栗總,對着手機,看着遠處的餘罪道:“喂,你在哪兒?方便說話嗎?”
“大街上呢,方便。”
“你們放假了?”
“沒有。”
“那你在街上幹什麽?辦案嗎?”
“不是,送個朋友。”
“男的吧?”
“呵呵,男的誰送啊,女的。”
“咝!”居然就這麽直接說出來了,栗雅芳愕然了。本來覺得他會撒謊,可沒撒謊,又覺得自己好失敗,人家連撒謊遮掩也不用了,擺明了根本沒把她當回事嘛。
“怎麽了,栗總?”餘罪的聲音。
“沒事,我有點事想請你幫忙。”栗雅芳道。
“什麽……事?”餘罪問,聲音帶着一絲猶豫。
“我……車鑰匙丢了,能來接我一下嗎?”栗雅芳編好的謊話脫口而出。
“我在政務大廳這兒,你在哪兒?”
“我好像看見你了……好巧啊,真是有困難找民警。”栗雅芳忍着笑。
猛然間四下張望的餘罪看到了放下電話、正向他招手的栗雅芳,愕然片刻,然後快步向她走來。
那挺拔的走姿、那威風的警服、那剛毅的臉龐,在越來越近的視線中,讓栗雅芳覺得呼吸都有點微微急促了。
同樣餘罪的心也在砰砰亂跳。米黃色的風衣襯着高挑的身材,她在慢慢地卸下墨鏡,輕攏了下額際的亂發,讓那張白皙迷人的鵝蛋臉,顯得更迷人了幾分。
步子越來越慢,餘罪看看俏麗的栗雅芳,慢慢地添了一份躊躇,可再慢也要面對,面對的一刹那,他尴尬地笑了笑:“好巧啊。”
“嗯,真的好巧。”栗雅芳的臉上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
“你的車……”
“真把車鑰匙丢了。”
“那你……”
“我回公司拿把備用的,你要不方便我打個車回去吧。”
“沒事沒事,我載你去……你等下啊。”
餘罪說着,快步向車走去,發動着車倒了出來,栗雅芳卻是妙計得逞一般,落落大方地拉開了車門,坐到了副駕的位置。剛坐下就“咦”了聲,這種根本不上檔次的車是入不了她的法眼的,不過這輛車裏的東西卻大不相同,手工縫的坐墊,手工織的變擋杆布,還有手工織的布娃娃,顯得嬌憨可愛,她訝異地叫了聲:“哇,還有這樣做内飾的?好可愛。誰做的?”
“鼠标的媳婦……是個裁縫,手工相當好。”餘罪随意道。
“哦……”栗雅芳欣賞了幾樣,贊不絕口。
等這種新鮮感過去,她悄悄地、微微地傾身,看到餘罪的胸前時,像發現了什麽秘密一樣,内心一陣竊喜。
那條她送的領帶,俨然系在警服熠熠生輝的領間,她竊喜自己的眼光好,挑了這麽一條和警裝相搭配并不顯眼,卻很帥氣的領帶。看得出他很喜歡,看得出他根本沒有準備騙我,看得出他在我面前仍然顯得有點拘謹,更看得出,他仍然是對我那樣的欣賞。
栗雅芳看出了一連串的發現,每一個發現都讓她竊喜,她已經想不起從什麽時候,這個惹人厭的刑警變得怎麽看怎麽順眼。她甚至暗自慶幸着,虧是那個惹人煩的老爸催她辦旅遊護照,否則還不知道找個什麽理由才能約到這位神出鬼沒的警察。
“哎,餘……”栗雅芳直呼了,省了“警官”兩字。
餘罪沒注意,應了聲:“怎麽了?”
“沒怎麽。”栗雅芳道,一欠身小聲問,“我剛才好像看到一位女警坐在車裏。”
“啊,是啊,怎麽了?”餘罪心裏“咯噔”了一下。
“沒怎麽,我是說女人穿上警服,蠻漂亮的。”栗雅芳無話找話。
“不是所有的都漂亮,但這位很漂亮,她在我們學校的時候,就是校花。”餘罪道。
“看樣子……你好像在追求這位漂亮的校花?”栗雅芳不知道爲什麽帶上了微微的酸意。
“嗯,追過。”餘罪誠懇地說。
栗雅芳臉色一暗,感覺有點揪心。當着一個女人談及另一位美女,就明顯沒把當聽衆的女人當回事。
“不過,沒追着,我正在想,是锲而不舍追下去呢,還是明智點做個朋友。她以前愛過一個男生,也是我的同學,比我帥一百倍,比我文明一百倍,家裏更不用說,全部加起來,比我好不止一百倍。”餘罪道,終于遇到一個關系不是太熟的人,可以說說自己的心聲了。
這是什麽情況,栗雅芳皺皺眉頭,她期待對方誠實,如果欺騙一句她就會拂袖而去。可對方真正誠實了,她又覺得誠實怎麽就這麽可憎?
這時候,餘罪瞅空看了栗雅芳一眼,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啊,颠倒過來了,讓你聽我的牢騷。”
“沒關系,其實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命題。你正在試圖把同窗變成同床,但糾結于曾經的朋友關系,以及她和其他男生的戀愛關系,而且暫時還沒有放下曾經你在她面前那種不名一文的心态。”栗雅芳道,一句話捋清了餘罪絮絮叨叨一堆的事。
“咝”地一吸涼氣,餘罪一下子明悟了,對呀,自己糾結的不就是這些嗎?
“好像是這樣。”餘罪怔了下。
“不完全是這樣,應該還有你和其他女人的關系,也将會成爲你心裏的障礙。”栗雅芳忍着笑,嚴肅地說,“這就是腳踩兩隻船無法避免的問題,遲早要失衡。”
呃……餘罪這次真是被話噎住了,他偷瞄了栗雅芳一眼,不敢再吭聲了。
再慢的車速也會走到終點,最後這一段卻是默然無聲地行進。車停下時,他看到了巨大的門樓和閃耀的玻璃牆,窗明樓高的裏面,才是栗雅芳的世界。
“到了,栗總。”餘罪提醒着。
“你應該喊姐,否則會很生分的。”栗雅芳看着餘罪,俏臉挂着笑意,餘罪臉一下紅了。她催着,“叫一聲啊?”
餘罪使勁咽咽喉嚨,有點發幹,輕聲叫了句:“栗姐,你該下車了。”
“哦,這還差不多……看你心情這麽不好,要不,約個時間坐坐?”
栗雅芳随意道。
“這個……我中午剛接到通知,明天八點集合,不知道會出去多久。”餘罪道。看栗雅芳眉頭一皺,他趕緊解釋着,“絕對不是借口,我們從來都是說走就走,一走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也是……那要不今天下班後,一塊吃頓飯?”栗雅芳笑着,直接把約會的時間拉近了。
“那好吧,我請你啊。”餘罪道。
“好,說定了。”栗雅芳“嗒”地開門,下了車,回頭拜拜時,指指餘罪道,“你知道嗎?你穿警服确實挺帥的。”
哦,我明白了,餘罪看看自己的警服,自己之于栗雅芳,說不定也是一種制服誘惑啊。
那我該怎麽辦?餘罪在倒回車時,腦海裏泛起了又一個新的難題,栗姐這笑吟吟的,美得像朵向日葵,這不是明顯讓他在奸情和純情之間搖擺,無從選擇嗎?
直到送了車,直到從鼠标家裏出來,直到又走了一趟禁毒局仍然沒有消息,直到回到總隊枯坐在冷清的宿舍裏,他仍然沒有把這個難題解決。
就像所有男人的賤性一樣,明明不可兼得的魚與熊掌,總想着種種方式試圖全部收入囊中……
紅顔相伴
十八點,黃石路66号,老槍主題餐廳,你一定會喜歡的。
餘罪看着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一行字,是栗雅芳發來的,他摁着手機鍵盤,思忖了好久,不知道該用什麽語氣回複。
欣喜欲狂?不好,那樣顯得爺們兒多丢份啊。
喜出望外?似乎也不好。
想來想去,還是回複了一條簡單的信息:
好的,我準時到。
這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黃石路在城北,離總隊還有一段距離。對于已經習慣吃大竈和隊裏食堂的餘罪來講,他對吃的完全外行,很多開在不起眼地方的稀奇古怪飯店,沒那麽好找。
下樓,出了總隊,需要步行一段路程才有公交可乘,他慢跑着,計算着到黃石路的轉乘和路程,這種高峰期,恐怕打的也難。出了門電話鈴聲就響了,真是越怕什麽,什麽就來,這電話恰恰是安嘉璐打來的,他猶豫了幾秒鍾接了起來:“喂,怎麽了,安安?”
“你在哪兒?”安嘉璐問,聲音非常親切。
“在總隊,明天上午八時集合,可能有案子。”餘罪道,最怕又接到同樣的邀請。
“哦,我想起來了,鼠标說了……要出遠門嗎?”安嘉璐問,似乎由親切變成了關切。
“說不來。也可能是本市的案子,說不定就得給圈起來了。”餘罪道。
“那……”安嘉璐似乎有點猶豫。
“你要想見我,那我就爬牆出去,不過你得負責啊,晚上肯定回不來了,明天還得早走。”餘罪放低了聲音,戲谑道。
“我負責到大街給你找個地方睡啊?凍不壞你。”安嘉璐輕笑道,笑聲中又叮囑着,“那一切小心啊,你們幹的事太危險,不會又是什麽危險案子吧?”
“放心吧,不會,估計是哪個案子的後台支援,沒那麽嚴重。”餘罪道,心裏泛着溫馨的感覺,被人牽挂着的滋味,總是很美滋滋的。
“那就好……不過,我想……你……”安嘉璐似乎想說什麽,但話到喉嚨口卻被卡住了。
餘罪笑道:“放心吧,一解散我就給你打電話,不過有件事我得提前說清楚。”
“怎麽了?”安嘉璐問。
“你沒出師之前,咱們先别吃自己的手藝成不?”餘罪笑道。
“好吧,這個可以有。”
安嘉璐笑了,電話裏銀鈴般的笑聲,聽着賞心,就在這種銀鈴般的笑聲中,結束了這個關切的問候。
還好,總算沒有更難的抉擇。餘罪扣上電話時,長舒了一口氣,奔上了剛剛停下的公交車,擠着上去了。
有時候人是很糾結的,特别是感情方面的事,就像多頭案情一樣,你得選出最直接和最有價值的。好像也不對,感情如果是理性的,似乎就不應該有這麽多欲望的成分;可如果它是感性的,爲什麽又帶着如此多的理智成分?
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确,可他覺得如果放棄一個選擇,肯定是不正确的,因爲理性的思念和感性的享受,都是一個人需要的東西。
哎呀,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無恥了。
餘罪輕輕地扇着自己耳光,賤賤地笑,暗暗地自責。
娴熟地把車泊在一個狹小的車位裏,栗雅芳沒有下車,打開了車内燈,掀下了駕駛位置頂上的鏡子。那是她專門定制的,鏡子很大,方便在需要的時候,保持一位經理人應有的儀容。
今天似乎就很需要,她仔細地看了眼剛做的發型,又湊近看了下水潤的眉睫,然後拿着唇膏,細細地抹了一遍紅唇,抿了抿。鏡子裏,那雙唇帶着靓麗的光澤;那臉蛋,泛着晶瑩的玉色;那雙眼,帶着靈動的俏皮。而整個臉,因爲發型的緣故,妩媚中帶着幾分硬朗的美……這就是她需要的形象,足足耗費了美容師一下午的時間。連美容師也納悶,栗總爲什麽要變成這樣與以前的小家碧玉截然不同的形象。
最後一道工序,往領間噴了幾下香水,她這才開門下車。看看時間,差十分到十八時,亭亭走向門廳,站在這個高大門廳之前等着餘罪。
這時候她心裏泛起一股怪異的感覺,很多年沒有這種忐忑的感覺了,就像小女生生怕男朋友不樂意一樣,爲什麽今天會有這種感覺呢?
她說不清,兩個人甚至沒有過一點浪漫的經曆,初識是從怒目相向開始的,而且這個渾蛋當時還吐了她的律師一臉……一想到這個她就笑,敢給律師這種待遇的人可不多見。之後她記得餘罪誠懇地給她放了一張十萬的銀行卡,賠的數目不夠,但讓她十分感動……再之後在深港,那天她喜出望外地看到餘罪那個悍匪的形象,卻不料被他損了一頓,剛回去就接到了電話,她在電話裏很生氣地罵了他……